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時刻,一道金色的影子從空中射到了我的右臂上。
肉呼呼,是金蠶蠱。
這小家伙帶著久違的歡暢,一下子就撲到了黑色的膿漿里面,恣意地吮吸著。我感覺這手臂上似乎裝了一台抽水機泵,將我的鮮血源源不斷地吸走。我手足冰涼,這是失血過多的副作用,然而之前中毒的那種昏迷感,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金蠶蠱趴在我的右臂上,盡力舒張,身體變得扁而平,橫跨著四道傷口,整個身子都融進了肌肉中。
我毒性稍解,抬頭看,只見那只詛咒貓靈被摔倒了牆上,並沒有滑下來,浮在空中的小妖朵朵開始發威了。這小丫頭片子雙手一揚,粉女敕紅唇念念有辭,而那牆上的青苔則開始瘋狂生長,綠色竟然在一瞬間,將詛咒貓靈黑色的身子給完全覆蓋。
這小狐媚子露的一手果真是厲害,要知道,六月天的香港,天氣干燥,那牆上即使有青苔,也都是干的,是死物。她這拉風的一揮手,竟然將黑貓緊緊裹住,果真不愧是鬼妖之體。
難怪雜毛小道他爺爺曾經說過,這鬼妖珍稀,世間少有呢。
然而讓我驚異的是,那詛咒貓靈身子左抖右挪,尾巴一豎,周身的毛發炸起來,居然將所有的墨綠色都通通抖落開去。它一下子竄上了牆頭,足上有肉墊,悄無聲息地隱入了黑暗之中。雜毛小道剛好沖到牆根上,他輕 一聲,足尖摳牆,騰身而起,三米高的圍牆竟然被他一下子騰上一半,伸手去抓牆頭,還沒觸及便即使收回手。
因為沒有了受力,他跌了下來。
我舉目看去,那牆頭上糊有許多細碎玻璃,手若貿然往上一探,必然是無數口子,血淋淋。
雜毛小道一擊不中,從地上爬起來,跑到我旁邊,問怎麼樣了?我舉起手,感覺胳膊上寒惻惻,雖然余毒消散,但是總是酸軟無力。他眉頭緊鎖,對我說這詛咒貓靈,總是吃祭拜亡者之後的食物,爪子上不但有劇毒,還有怨力,這怨毒深入骨髓,常人若沾染分毫,必然受盡痛苦,日夜不得安眠。我還好,但是少不了要陰冷刺骨,難受幾天,唯有靠咒法消磨去。
我的左臂上又有源源不斷的熱力涌現出來,那是金蠶蠱給我循環傳遞的力量,讓我抵御右臂的傷痛。
說完話,雜毛小道四處瞧,小心防備。
對手既然把我們引入這個局中,必然不會只有「詛咒貓靈」這一個手段存在。
我心中也惱恨,要不是中了那貓眼的迷惑,愣了一下神,哪里會吃這般的虧?我越想心中越氣,也沒有抽身離開的心思,那個躲在幕後的狗東西,猥瑣的摳腳大漢,我定然要將他找尋出來,找個如花把他給掄大米了!我右手自然下垂,左手持銅鏡,平復著心情,靜靜觀察著周圍的變化。
昏黃的路燈依舊恆立,風吹動,搖曳著樹影,遠處傳來車子的喇叭聲,也有音樂聲遠遠傳來。
我們只要狂奔十幾米,就能夠返回鬧市區。
我看見雜毛小道的臉色猙獰,想來我的臉色也是定然如此。一個真正的男人,在受到羞辱和壓力之後,最先想到的當然不是逃避,而是迎難而上,破之!這不是執拗,而是道心。
時間緩慢流逝,而緊張的情緒則在積蓄,在蔓延。
小妖朵朵也感受到了壓力,她這般的鬼物,最怕黑貓,也不是說這黑貓有多麼厲害,而是天性如此,一物降一物。她沒有再浮在空中,而是停在了石桌上面,一雙璀璨若星空的明亮眸子,淡淡地瞧著,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跳下來,指著這石桌和旁邊的槐樹,說這兩樣東西,是陰陽陣眼,先毀去,這里便不會再邪性了。
她話音剛落,雜毛小道大喊一聲貧道也正有此意,飛起一腳,將那水泥鑄就的桌台,一下踹飛,滾落在那棵老槐樹旁邊,來回搖晃。
而就在雜毛小道出腳的這一瞬間,一片此起彼伏的「喵」聲貓叫,在四周連綿響起來,仿佛教堂唱詩班的音樂,靡靡之中,又有著詭異的魔力,讓人心血翻騰。我們听得詭異,都往石桌靠攏,朝每一聲響起的黑暗處,看去。在樹影中、在房影中、在牆影中,在巷道盡頭的黑暗中,陸續拱出了許多黑影,大大小小,或高或矮,都不一樣,在昏暗燈光的映照下,蜜黃、酒黃、棕綠、黃綠、黃褐、灰綠色、寶石藍色……幾乎能夠想象到的貓眼顏色,都在這里聚齊。
貓眼反光,尤其明亮。
黑暗中竟然冒出了三四十只貓,波斯貓、喜馬拉雅貓、土耳其梵貓、美國短毛貓……好多品種,難以一一描述。然而每一只,都表情凶悍,張開嘴,露出慘白的牙齒。
你們無法想象,平素乖巧得像玩具的貓貓們,露出這麼一副模樣來,是個怎麼樣的景象……是老虎、獵豹一般的捕食麼?不是,而是一種異類的、冰冷的意識,在黑暗的陰影中鏈接在一起,有著漠視生命的瘋狂。
石桌台面在地上滾動,最後停止住,沒了聲響。
這邊一停歇,仿佛是下了命令一般,所有的貓全部發狂一般朝我們狂奔而來,空間里充斥著淒厲的貓叫聲」喵……」這聲音人得很,我頓時耳朵發麻。沒幾秒,一只棕白條紋的肥貓已經撲上了我的面前,尖銳的爪子就要朝我的臉上劃來。
這是一只寵物貓,在市場里面能夠賣上不錯的價錢,平素也是躺在女主人的懷里,慵懶度日。然而此刻,它的凶狠卻讓我沒有一點兒留手的心思,左手持著銅鏡,兜頭蓋臉就是一拍,便將這貓兒「砰」地一下,砸在了地上,直哼哼。雜毛小道練得一手好劍法,劈、砍、刺、拍,舞弄得水潑不進,吸引了大部分火力。
亂斗了一陣,這些平素可愛的貓咪到底讓我們心軟,唯有且戰且退,不敢硬踫硬。
這攻勢雖然凌厲,但是我卻總感覺有些蹊蹺。
相比剛才那詛咒貓靈的劇毒攻擊,這些毛毛雨,未免也太小兒科了吧?我念頭剛一及起,從老槐樹上立刻躥下來一道黑影,如箭一般,直奔大出風頭的雜毛小道。我手拿著銅鏡,大喊一聲」無量天尊」,有黃色光耀,那黑影頓時一滯,速度也慢了幾分,雜毛小道劍尖一卷,將那黑影給纏住,摔落到地上來。
這在地上翻滾的黑貓,正是那只詛咒貓靈。
我腳快,一腳就踏中了這只死貓,說是貓靈,其實只是一只毒貓,我腳下立刻回饋來踏實的肉感,狠下心來,使勁一碾,將它的頭顱頓時踏碎。這貓一死,小巷深處傳來一道淒厲的嘶喊聲,所有的貓咪都停緩了下來,雜毛小道立刻點燃一黃符,高聲念咒,並且刺于老槐樹的腰眼處,符燒完,群貓離散。
我拔腿便朝小巷子里面追去,如同狗攆兔子。
在黑暗中,一個瘦弱的身子咳著血,朝里邊跑去。我神經緊繃,力道全部摜在了雙足之上,一時間竟然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後發先至,只差一線,便將抓住了那個裹著著袍子的家伙。然而那人竟然沒有再朝平地里跑,而是轉身,攀附在了圍牆之上,一頓足,三米高的圍牆居然也翻了上去。
慌亂中,我抓到了一塊布,是從那個家伙的身上取下來的。
雜毛小道趕到我旁邊,而我則看著牆頭上的玻璃渣子,暗自感嘆。這得有多大的狠心,才顧不得十指連心的痛啊!雜毛小道拿過我手中的布塊,放到鼻子下面聞,笑了,說一看玩貓的,就是個小娘皮,果真,嗯,好香啊……他十分陶醉,看我一臉嚴肅,問咋了?跑了就跑了唄,那詛咒貓靈死了,章董的聚邪紋想來也應該解了吧?得饒人處且饒人,怎麼說,都是一個體香悠遠的小娘子呢!
我伸出右手,對著三米的牆頭,問他怎麼能夠一下子就竄得那麼高?
他撇嘴說練唄,打小就開始練,打熬筋骨,練習發力——一開始也不要躥牆,找一口大缸抹油,每日在缸口趟上幾圈,幾年後練習梅花樁……如此等等,時間久了,飛檐走壁不在話下——這不是話本演義,輕功便如同現在的跑酷,是可以練習的。他見我仍然舉著右手,問干嘛,擺造型?
這時肥蟲子悠悠飛回來,吱吱叫了兩聲,重新附在了我手上的手臂上。小妖朵朵則在一旁給雜毛小道翻譯,說下蠱成功,那女孩蹦不了幾天的。說完這話,她嘟噥著嘴,說這貓味,真臭,不容我分說,直接鑽進了槐木牌中。
雖是鬼妖,但她終究不喜歡貓。
我看著有些愣神的雜毛小道,說你是個憐香惜玉的爺們,我也是。但是對于一個擁有著詛咒貓靈、並且想要置我們于死地的女人,我是生不出半分憐意的。寬容對于朋友是美德,對于敵人,是愚蠢。
雜毛小道無所謂地點點頭,說小毒物,你說得對,做得也很好。
他往回走,說貓有九條命,那只死貓如果不把它焚燒掉,指不定又要出什麼ど蛾子呢。我們返回空地上,拐角這才傳來了秦立隱約的呼喊聲——陸左、蕭克明,我擦,你們到哪里去了,為毛沒有帶手機?
我拎著那只黑貓的尾巴,說得 ,看來我們還是要返回醫院了,這焚尸滅跡的活計,只有勞煩秦大助理了。雜毛小道微微一笑,說理當如此。
我們往街道上走去,頭頂上,是一弦彎月,隱約浮現于雲端。
又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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