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唐蟹便依那小廝留下的地址,只身一人去了風月會。
這座府邸裝飾豪華,富麗堂皇,只看它的外表與其他的高級府邸好像並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兩扇府門是敞開的,兩側也無人看守,他猶豫了一瞬走進去。
卻沒想才踏入府門,身後的青木大門便‘砰’聲而閉,在他四周瞬間騰起紫色的煙霧,眼前一片朦朧,能見度不足半米,什麼都看不到丫。
「怪不得這麼放心連個看守的人都沒有,原來是有陷阱!」唐蟹輕聲笑語,站在這片混沌迷蒙之中,閉上眼,適應了片刻,便依靠直覺,小心的往前走媲。
若是他猜的不錯,這不過是一場迷惑眼球的虛幻假象,你越是睜大眼楮想要看清楚周圍有什麼,反倒越是容易被四周煙霧牽引進這幻境中,而失去原本的判定。
不如,閉著眼楮,靜下心來,跟著自己的直覺往前走……
走了約莫十來步,耳畔隱隱听到前方傳來潺潺流水之聲,伴隨著花香撲鼻如來。
看來他的方式沒選錯,唐蟹緩緩睜眼,便瞧見一片繁花櫻海。
保守估計這里也至少有數百株盛開的櫻樹,一眼望過去,深粉淡粉,花團錦簇,燦若雲霞。
有先前的紫霧幻象在前,唐蟹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這里種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櫻花——
此刻正值當午,艷陽高照,仰頭看花如輕煙氤,日光從花陣中透出,花香濃密而馨郁,惑人心神。
伸手撿了石塊,投進櫻花樹叢,霎時間樹影幻動,樹枝轟隆聲中,幾棵樹已然移位,前方他原來看到的那條路已經被堵——
幸好他沒有就這樣貿貿然的闖進去,若不然鐵定會被困于其中!
該怎麼過呢?
唐蟹垂眸看向自己剛剛投進去的那顆石頭,仔細辨別在樹枝左右是否有什麼行走的印跡,然而花樹太過茂密,將投于地上的影全部遮掩,櫻樹又隨時在變動,根本難以辨別通路的具體所在。
思索了一瞬剛剛那株櫻樹是如何移動,此陣的成陣原理便了然于心。以自己剛剛丟進石頭的方向為中心,大步走進花海——
也不管身前身後的花株如何移動,他只按照自己心中所想陰陽分割之法,小跑著快速向前,在這片花海中間走出一個大大的‘S’形,果然暢通無阻的走出這花陣!
「也沒什麼嘛!」唐蟹笑著回頭望一眼浩瀚的花海,繼續前行。
才走幾步,便踫到那日去他幫里傳話的小廝,似乎是在專門等他,「恭喜唐幫主順利通過我們風月會的迷途和移花陣,我們會主已經等候多時,這邊請!」
唐蟹點頭,跟著他繼續往前,穿過一道拱門,只見前面又是一方碧綠的天地,小道旁以桑榆之蔭遮擋烈日,沁人心脾,極為涼爽。
一位身著淡黃服飾,上面繡著耀眼明菊的男子,正坐在綠蔭之下,專注的研究一盤棋局,似乎就連他們來,也未發現——
小廝朝他二人一躬身,退了下去。唐蟹向那男子走了過去,也不拘泥,稚聲道,「想不到風月會喜歡這樣接待客人,有意思!」
他站著,他坐著,唐蟹才和他一般高,兩人平視四目相對的剎那,唐蟹看到他的眸中露出一絲訝然,只是一閃而逝,他並未能抓住什麼。
他眼神溫潤,面相也柔和,稱得上是俊逸出眾,唐蟹隱約覺得他似乎和誰長的有些像,卻一時間怎麼也想不起,只覺得此人身上有一種君臨天下的內斂大氣,絕非普通人!
男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倒是上下打量他一通,見他不驚不慌,似乎很是欣賞——
「不錯,果然不錯!這世間能破我迷途和移花陣者,沒有幾人!不愧是段凌赫的兒子,小小年紀,就有這般智慧!」
他的聲音與唐蟹預想中差不多,淡淡的,雖是夸贊他,卻似乎並沒有贊揚人該有的抑揚起伏,反而略帶飄渺,離他很是疏遠。
可這無波無瀾的聲調,敲擊在唐蟹心上激起了巨大的濤浪——
他剛剛說什麼?段凌赫的兒子……是在說他嗎?說得是他唐蟹嗎?
「原來是這樣!」唐蟹點頭,極力掩飾著心中的浩瀚波濤,看著他,笑得狡黠,「不知這個消息,會主打算賣多少錢?」
對方似乎也沒想到,拋出去的重話,竟然只收到這平淡的效果,隱隱的笑,「唐幫主打算出多少錢?」
有些討厭他這樣繞著彎子講話,唐蟹輕笑,「多了沒有,就這些!」
說著,從自己身上掏出來一錠黃金,放到他桌上,「給了你,我就沒錢吃飯了!」
也實在沒料到他竟會真的掏錢出來,跟他談交易,男子有些錯愕,愣了愣,隨即朗聲大笑,「就這些?唐幫主未免也太小瞧我風月會了!」
「那看來我們的買賣是談不成了,再會!」唐蟹朝他豪爽的一揮手,說完便要走,也果然听到他挽留的聲音,「且慢!」
「怎麼?」唐蟹回頭,狐疑的看他,「你該不會打算做我這賠本的買賣吧?」
「今天不是我做不做唐幫主的買賣,而是方才唐幫主已經將我這消息听了去,我風月會就應該得到同等價值的回報!」
「什麼意思?」
「想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唐幫主的煩惱便可迎刃而解!難道唐幫主覺得自己的煩惱,是這一枚小小黃金便可解決的嗎?我風月會從不做賠本買賣,怎可因為幫主而壞了規矩?」男子拿起那一錠黃金,朝他晃了晃,然後收進了自己的腰包。
大概因唐果做反面教材的緣故,唐蟹從來不會吝嗇錢財,可這次卻覺得自己這一枚金子裝進他荷包,都著實冤枉!
今天也確實是他登門造訪,來向他買消息的,只是沒料到他開口便將消息說了出來,現下除了暗罵他卑鄙,唐蟹也沒什麼話好說——
「你想怎麼樣呢?娘親管得嚴,我確實只有這麼點兒錢!」唐蟹擺出一副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的架勢。
他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棋局,「你若是贏了我,這個消息我便以一錠金的價格賣于你!兩不相欠!」
「反正如今也沒別的辦法了,就照你說的辦吧!」唐蟹思索一瞬,便大大方方的坐在了他對面的位置上——
他持白棋,唐蟹這邊則放著黑棋,棋盤上黑白子,已經擺了一小片,參差交錯,約各佔半方。
注視棋局一瞬後,唐蟹便放了黑棋上去。男子也隨即將一枚黑子緊挨著他方才的那枚白棋擱置下。
「唐幫主能這麼輕松的通過我移花陣,似乎精通奇門八卦之術?」幾步棋過,他忽然問。
唐蟹微微點頭,並不願意多理他。
其實他哪里精通什麼陰陽五行,奇門八卦之道?只不過是曾經受過一位高人點撥,恰巧略懂那麼一二……沒想到今日,竟輕輕松松的破了他的陣法!純屬瞎貓踫到死耗子!
他又是一步黑子放的精妙,男子笑著贊嘆一聲,忽然話鋒一轉,「在西陵,流傳著有一個關于皇室貴族的故事,不知唐幫主可听過?」
唐果搖頭,繼續惜字如金,專注棋局。
也不管他是否想听,男子自顧講起了這個故事,「據說西陵國先帝段衍有兩個兒子,他駕崩之時,大的十二三歲,小的只有八.九歲!按照長幼尊卑便傳位于大兒子,小兒子則封為王爺!但二人畢竟年紀尚小,朝堂動蕩,大兒子雖然名義上是皇帝,但真正掌權執政的是當時手握重兵的太後!」
「這位太後並非兩個孩子的生母,也不是安分守己之人,心狠毒辣,當初也是她殺死了兩個孩子的母親,才得以登上後位!兩人雖然都想報仇,但根本能力不夠!直到皇帝長到二十幾歲時也還只是一個沒有實權的傀儡……不過幸好,他的王弟很有本事,暗中搜集先帝的舊部,招兵買馬,想要替兄奪回政權,殺掉太後,也為母報仇!但遺憾的是,這位太後手里有先帝欽賜的免死鐵券,而不能拿她怎麼樣!」
唐蟹捏著棋子,邊听他講,邊想著下一步應該怎麼下。
「就這樣又過了幾年,王爺無意中得知了一件事,就在先帝駕崩的那年,太後曾與人私通,並且生下一女!大概是怕這種丑陋不堪的事敗露,性命不保,她便將自己的女兒送出了宮,交給一名自己的心月復御醫代為撫養!」
「兩人本以為抓到那個女孩,證明她是太後與人私通所出!污穢皇族的死罪一旦落實,便可處死她,報仇奪權!可他們沒想到的是,這太後狡猾的狠!許是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早已讓那名御醫將自己女兒身上的血液變成了可以與任何血液相融的藥血!即便他們現在抓住那名女孩,太後也可以說她是先帝的孩子!到時候不但可以避免死罪,還可名正言順的封為公主!」他邊講邊下棋,的確只是像在敘述一個故事。對面的唐蟹,也是平靜無波,只像是在听故事,別人的故事……
「但,這是唯一可以扳倒太後,兩兄弟不願就這麼錯過,便想主意將此女身上的藥血換掉!若說只是給她換成別人的血,那倒也簡單,可問題恰恰就在這里!這個女子的身軀經過藥血浸泡時間太長,若是肆意放血,那她將立即斃命!到時人都死掉了,一切也都無從談起了!」
「于是他們便想辦法讓將自身的藥血轉移,換成她自身的血液!而唯一破解藥血的方法,便是讓她受孕……這樣,藥血變回全數轉移到孩子身上,她也可以生成自己的血液……到時候再抓她來,只要滴血認親,那就可以證明她是太後與別人私通所生,而非先帝的孩子!等到那時,太後啞口莫辯,再殺掉她們母女,就大功告成了!」
說到這里,男子將手里的棋子擱在棋盤正心那個空白的位置上,嘴角露出一抹略帶殘忍的笑意,看向唐蟹。
唐蟹神色郁郁,拿起一枚棋子,卻有些猶豫不定,似乎不知這一步他該怎麼走。
「讓這個女子懷孕……此事非同小可,若有一絲紕漏,便前功盡棄!先不說到時太後為了自保,是否會六親不認,殺女滅口,即便是這個女子順利受孕,也必須要保證孩子活過三個月才能將藥血轉移,而她才不致喪命!這件事,需要十二分的謹慎小心,若非絕對可靠之人,萬不可托!而最好是兩人中的一個親力親為……于是王爺便決定犧牲自己,讓那女人順利懷上了他的孩子,然後再請皇帝降旨將那女子賜給他,這樣,他便能夠親自保護那個女人,也順便保護那個孩子……」
猶豫不定許久,唐蟹終于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棋,男子卻立即封了他的左右兩側——
「兄弟兩人的計劃雖算不上完美無缺,天衣無縫……但幾經波折,最後總算是成功了!待到那女子辛苦懷胎數十月,誕下一子之時,便和太後還有那個當初與她私通的男人,一起被王爺給送上了斷頭台——」
唐蟹被他的話引領著分了心,自然無暇顧及棋盤,原本還算通暢的道路被白子前後夾擊,攔截的死死,黑子眼看便輸!
「可憐的女子最是無辜……到死之時,還以為風流倜儻的王爺是真心對她,卻不知那王爺對她只有恨,而無一絲愛!呵,更可憐的還是那個孩子!才剛出生,就痛失生母,而作為王爺的生父不僅是他的殺母仇人,更從不曾給他一點該有的父愛,甚至還極為厭惡他的出生……」
他聲音極輕,且略帶悻味,唐蟹听的心神巨亂,捏在指尖的棋子,因為用力過度而滑落,掉在棋盤左上角的小格上——
那男子微微一笑,不驚不慌的在他對側放定一枚白子,「唐幫主,你輸了!」
用你說!唐果咬唇,心里暗咒一聲,‘噌’一下站起身來,「嘩啦嘩啦」袖子一掃,棋盤原本的黑白棋順序被打亂,變成一盤散沙。
「你!」男子錯愕的看向他,原本平淡的眸中隱藏著惱怒,「唐幫主的棋品未免也太差了吧?」
「是誰棋品差?觀棋不語真君子,你這樣邊講故事邊下棋,我怎麼可能贏?」唐蟹蹙著眉,示意他,「這一局不算,不算!我們再來!」
看一眼一塌糊涂的棋盤,男子顯然已經沒了再陪他玩下去的興致,朝他展顏哂笑,「唐幫主,來時的路還記得吧?不送!」
下達完逐客令,他伸手搖動所座的竹制輪椅,沿著桑榆綠蔭石道,一顛一簸的向里面去。
唐蟹這才發現他的雙腿原來患有殘疾,心中一動,朝他喊道,「我還沒請教會主你的大名呢!介不介意告訴我啊?」
他卻聞所未聞,自顧搖著竹椅。動作雖然笨拙,但大概是他慣用的緣故,速度卻不慢,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沒風度的小氣鬼!」唐蟹悻悻的撇嘴,朝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便扭頭沿著來時的那條路往回走。
這個男人是誰呢?不但知道他的身份,而且還拐彎抹角的把他娘親和那個癩蛤蟆之間的故事告訴他,又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有什麼圖謀呢?
還揚言說什麼風月會向來不做賠本的買賣,他最後還不是只用一錠金子,就從他那里打听到了所有的事?哼,最討厭這種口是心非的人了——
自己壞了規矩再先,還有臉生他的氣!
還什麼大兒子小兒子,先帝太後,藥血砍頭的……哼,這麼離奇古怪,編的吧!
誰不知道西陵國只有一個王爺就是段凌赫?又事先告訴他段凌赫就是他親爹,那不明擺著被那死王爺愚弄了真心,又被送去砍頭的蠢女人就是他的娘親麼?那個可憐的沒娘疼,又沒爹愛的小孩就是他唄?
干嘛磨磨唧唧廢那麼多話,還拉著他下棋?這樣擾亂他的心神,有意思嗎?直接將那些話告訴他,讓他去找那個癩蛤蟆報仇不久結了?
哼!段凌赫的兒子,段凌赫的兒子……那個癩蛤蟆居然是他親爹,他居然就是那個癩蛤蟆的兒子——
頭腦大亂的唐蟹,一路小跑,他現在只想著必須馬上把唐果那個蠢女人抓過來,問個清楚!完全忘了自己所處何地,腳下的這片櫻花樹叢,更是機關密布!
當他被櫻花樹叢團團包圍的時候,怒火更是一下到達鼎盛!
這風月會還當真不是一般的闊氣!建造此陣,構思容易,動手卻極難,一點一線全要考慮周到,修制而成,不知道要花費多少的人力物力財力與時間?
哼,還真是大手筆!不知道坑了多少像他這樣淳樸善良的勞動人民?
唐蟹諷諷的想著,朝櫻花樹干踢去的腳驀地一頓,心中有了主意!從口袋里掏出幻影珠,兩兩相踫,隨著「呲」的一聲,火花落在櫻花樹上,開起耀眼紅光!
很快,櫻花樹海,變成律動的火海,原本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也被它灼亮,當真是火樹銀花不夜天……
看著眼前雲霞接天的杰作,唐蟹才總算是解了些氣!
「我看你還怎麼神奇!連名字都不肯透露,小人,偽君子!我早晚給你查出來!哼,想拿我當槍使?門都沒有!今天就讓你嘗嘗小爺的厲害!」
耳畔隱隱听到有人高呼‘救火’的聲音,他才幡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不妙,閉著眼楮再次穿越紫霧幻境,卻怎麼也走不出去。
想來應該是自己此刻心神已亂,沒有了來時的那般鎮定,才會這樣。唐蟹努力的使自己沉定下來,卻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身後的火光更勝,隱隱听到到漫天大火對面傳來的殺聲,一時間心神更是不寧了!
原來剛才那個小氣鬼擾亂他的心神,不光是想他輸棋,還想將他困在這里!
眼看火勢不受控制,往他這邊蔓延,其實就算對面的人不殺過來,他也懷疑自己今天會不會被燒死在這里!
——————————————
妞們,慕絲每天會盡力保證6000字的更,只是更新不定時!妞們如果等不及,可以等到第二天早上看……
多多支持哦!撒花,荷包,月票,有什麼來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