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西方情人節。
上官茹芸起得很早,鑽進廚房,開始張羅早餐。池家的家庭廚師原本要幫忙,可是上官茹芸卻拒絕了。
等關妍和淺茉起來,上官茹芸的愛心早餐已經擺上了桌。中西餐結合,無比豐富。
淺茉的目光在池墨淵身上頓了頓,然後淡然的在一旁坐下。那樣刺眼的幸福,這樣的早晨,她早已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以後還會有,她總是要習慣的。
關妍皺了一下眉,在淺茉旁邊坐下。
「媽,早!」
「阿姨,早!」
上官茹芸和池墨淵同時叫道,然後相視而笑。
關妍輕哼了一聲,拿起刀叉切了一片面包放進嘴里。她側過頭看向微垂著頭的淺茉,刀叉隨意在面包上面切著,顯然在走神。
「茉茉,早餐不合你味口嗎?」
淺茉回過神來,抬起頭,對關妍微微一笑。
「沒有,池媽媽,早餐很好吃。」
關妍回她以微笑,還細心幫她在面包上抹了一層女乃油。
「茉茉多吃一點,你太瘦了。」
淺茉淡淡的笑,然後低下頭安靜的吃著早餐。那甜甜的女乃油吃進她嘴里,只有滿滿的苦澀。而那種甜甜的感覺,她早已忘記是什麼滋味了。
「阿墨,今天空出來給我,好不好?」
上官茹芸臉上帶著小女人的嬌羞,柔柔看向池墨淵。
「嗯,怎麼了?」
池墨淵夾了一個小籠包放進嘴里,動作說不出的優雅。
「阿墨,你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上官茹芸語氣里帶著小小的不滿。
池墨淵偏頭想了一會,依舊沒有頭緒。于是反問道︰「是什麼日子?」
上官茹芸負氣的將池墨淵的盤子移開,哼了一聲。
「想不起來,這早餐不讓吃。」
池墨淵只是寵溺的笑了笑,真的放下筷子,開始想。
淺茉的叉子插在面包上,不動不吃,仿佛瞬間僵硬了一樣。曾經,她也曾這樣幸福過;她也曾被人這樣寵溺過;她也曾那樣任性過。
蘇淺,想你,想到忘乎所以。
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人比你更寵我,更愛我。卻再也不會有人比他更能傷害我。你不在,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阿墨,笨蛋。」
「阿墨,你今天要送我花,知道嗎?」
「阿墨,我們晚上去吃燭光晚餐,好嗎?」
「阿墨,你要送情人節禮物給我。」
淺茉仿佛什麼都听不見,卻好似什麼都听得一清二楚。她看到上官茹芸笑靨如花的臉,听到她一句又一句的叫著他的名字,雀躍的提這樣那樣的要求。那樣的幸福,那樣的理所當然。而他卻是那樣的縱容。
那一刻,她突然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留在這里的意義是什麼?她到底是在等什麼?她又還能等什麼?
「池媽媽,我吃飽了,你慢吃!」
淺茉放下刀叉,飛快的起身,上樓。
不願,不想多留一刻,那樣親昵,宛若旁人的甜蜜,仿佛千萬根細針般刺在她的心頭。就像地獄之火透過縴薄的肌膚傳送到血脈,連靈魂都仿佛要被它蝕空。
關妍「啪」的一聲放下刀叉,雙眸冰冷寒瑟。
「掃興!一大早被人惡心的一點味口都沒有。」
說完,起身就走。走到樓梯口突然停下來,又轉過身,一把將桌上的早餐掃落在地上。
「讓老娘不快活,誰也別想快活。」
上官茹芸只能任關妍羞辱她,不敢反駁半句,只那樣楚楚可憐的看著池墨淵。
「阿墨。」
池墨淵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極冷極慢的說︰「媽,是不是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是池蘇淺,你就會快活。」
關妍的身子晃了一下,轉過身,「混帳!滾,滾出去!」
池墨淵臉繃得死緊,似夾雜著雷電的烏雲,剎那間就會爆發出驚天的火焰。他冷冷的站起來,拉起上官茹芸的手,往外走。
「啊!」
隨著池墨淵出門的關門聲響起,關妍抱頭大叫。
淺茉一驚,連忙從樓上跑下來。
「池媽媽。」
「茉茉。」
關妍那雙銳利的眸子,此時只剩脆弱,無力。她跌坐在地上,淚流滿面,似乎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淺茉扶起關妍,伸手替她擦拭眼淚。‘
「池媽媽,地上涼,我們回房間去說,好不好?」
關妍站直身子,愣了幾秒,然後仰頭止住眼淚,恢復了那個干練的池家女主人的模樣。她回頭,淡淡的掃過站在客廳里一臉驚訝看著她的下人們。
「我有茉茉陪著就好,今天放你們一天假。」
眾人不敢有異議,全部收拾東西回家去了。
那一天,淺茉從關妍口中,知道蘇淺六歲以前的所有事情,那些她所無法參與的記憶。蘇淺從來不會騙她,關妍說的和曾經是池蘇淺的池墨淵說的一模一樣。
她想,對自己親弟弟的愧疚,對關妍母愛的懷疑,就是池墨淵發病的真實原因吧?
關妍說,池墨淵那個兔崽子,總是不明白,其實我比任何人都要愛他。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是我唯一的兒子。蘇淺的死,對于我來說,確實是很大的傷痛。可是連他自己都陷在那里走不出來,我要怎麼走出來?
淺茉什麼話也不說,只坐在一旁靜靜的听。她知道,關妍只是需要一個傾听者。那些事情壓在她心里太久,太沉重,她需要發泄,需要傾訴。
她細心的用手機將關妍的所說的話錄了下來。她想,池墨淵如果听到這番話,就能明白關妍的苦心。也許他們母子就不用像現在這樣針鋒相對,就讓她幫他走出來吧?
也是在那一天,關妍對淺茉不再只是因為好奇,不再只是單純的喜歡。而是真真切切的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對待。
因為在那一天,關妍急性闌尾炎復發,是淺茉咬牙將她背下樓,冒雨送她去醫院,才讓她撿回了一條命。
淺茉平時很少出門,英文又不好。很難想象,那一天,她花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打到車,順利並及時將關妍送去醫院。
關妍永遠也不會忘記,當她醒來時,看到的是一張髒兮兮的臉,滿身的泥濘,冷得嘴唇發紫的淺茉。而她的床邊放著一套干淨的衣服。
醫生對她說︰「您女兒真孝順,不管我們怎麼勸,她執意要等你醒來才願意去換衣服。」
她笑,輕輕拍著她手。
「是啊,我女兒很孝順!」
那一天自己到底有多麼狼狽,淺茉早已記不清了。她只是想,原來今天是情人節。她和蘇淺的第一個情人節,就這樣從她的指尖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