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如此的誘惑,安仔的表情有了一絲松動,但很快又恢復原貌。
「不!」
「你是不敢相信我的話呢?還是不願意傷害你師父?」那個聲音問道,「如果只是不相信我的話,是不是需要我證明給你看?」
安仔咬著牙沒有說話,現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心動是假的,可想到平時師父日積月累的威嚴,想到自己如果隨口答應了師父,他又沒死……那種深深的恐懼讓安仔靈魂都要顫抖,他不敢做這種嘗試。
「我還是證明給你看吧。」那個聲音像是停不了的魔咒,「李清耀,你委屈一下。」
李清耀死死瞪著那個擴音器,他不知道對方要怎麼襲擊自己,又覺得這似乎不太可能。正想說點什麼,驀然間李清耀感覺到自己胸口一疼,他幾乎是瞬間就四肢麻痹得像失去了知覺,都來不及做出捂著胸口的動作就整個人倒在床邊的地板上。
安仔驚奇地看著李清耀的動作,臉上一陣錯愕。
是的,只有錯愕,在知道李清耀死了自己能拿到另外七億美元之後,安仔的表情變得比剛才猙獰了不少。
就在李清耀倒下的那一瞬間,安仔甚至在想,如果這老家伙就這麼死了,是不是會更好?
雖然心里這麼想,平時累積出來的種種自然習慣仍是讓安仔不由自主地撲過去扶住李清耀。
「師父!」
李清耀覺得剛才這一次心絞痛幾乎讓自己昏迷過去,他用了很大精神才穩定住自己的呼吸,無力地抬頭看了一眼自己徒弟。
「安仔……」
「師父!」安仔情真意切地喊著李清耀,「你沒事吧?我們不要听那個混蛋挑撥離間,我永遠不會背叛您!」
李清耀笑了笑,老懷甚慰。這樣的安仔才是自己的好徒弟,盡管他可能只是出于本能懼怕自己,但能維持這種表面上的師徒情深不是已經很好了嗎?這世界上又有多少東西是真心實意的呢?反正李清耀是不相信。
這種笑容在李清耀臉上沒維持超過三秒鐘,他驀然感覺到安仔扶著自己的手,一只手好像頂住了自己後腦,另一只手則扣著自己手腕脈門。
如果從純粹殺手的角度考慮,自己現在已經算是個死人了。
臉上依舊掛起平時那副阿伯一樣的和藹笑容,李清耀低聲說道︰「安仔,你是我從小養到大的,我怎麼會不相信你呢?我就是……咳咳……」
說著話,李清耀咳嗽了兩聲,引得安仔一陣關心︰「師傅,你沒事吧?」
李清耀搖頭,又拼命咳嗽。
安仔很自然地把手放在李清耀的背後,替他順氣。這些年來的習慣都是如此,他早已養成了條件反射。
就在安仔的手挪開一瞬間,李清耀反手點了安仔腋下一指,矮胖的身軀猶如裝了彈簧一般從安仔懷中彈起,跳過那張大號的病床,隔著床穩穩落地。
安仔被師父點了一指,整個人的動作麻痹了大約有兩秒鐘,等到他爬起來的時候,李清耀已經在病床那邊冷冷地看著自己了。
「師父!」安仔叫道,「你……」
「別叫我師父。」李清耀這個時候看起來清醒了不少,剛才的心絞痛讓他渾身無力了大約幾秒鐘,那種心悸的痛感還沒完全散去,「我知道你剛才在想什麼,我也不是不信你,我這就是自保而已。」
安仔捂著自己被李清耀點過的腋下,咬著牙道︰「師父,你不相信我?」
「我連自己都不相信。」李清耀依舊笑得像個鄰家阿伯,語氣里卻盡是森然,「財帛動人心,就算是我看著你長大,也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那個聲音適時插話道︰「安仔,看見了吧?這就是你尊敬的師父,他其實心里只有他自己,你還猶豫什麼?」
安仔盯著李清耀的雙手,在那雙布滿老繭的手中不知消失了多少條人命,他從未懷疑過師父的實力,哪怕是自己已經能獨當一面的現在。
師徒兩人對視了幾秒鐘,安仔忽然問道︰「剛才那樣,你是怎麼做到的?」
「你不用管,告訴我答案就好。」那個聲音說,「你來決定他的生死,還有你自己的未來。」
空氣一時間更加凝重,無論是李清耀還是安仔,都听得見自己的呼吸聲。
沉重而帶著思索。
要讓一個人瞬間做出決定下半生命運的決斷實在太艱難,好在師徒兩人都不是普通人,互相對望中之前累積了近二十年的感情被彼此的目光燃燒殆盡,兩個人幾乎是在幾秒鐘內做出了各自的決定。
老而彌堅的李清耀矮矮胖胖的身體一躍而起,朝著安仔撲過來,之前藏在寬大病號服里的那跟鋼刺又出現在掌心,筆直刺向自己養大的小徒弟!
安仔目光中精光一閃,李清耀的動作並不出乎他的意料,反倒給了他足夠的反擊理由。
手中匕首朝著撲來的李清耀抬手一揮,安仔的動作也不再猶豫!
兩個人的武器在空中發出清脆而短促的金屬撞擊聲。
安在表情一震,整個人感覺到一陣如剛才觸電般的巨大力量將自己沖擊著退後了好幾步。
這才是自己師傅的真實實力,剛才那一刺將所有力量凝于一點,不留余地的突刺力量強到自己幾乎招架不住。
安仔甚至不敢想,如果不是因為手術之後自己師父身體虛弱,這老家伙到底會強成什麼樣?
李清耀手中的鋼刺已經再度藏于袖口中,整個人的表情也充滿了殺伐之氣,與之前那個和藹可親的鄰家老伯簡直是天壤之別。
雖然表面上整個人果斷堅決,李清耀心中仍是難免嘆了口氣。
跟自己這個最得意的小徒弟動了手,這件事怕是難以善了。
其實更讓李清耀在意的是那個詭異的聲音,它好像無處不在,又隨時能插到兩人的對話行動中。自己的一切行為好像都被那個聲音算得死死的,它一開始就是朝著讓自己師徒決裂來的!
「安仔,師父這是最後一次教你了。」李清耀的聲音有些干癟,甚至有些傷感,站在病床上的他此刻顯得無比高大,「你看好了!」
說話間李清耀整個人猶如一道幻影般再度掠向安仔,手中鋼刺幻化成星光點點,霎時間連綿不絕地刺向安仔。
安仔緊張得幾乎不敢呼吸,他知道這是李清耀對自己的最後考驗了。
成了,自己拿到李清耀的所有財產,敗了,自己死在這家醫院里。
簡單的二擇,沒有余地!
右手反握匕首,安仔迎著那片銀光沖過去!
李清耀的突刺高速而精準,安仔手中的匕首則至少要跟上師父速度,否則很有可能被李清耀扎成個篩子狀。
連續精準而迅猛的突刺不斷和匕首相撞,發出絡繹不絕的叮叮當當聲,在空蕩蕩的病房里此起彼伏。
全神貫注的安仔心中難免心中驚駭,就算是在身體不行的情況下,師父仍是那個可怕的師父。
同時安仔也驕傲,自己好像現在可以對付師父的全力進攻了?
就在心念轉動的一瞬間,李清耀那手中盛開的銀色光芒陡然間黯淡下去,安仔幾乎是本能地把匕首在李清耀面前橫著一劃。
微不可聞的一聲輕響,只有握著匕首的人才能感覺到。
李清耀和安仔的動作幾乎同時停住。
當一聲,李清耀手中的鋼刺掉落在地板上,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下,又抬頭看著安仔。
就在剛才的一瞬間,李清耀知道了那個聲音是如何對付自己的。
正在全力施為的李清耀又感覺到心髒一陣麻痹,像是一股強烈電流突襲過心髒,自己的所有動作都被那股麻痹感傳染,本來如行雲流水的動作瞬間放慢,反倒被安仔反擊成功。
——是那個該死的心髒起搏器!
該死的混合式,該死的遙控功能!
心中的咒罵還沒來得及完全揮發,李清耀覺得自己脖頸間一涼。
一股血流噴薄而出,射在對面安仔的臉上。
安仔用自己的行動再次證明了一個真理。
殺人,只要一刀就足夠。
呆呆地看著師父倒在地上,安仔想要過去扶李清耀,又隱隱覺得老頭子可能會給自己再來致命一擊,猶豫著沒有上前。
李清耀此刻倒是心中一片明悟,人到了這個時候總能看透點什麼,哪怕不是真的看透。他死死盯著安仔,手指有氣無力地想要抬起來說點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嘆了口氣。
一聲嘆息,就此死去。
安仔看著瞪大雙眼的師父,心中難免悲慟,又隱隱覺得自己的新生活應該由此展開。兩種復雜又矛盾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的表情糾結又別扭。
就在此時,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
「安仔,快逃吧。」
「什麼?」
「洛央他們已經知道是你殺了你師父,很快就要來抓你了。欺師滅祖是大罪,你快逃吧。」
安仔跳起來,對著那個擴音器喊道︰「不是我!是你!分明是你!」
那個聲音反問道︰「誰會相信?是你用匕首劃開了你師父的喉管,是你殺了他,現在逃走還來得及,窗口的鎖已經被打開了,你還有機會。」
安仔憤怒地盯著那個一對小型喇叭組成的廣播器,低頭又看了看自己師父的尸體,咬咬牙撿起匕首,轉身沖向窗邊。
走廊里已經有嘈雜的人聲傳來,安仔回頭又看了一眼房間里的慘狀推開同樣是防彈玻璃的窗戶,發現自動電子鎖果然被解開了。
這里是六樓,但安仔仍是義無反顧地從窗口跳了下去。
人去屋空的房間里,那個聲音也沒再響起,而是任憑門外的一些人打開液壓鎖沖進病房,看到尸體和安仔逃走的窗口。
從這一刻開始,安仔的賬戶上剛剛出現的那三億美元也消失了,他必須不斷殺死組織里的追殺者才能繼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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