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季驚風和黑齒司徒正在體察民情。季驚風發現,黑齒司徒口中所說的這個宣仁坊的確是個不錯的去處,也許是近幾個月以來,京城里的豪門貴族以及富商巨賈全都集中在了這個地方,所以此地很有些十里洋場的意思,到處都閃爍著金子和銀子的光輝,男人錦袍玉帶,女人玉帶玄黃美不勝收。
在這里他赫然的看到了很多以前在洛陽非常熟悉的店面,比如說江南魚家的綢緞莊脂粉店,還有崔家的藏嬌樓、金屋堂,當然這些應該都是一些分店,不過氣勢和規模卻一點也不比主店差了多少。
此時正是華燈初上霓虹閃耀的時候,大街上人流攢動接踵摩肩。季驚風奇怪的是,有很多人見了黑齒司徒和他之後,都主動地停下來給他們兩個作揖鞠躬,有的還抹眼淚,這可讓季驚風納悶了,對他這樣的話還可以理解,但是黑齒司徒分明就是個惡少啊!別人看到他不撒腿跑掉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黑齒司徒隨口介紹說道︰「老大,我帶你來的這個宣仁坊其實以前沒有這麼的繁華,直到聖上遷都到了這里,很多洛陽城的商家,把店鋪搬到了這里,這才繁榮了起來,所以這里大部分全都是洛陽人在逛蕩。前面的平康坊就不一樣了,平康坊那里很早以前就是繁華的花街柳巷,有很多胡人在那邊做生意,你知道為什麼嘛,因為南北朝時期這里曾經一度是‘後趙帝國石勒’的都城,所以跟胡人聯系的非常密切,最近皇上害怕他們跟外面的胡人聯合起來作亂,所以安置了很多的密探。」
季驚風點了點頭,突然顧左右而言其他的小道︰「兄弟,我挺納悶的,為什麼鄴城的百姓見到了你之後沒有遠遠地躲開,反而還給你鞠躬作揖呢,這可不是你惡霸的本色呀!你的紈褲氣概去哪里了!」
「哎,老大,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現在真是覺得太對不起列祖列宗了,再怎麼說我父親也是大周朝的一代名將為了國家和人民也曾經披肝瀝膽,可是我以前都干了些什麼呢,自從認識了大哥之後,我早就改邪歸正了,前些日子因為戰亂的關系,糧草轉運非常困難,鄴城城內缺乏糧食,于是我和李文龍、蘇振芳、尉遲無邊三個家伙一商量,把自家的糧庫給打開來賑濟災民,這不,現在所有人看到我之後,都把我當成了萬家生佛,這感覺真是太好了,比以前做紈褲的時候強多了。」黑齒司徒用扇子敲打著自己的腦門,不好意思的說道︰「這都是老大你教導有方啊,我們幾個兄弟有你這樣的老大,都覺得臉上有光,跟誰說話都把腰桿子挺得筆直。」
「真沒想到啊,你們幾個還真是辦了幾件好事,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頭金不換,既然你們這麼懂事,以後就跟著老大我混吧,老大永遠都是你們堅強的後盾,但前提是你們一定要听我的指揮,將來保管讓你們青出于藍,比你們的父輩還要榮耀!」季驚風很欣慰的拍了拍黑齒司徒的肩膀。
「老大,你放心好了,我們不跟著你還能跟著誰呀,如果光是憑我們四個人根本什麼都干不成,就拿我們賑濟災民的這件事情來說吧,也是打著老大的招牌來做的,否則的話,人家災民寧可餓死都不買賬,哎,說起來真是太栽面了。」黑齒司徒苦笑著說道。
「哦,還有這種事兒!」天色越來也黑了,季驚風看到大街上出現了夜巡的馬隊。全副披掛的士兵在馬上挑著燈籠,刀劍出鞘,眼神如劍芒一半來回的掃射,臉色陰沉的好像要滴水落雨一樣,警惕的穿梭在青石板鋪成的大街上巷子里,人數不少。那些逛街的做買賣的,一看到他們來了,頓時都小心翼翼的躲在兩邊,連頭都不敢抬。只有黑齒司徒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
「當然啦,老百姓們說我們是惡霸,肯定沒安好心,說不定在糧食里下了毒藥什麼的,還有的人說這叫做嗟來之食,是我們這些富人用來侮辱窮人的一種手段,如果吃了的話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別看這些百姓沒文化,但是有個落地的秀才告送他們,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說什麼也不能吃‘四大紈褲’的東西,結果人群居然一哄而散了,後來來了一幫吃飽了沒事兒干的潑皮想要佔便宜,被我們一頓拳腳給打跑了,當時那個郁悶啊,太傷自尊了,我都恨不得一頭撞死在豆腐上!」黑齒司徒連連的嘆息。
「那麼後來呢!」季驚風一邊听他講話,一邊注意著周遭的清醒,這條青石板大街的寬度不比洛陽的獅子大街差,兩旁的店鋪也都是整整齊齊的,酒肆、青樓、商鋪一應俱全,置身其中給人以一種豁達開朗天高雲淡的感覺。而且這里的百姓似乎也不用過分的安撫,看來他們根本沒有把城外的黑水靺鞨大軍放在心上。
季驚風心想,不管怎麼說,自己總是來安撫黎民的,就算他們不需要安撫,自己也要做一些事情,不然被武承嗣武三思等人抓住了把柄那可就不好了。想來想去,他覺得貼一張安民告示也就是了。不過,季驚風並不贊成老百姓這種麻木不仁的態度,他覺得此時此刻他們應該有一些心理準備,不要等到災難真正來臨了,措手不及之下崩潰掉才好。所以他一直都在斟酌著告安民告示的措辭。
黑齒司徒繼續在他耳邊呱噪︰「要說我們四個人里邊,還是尉遲無邊這小子腦子最靈活了,那小子現在也從軍了,在千牛衛當了一名游擊將軍,這還是他老爹托人找的門路,不為別的,就為了以後能跟著老大你出去打仗,他還說一會兒要求老大給他調動工作,讓他從千牛衛出來,進入您的河隴鎮野戰軍,老大您看這事兒怎麼樣。哦,我又跑題兒了,當時,尉遲無邊看著我們幾個人之中最大的股東李文龍說,文龍,你去找一塊白布,在上面寫上‘季驚風大人賑濟災民’的字樣,然後我們幾個人大肆宣揚,咱們是季驚風大人的兄弟,你別說這一招還真是挺管用的,頓時人們又都走了回來,就連那個窮酸都跑回來逃了一杯羹,一邊吃還一邊說︰既然是季大人的施舍,那我就不客氣了,季大人可是好人,你們一定要跟著他好好的干,把你們這一身欺壓良民的紈褲之氣給洗刷干淨了。我當時很想揍他,但是被蘇振芳給拉住了,硬是讓我點了點頭。」
「那麼蘇振芳現、李文龍在干什麼了呢?!」
「他們兩個和我一樣,全都盼著您回來呢,不過李文龍最近好像有點麻煩,听說他和賀蘭敏之有些摩擦,蘇振芳的日子也不好過,他惹上了運河幫的朱前疑,朱前疑這家伙其實沒什麼了不起的,以前在洛陽的時候,他因為顧忌咱們的權勢,對咱們還客客氣氣的,但是最近天說他倒賣私鹽,發了大財,所以財大氣粗了,居然不把我們放在眼里,就連崔霸先出面調停她和蘇振芳之間的矛盾,他都不給面子了。我擦,牛掰呀!」
「你是說,李文龍和賀蘭敏之不太和睦,我猜肯定是為了女人吧,他們兩個,哼——」
「老大你自然是很聰明的,可是這一次未免猜錯了,其實這一次他們並不是因為女人,而是因為一個職位,好像也不是什麼大官,只不過就是守衛城門的巡察使,皇上本來體念李文龍是忠臣之後,已經下旨把這個位置給了他,但是賀蘭敏之偏偏要來插上一腿,以至于兩人掙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隱隱的有勢不兩立的感覺。」
「賀蘭敏之畢竟也是武則天的外甥,而且又是周國公,看來文龍討不到便宜呀,可是以賀蘭敏之那樣的紈褲,怎麼忽然想起來要當官了呢,我有些不明白了——」季驚風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回答黑齒司徒的問題。
「可不是嘛,我看他就是沒事找事,他明知道咱們這些人都是老大你的兄弟,還敢來橫插一杠,明里是對付我們,按理卻是在給老大你臉色看呢,所以我們全都盼著老大你趕快回來,給他點顏色看看。我覺得雖然他是皇親國戚,但是論道功勞他可比老大你差遠了,老大在皇上面前說話還是好用的。對了,老大你必須傳授我們一點武功,因為賀蘭敏之威脅我們,要讓‘白馬刺客’來干掉我們,很危險啊。那個白馬刺客恐怖啊——」一提到白馬刺客四個字,黑齒司徒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眼珠子溜溜的在眼眶里滾動,向左右來回的觀看,好像生怕被誰听去了一樣。
「這一點你可以放心,我和白馬刺客是朋友,我保證,他是不會幫助賀蘭敏之這樣的敗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