談雲雙將手中的報告單遞給談雲平,「下次可別讓我做這種事了,讓領導知道,工作不保。」
「我欠你一次!」談雲平迫不及待地接過她手中的報告單,快速地從頭看到尾。
談雲雙揮揮手,倒在談雲平辦公室的沙發上,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陣牛飲,「那倒不至于,我只是想提醒你,別忘了看報告單第二頁的醫生結論。禾」
談雲平已經將報告放下,淡淡道,「看了又如何呢?」
談雲雙挑了挑眉,「你不介意?妲」
有哪個男人會不介意自己的女人不能生育?
今天她拿到報告單的時候吃了一大驚,片刻不敢耽擱地給談雲平送來,沒想到他的反應居然如此平淡。
「你覺得呢?」談雲平不答反問。
「看你的樣子,是愛到了骨子里啊,」她幽幽開口,望著自己的大哥,「估計是不會介意的了,但是你別忘了,爸媽臨走前怎麼交代的。」
自己大哥的性子,談雲雙十分清楚,有情有義,對朋友尚且肝膽相照,更何況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了。可這也正是她所擔心的——父母臨走之前交代他們,一定要找到好的人生伴侶,子子孫孫地幸福下去。
而談雲平身為長子,更是義不容辭。
說難听一點,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傳宗接代都做不到,談什麼孝順?
「我心里有數,你回去上班吧,要我送你嗎?」談雲平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談,開口送客。
談雲雙聳聳肩,不以為意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也好,你辦事我放心,誰叫你是大哥,長兄如父呢?」
走到門口,她卻又是一個旋身,轉了回來,雙手撐在談雲平的桌上,「哥,最近你有見過大雙嗎?」
夏雲雙?
談雲平搖了搖頭,自從上次她醉酒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听說大雙的媽媽病了,改天我們去看看吧?」
「也好,你定好時間通知我吧。」
談雲雙忽然不滿自家哥哥公事公辦的口氣,嘆了一口氣,還是戳穿了那層窗戶紙,「哥,你知道大雙一直對你有意思,我們兩家又是世交,在爸媽去世之後,夏家父母也沒少照顧我們,我倒是覺得」
談雲平自然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雖然自己是個大老爺們,可平日里為了工作需要也研習過不少心理學方面的知識,夏雲雙雖然沒有明說,但偶爾流露出來的感情,他也不是不知道。
可他從來沒有把夏雲雙和自己的關系往那方面想過,尤其現在有了林琴箏,就更是不可能了。
感情的事,從來強求不得。
這種事情,說出來只會讓雙方徒增煩惱和見面時的尷尬而已。
「雲雙,你再不去上班,小心被扣全勤。」他指了指牆上的鐘。
談雲雙知道他又在岔開話題,于是也不再繼續,轉身快步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直到關門聲傳來,談雲平才再度拿起那張診斷書。
此刻他幾乎可以斷定,林琴箏是因為這個才沒有答應自己的求婚。
心里的感覺五味陳雜。
一絲釋懷,她離開並不是因為不愛,反而是因為深愛。
一絲悵然,因為他真的很想要一個和她的孩子。
一絲愁緒,一向善于言辭的他,此刻竟然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說服她,回到自己身邊
是的,他要她回來。
這個決定無論是在看到診斷書之前,還是看到診斷書之後,都從未改變。
沒有孩子,沒關系,他們可以領養一個。
爸媽的遺命,可以讓雲雙去完成。
因為他愛她。
不管診斷書上說她如何的不健全,在他的心里,她依舊是那個完美無缺的林琴箏,並且永遠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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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愛敏坐上出租車。
在看到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看到自己的打扮後,那種小死過一次的驚恐模樣,她滿意地笑了笑。
看來今天的打扮很好,很符合陳鋒提出的「好好打扮」的要求。
夠漢子,夠驚悚。
十幾分鐘後,她就到了約定的咖啡館,按照張阿姨說的桌號坐了下去。
服務員看著她以後,臉上的色彩變化,豐富得猶如畢加索的油畫,那叫一個色彩紛呈,如夢如幻。
李愛敏知道,自己的打扮真的是成功了。
氣定神閑地坐下,點了一杯藍山給自己,然後拿出包里打火機和香煙,放在手邊。只等海歸二號一出場,她的表演活動就開始了。
邊等就邊想起了昨天回家之後,和老媽的爭執。
昨天的陳海龜真的是個小人,估計是一出了愛琴海餐廳就打了電~話告狀。
害得李愛敏昨天一回家就被李母一頓狂罵,罵得她找不到北了之後,依舊覺得不解氣,抄起笤帚就要往她身上招呼。
一旁的張阿姨嘆了口氣,假惺惺地攔住了李母,然後又悠悠開口,「愛敏,樓下向阿姨有個世佷剛從國外回來,一表人材,相貌堂堂,事業有成,家大業大」
李愛敏頓時頭大如牛,這年頭海龜都泛濫成災了,而且都都是光棍海龜,母海龜們都滅絕了嗎?
然後嘀咕道,「這麼牛掰的人也需要相親?」
李母立刻大聲問,「你說什麼?」
李愛敏立即說,「沒有沒有。」
「听你向阿姨說,對方那人也老大不小了,一直專心事業,所以一直沒時間考慮個人問題,現在年紀也一大把了,對方家里的老人也愁得不得了,你向阿姨就給你們約了個地方見面。就在那個,你平時最喜歡去那個什麼,迪歐咖啡館。」
不過這年頭,都興女人等男人嗎?
她準時到了,對方卻姍姍來遲。
正思及此,對面沙發上就有人落座了。
對方身材修長挺拔,眉目倒也清朗英俊,比昨天的海龜一號強了許多。
對方看了看李愛敏的打扮,只那麼微微一愣,隨即便恢復了溫雅依舊的表情,淡淡地看著她,「李小姐?」
李愛敏看了看玻璃窗上映照出一個衣著得體的男子,和一個五顏六色得像游樂場一樣的女子,有些得意地開口,「正是。」
「你好。」
「好。」她有氣無力地哼了哼,算是回答,心想什麼時候能結束這場鬧劇回家去?
「李小姐。李愛敏。二十七歲,大學講師。家庭背景良好,雲英未嫁,脾氣溫婉,性格嫻淑。」
海龜二號如背書一般陳述出向阿姨給他的資料。
當他說到最後兩句時,眼里的笑意就那麼毫不掩飾地蔓延開來。
李愛敏覺得那一抹笑,怎麼看,都怎麼刺眼。
卻也不敢再度放肆,因為李母在出門之前,拿了把菜刀追在門口,問她晚上要吃葷的還是素的。
傻子都听得出來,那是母親大人對她赤果果的警告。
于是強打起精神,以對方感興趣地話題為核心,開始了攀談。
海龜二號的職業是軟件工程師,所以三句話不離本行,李愛敏猶如鴨子停雷,只得嗯啊哦咦,聊表應付。
外人看去,便是一副相談甚歡的景象。
最後天色擦黑,海龜二號暗示天色已晚,應該送自己回去了。
李愛敏心中暗喜,終于可以回家了!
于是她優雅起身,結果優雅結完賬的海龜二號也跟著她一起,優雅地站了起來。
她卻突然心中大驚,一個趔趄,因為此時她才看到,海龜二號腳上踩的,居然是一雙足有十公分的艷色高跟鞋而且此刻還在不停地朝她拋著媚眼。
剛才細嚼慢咽才下肚的阿根廷牛排頓時在她胃里洶涌澎湃地翻滾如潮。
立刻將出門前老媽反復交代的十六字嫁人方針拋到了九霄雲外。
沒有絲毫猶豫,李愛敏一咬牙,直接端起桌上尚有余溫的藍山咖啡直接就潑到了海龜二號白如雪的襯衫上,然後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咖啡館
哪怕被剁成肉醬,也不能如此糟蹋自己和一個娘炮交往。
李愛敏突然有些惡心地想,娘到如此地步,不會打~飛~機都要翹著蘭花指吧?
心中惡寒了一下,然後在那個海龜二號追出來之前,成功地攔到了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連尾燈都不想要給那個娘炮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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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她怎麼還沒醒?」
又是一夜過去,關漠堯看著依舊紋絲未動的宋詩穎,眉頭緊鎖。
連續四十八個小時,眼楮都沒有合一下,此刻的他看起來有些狼狽,一向整潔的白襯衫上除了袖口的滴滴血漬,連領口都有了一圈黑黑灰灰的污漬。
絲毫沒有了平日里的意氣風發。
他只是一個擔心妻子的丈夫,如此而已。
醫生拿小手電照了照宋詩穎的瞳孔,又量了她的血壓,才取下听診器,「關先生,你太太失血過多,需要比較長的時間來修復的。」
關漠堯這才木然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窗外陽光刺眼,提醒他又是新的一天了。
用手胡亂抹了一把自己的臉,關漠堯才起身,拿過床頭的臉盆毛巾等物,想要去外面打一些熱水來給宋詩穎擦一擦臉和手。
清晨時分,醫院的茶水間已是排起了長龍,大家都等著熱水洗漱。
前面的女子帶著口罩,瘦削的肩膀藏在寬大的衣袍中,看起來猶如一朵隨風飄零的花。
不過關漠堯顧著低頭沉思,不曾注意到前後之後,只隨著人群的挪動一點點往前挪。
直到對方打好熱水,經過他身邊,卻因為地上濕滑,一個踉蹌,眼前就要跌倒
關漠堯出于本能,直接伸手,攔住了那個女子。
對方甫一抬頭,「關漠堯?」
他皺眉,這才听出對方是誰。
許久未見的夏雲雙,看身形,還真是瘦了什麼,此刻又帶著大口罩,如果不叫他,哪里看得出來是她?
關漠堯輕輕頷了頷首,算是打招呼,目不斜視地往熱水間走去。
夏雲雙卻是拉住了他,用深凹進去的眼看住他,「關漠堯,我們談談?」
他拂開她的手,不理不睬。
她卻不肯就此罷休,「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了,幾分鐘就好。」
已經有人看向他們這邊,開始竊竊私語。
關漠堯不耐,抬手看了看表,「三分鐘。」
夏雲雙忙不迭點頭,然後示意關漠堯跟自己來到了茶水間旁邊的小露台上。
然後見她摘下口罩,兩頰竟是比眼眶凹陷得更深,看來這段時間她的日子也比他好過不到哪里去。
夏雲雙分秒必爭,「關先生,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地嫁給你嗎?」
關漠堯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倒是愣了愣,隨即露出諷刺意味十足的一笑,「不會是因為愛我吧?」
「關先生洞察世事,怎麼會不知道我們之間毫無情愛可言,何必還如此說笑呢?夏家的事,想必你也早就有所耳聞了吧。」
關漠堯這才點頭。
夏氏地產瘋狂圈~地,結果遇上國家政策一夕突變,對樓市打壓得厲害非常,直接導致了夏氏的資金鏈斷裂,集團主席夏天明,也就是夏雲雙的父親,經不起一夜之間變得一無所有的打擊,直接從夏氏的頂樓一躍而下,一代商場傳奇就此成了一縷亡魂。
這就是當關母找上夏雲雙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答應嫁給他的原因。
他從來清楚,只是懶得理會。
見他點頭,夏雲雙忽然像
是松了一口氣,將手中的熱水瓶往地上一方,隨即便給關漠堯撲通跪下,「關先生,請你救救夏家,救救我的媽媽。」
關漠堯來不及阻止,只得看著她跪下,卻抿唇不語。
市場經濟,盈虧自負,每天從眼前這個光鮮城市里消失的企業成千上百,如果每一個都這樣跪在他面前,那他豈不是每個都得去救?
夏日的太陽出得極早,此刻的地面已經開始灼燙她的皮膚,可夏雲雙依舊誠懇地跪在他面前,「關先生,我知道我以前對你多番為難,實在是不應該,你就大人有大量,高抬貴手吧」
說起以前,關漠堯心里立刻閃過躺在病床上宋詩穎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既然她夏雲雙愛跪,那就讓她跪個夠吧!
毫不留情地轉身,他可不要錯過宋詩穎醒來的那一刻,因為他要讓她醒來以後,第一個看到的人是自己!
夏雲雙跌坐在地,看著他冰冷得如同雕像的背影,心中的絕望一點一點地蔓延開來,將她吞噬殆盡,讓她看不到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