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泠崖問。
蘇引聳了聳肩,「沒說,只說有急事相商讓我過去。」
「那要過去麼?」
「那是當然的啊,總不能不給太傅大人面子不是,走罷。」語畢,蘇引轉身出了涼亭,慢慢將信撕碎撒了出去,紛飛的碎片花瓣一般紛揚在空中隨著風落入湖水之中。
搖曳的衣擺,飛揚的青絲,縴細的背影挺荷花一般亭直,泠崖突然覺得有些怔愣。
以前並不覺得她有多美,更多的是一種木然,那是個被束縛的人,空洞的好像沒有自己的靈魂,可如今的她呢?變得那麼耀眼奪目,好像活了過來,不再是千年不變的表情,會努會喜,像是欲火後的鳳凰,讓人不自覺地被她吸引。
也許秦越真的押對了寶,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如今的她要想完成那個任務不是不可能,只是……她從頭到尾都不願意,否則便不會飲毒自殺了。對于秦越,對于天禹國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打算的。依他來看,這兩個地方都不適合她,一個是違背了皇命的故國,屹然被視為叛徒,天禹國更不適合,若是司空隱知道她來天禹國的目的是什麼,他想那個人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很明顯她暫時還沒想這個問題,但他卻不能不想,不論何時也留出一條後路。
沈府
只來過一次而已,太傅府的人卻人人知道蘇引,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院內,七綻已經恭候多時了。
泠崖扶著蘇引下了轎,蘇引一抬頭就看到站在轎前的人了。
「七綻見過蘇大人。」七綻抱拳行了一禮,態度恭敬。
蘇引點了點頭,「不必多禮了,太傅大人呢?」
「主子在臨水閣等著蘇大人呢,屬下這就讓蘇大人過去,這邊請。」說著便走到前頭引路去了。
繞山繞水的終于到了所謂的臨水閣,不外乎又是一鬼斧神工的地方,那是建在假山半山腰上的一間小閣,因腳下是湖水顧名思義的取名叫臨水閣,其實乍一看去那棟小閣就像是瓖嵌在懸崖上一樣,若是放大整個局勢來看的話。
這是泠崖第一次進太傅府不免有些震撼,從來目不斜視的人今次竟像個孩子一樣四處亂看。
蘇引扭頭看了一眼,憋出了滿臉的笑意。
「主子就在樓上等蘇大人,請。」七綻停在了樓梯口,間接的說明了要單獨相處也好堵人了。
蘇引見狀了然,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七綻就麻煩你帶著我家泠崖四處看看了,這一次也讓你好好地盡一次地主之誼。」
七綻一怔,滿面含笑的眨了眨眼,孩子氣的樣子頗為俏皮,「那就多謝蘇大人給屬下這個機會了。」
泠崖無語的望了兩人一眼轉過來臉去,他只不過是多看了兩眼而已她怎麼就知道了,難不成她這一路上都在主意他不成。
這麼一想竟無端的有些慌亂起來。
登上樓閣之後視野豁然開朗,蘇引自然也看到了臨窗而坐的某人,樓上的布局很簡單卻也很妙,蒲團小茶幾,落地的大窗戶,黑色的紗幔多了幾分神秘,這里是一處觀賞夕陽的好地方,只是坐在臨窗的位置會給人一種隨時會掉下去的緊張感。
「阿引來了,坐。」看著停在門口的人,沈涼遲撐著下顎笑了笑,隨即低頭專心的泡茶去了。
蘇引見狀好笑的揚眉,大步走過去坐了下來,半點也不客氣,「不是說有急事相商麼,喝茶看夕陽這就是所謂的急事?」
上午進宮的時候他特地留下了,她想他一定是跟皇帝大人攤牌了,所以現在是要告訴她結果了麼。
「急事雖急,茶總得喝罷。」沈涼遲微微勾唇,動作利落的燙了杯,隨即端起茶壺倒了兩杯,抬高的茶壺距離很難卻沒有出現任何失誤,非常嫻熟,行雲流水一般。
蘇引自覺地端了一杯,湊到鼻尖一聞,芳香清冽,瞬間讓人覺得舒暢起來,「太傅大人泡的茶真是一絕呢,苦澀濃淡恰到好處,苦中帶甜相得益彰。」
「阿引謬贊了。」沈涼遲微微搖頭,抬眸看了一眼視線便定格在對面的人身上,像是想瞧出什麼與眾不同來,異常的仔細。
即便沒有抬頭也感覺到了,蘇引不覺怪異,喝了兩口便放下了茶杯,「太傅大人怎麼這麼看著我?我臉上有東西?」
「還是一樣的回答呢。」沈涼遲聞言一怔,無奈的笑了,「我只是想仔細看看阿引究竟有什麼不同而已,我想阿引應該很清楚我叫你來的原因罷。上午的時候我也是這麼看著皇上的,我問他我看他的時候是什麼感覺,他說只感覺奇怪。」
「的確奇怪啊,每個人突然被人盯著看的話都會是這樣的罷。」蘇引覺得很正常。
「可是我問皇上若是換成了阿引會怎麼樣,阿引知道皇上是怎麼回答的麼?」沈涼遲挑眉,狹長的眸子直直的凝視著對面的人。
蘇引搖頭,她怎麼會知道?若是那麼了解皇帝大人的反應那才奇怪罷,不過皇帝大人會怎麼回答?
「他說他會想抱你……親……你。」這話重復起來對于沈涼遲來說果然還是有壓力,語氣說是壓力更多是不解,「為什麼被一個男人盯著的時候會有這種想法?我現在看著阿引就不會。」
其實他自己也不能保證,但他相信他不會,因為他喜歡的絕對不會是男人。
蘇引聞言唇角抽了抽,「果然……皇上還真是直接。不過,太傅大人看著我不會,那看著皇上呢?」
說是要培養他,可真的決定那麼做的時候怎麼就突然有了罪惡感呢,她本來不是這樣的啊,這明明是她最熱衷的事。
「什麼?」沈涼遲完全沒想到蘇引會這麼問,一時間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臉頓時有些僵,「阿引你……你怎麼……你怎麼問這種問題?難道我還會喜歡皇上不成?這怎麼可能,我確定我喜歡的不是男人,絕對不是!以後這種話還是不要……等!你靠過來做什麼?」看著對面那與越來越靠近的人,沈涼遲驚愕不已,下意識的往後退去,那雙眼楮讓他無法直視,心竟一點點的慌亂起來。
蘇引輕輕挑眉,並沒有停下反而越靠越近,看著那人眉眼間閃過的慌亂,想要逗弄的心更甚,干脆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衣襟將人拉了回來。
衣襟一緊,沈涼遲下意識的想阻止,探出的手卻抓住了衣襟上那只手,溫軟的肌膚讓他像觸電一樣放開,瞬間的機會應錯過了抵抗,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人的臉在眼前放大無數倍,「蘇引!」
這一聲驚呼帶著明顯的懊惱,這代表著太傅大人要生氣了。
「太傅大人還是第一次這麼連名帶姓的叫我呢。」蘇引久違的劣根性被完全激發出來,尤其是看到這樣一張完美的弱受臉,「太傅大人不是說對我沒有感覺麼,怎麼現在都不敢看我?」
方才說的那麼篤定,真讓人忍不住想挑戰哪。
沈涼遲聞言一驚,整個人都僵住了,「我……我沒有。蘇引你不要再這樣了,不管你是故意的還是有意的,請你停下來,不然我真的要生氣了。」
怎麼會這樣?他突然的是怎麼了?他想試探什麼?試探他是不是斷袖之癖?他們在說的人明明是皇上,為什麼他會扯到他身上?更見鬼的是他為什麼不敢去看他的眼楮,難道他真的……不,不會的!他不是,他絕對不是。雖然沒喜歡過女人,那也不代表他會喜歡男人。
「為什麼要生氣?我是在幫太傅大人啊,只有徹底了解皇上的想法才能從根本上阻斷不是麼?」蘇引故作不解的蹙眉,一臉無辜。
看他的反應果然可能是彎的,果然是每個男人心中都一座斷背山麼,所以說她決定用他來作為培養對象也是可行的。
「你是說……」沈涼遲驀地抬頭,對上那雙清潤的眸子反射性的又想避開卻逼迫自己忍住了,「你是認真的麼?」
雖然理論上來說沒錯,但……但是……他這種做法很奇怪,讓他有種會將自己搭進去的感覺。
「當然了!」蘇引重重的點頭,突然覺得自己的的演技很好。
思考了片刻,沈涼遲還是搖頭了,「不行,這種辦法……我做不到。阿引你先放手罷,這樣我會感覺很奇怪。」
蘇引聞言眸色一亮,「奇怪?什麼奇怪?」
「就是……」沈涼遲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出來,「沒什麼。反正這個方法不行,我們還是另尋他法,我今天來就是要找你商量這件事的。」
「那太傅大人打算做。」蘇引失望松開手坐了回去。
壓力消失,沈涼遲暗暗地松了口氣,僵硬的軀體慢慢恢復過來,「按照皇上所言他只是對阿引有感覺,這說明皇上並沒有斷袖之癖,只要找到讓他動心的人不就可以了?所以我想征求阿引的意見,皇上他究竟喜歡什麼樣的人。」
蘇引有點傻眼,「這個我怎麼知道,這個問題不是應該問皇上麼?」
皇帝大人喜歡什麼樣的人?這個,鬼知道。
沈涼遲揉了揉眉心,「皇上一定會回答,就是喜歡蘇引那樣的。皇上的性子我了解,他打定主意的事不會讓任何人插手,這次他答應給我機會也不會給我個面子罷了。不過我不會放棄,起碼在努力之前。」
蘇引滿頭黑線,什麼叫喜歡她這樣的啊,她還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就讓皇帝大人惦記上了,她自己還納悶呢!
「所以說即便太傅大人努力了也可能失敗了,我怎麼突然覺得我命好苦。」
「不要灰心,只要努力還是有可能的。」沈涼遲怪異的安慰了一句,一看到對面的人就移開了視線,動作都有些局促起來,「其實我是這樣想的,先按照阿引的外面性子找一個女人,然後再安排他跟皇上見面慢慢加深感情。」
蘇引真的很想吐槽這個狗血的方法,可她也想不出第二個,「就試試罷,實在不行再說。」
實在不行你就直接上算了!
心里話當然不能亂說,至少在沒有苗頭之前。
兩個朝廷重臣就皇帝大人的性向問題展開了一系列討論,最終采取了蘇引的辦法,狗血的偶遇橋段,雙方同時展開找人行動。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蘇引就接著手傷的人不去上朝,成天在外流連,茶館客棧青樓各種地方都不放過,可惜一個人符合條件的人都沒找到,原本的自信也被消磨殆盡,「這麼找下去根本不是辦法啊,跟大海撈針有什麼區別。」
泠崖已經憋了幾天,原本以為蘇引會告訴他的,只是早晚問題,可幾天過去了卻只字未提,想到那日離開太傅府時沈涼遲的表情,一向冷靜的他竟有些耐不住了,「公子,你到底在找什麼?」
他只不過是去了一趟梁州而已,回來之後就更她處在兩個世界,明明每天寸步不離卻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做什麼,這樣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蘇引喝茶的動作愣了一下,「誒?我沒告訴你麼?我在找人啊,找一個跟我差不多的女人。」
這幾天找人找的人暈頭轉向,還以為已經告訴他了呢,怪不得他這幾天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為什麼?」泠崖聞言表情有些微微的扭曲,完全不能理解。
自從那天從沈涼遲那兒回來就各種不對勁,傷好了卻不去上朝,還成天找人。可是什麼叫找一個跟她差不多的女人?這話很奇怪。
「其實……」蘇引下意識的想解釋,轉頭一看茶館里的人將又話咽了回去,「這里人多,等回去再告訴你。」
話說一半誰都受不了,何況是已經處于煎熬狀態的泠崖,當即起身一把拽起了蘇引便走,「現在就回去。」
蘇引剛喝進去的茶噴了出來,很不湊巧的還噴到了一個男人身上,連道歉也來不及便扔了一錠銀子作為洗衣費,可是對上那個男人的眼楮時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樣,一瞬間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到了無人的小巷,泠崖停了下來,「這里沒人可以說了。」
看著那張緊繃的臉,蘇引覺得好氣又好笑,「我說泠崖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心急了?你不是說我想說自然會告訴你麼?那你現在這是……嗯?」
泠崖聞言一陣窘迫,「我只是覺得公子這幾天行為怪異擔心而已,而且我說過希望公子不要有任何隱瞞我的事,可自我從梁州回來公子瞞了我很多事。」
「呃。」蘇引愕然,煩躁的攪了攪發尾,「其實……其實我也不是要瞞著你,只是沒法開口。這次的事還有我隱瞞的事串聯起來就是一件,司空隱他好像喜歡我。」
「啊?」泠崖驚的張了嘴,從未有過的表情,在那張冷峻的臉上看起來有些好笑。
蘇引無奈的嘆了口氣,「不用啊了,那個人的希望成真了。不過這也是我最煩惱的地方,所以我現在再想辦法解決。」
震驚只是一瞬,泠崖很快就冷靜下來,「沈涼遲也知道了?所以他那天找公子商量的就是這件事,你們決定的最終辦法就是個找個替身?」
「先試試罷。」
泠崖無語的轉頭,捏了捏眉心,「我一直覺得公子跟沈涼遲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之一,沒想到……難道你們覺得這個辦法真的可行?就算是我這個不了解司空隱的人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你們居然……」
蘇引扁了扁嘴,「我知道,我想的辦法也不是這個,但我的辦法只能在這個計劃里實施。」
「公子你想的是什麼方法?」不知為何,泠崖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
「這個……」蘇引有點沒法說出口,猶豫了半晌還是決定說出來,「我的辦法是讓皇上喜歡上別人,那個別人就是……沈涼遲。」
泠崖瞬間石化了。
什麼?她居然想出這種辦法?居然想將沈涼遲推進火坑……不,也許不能這麼說,但這根本就沒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罷,若是司空隱真的是斷袖之癖依舊對她有感覺,到那時又該怎麼辦?原來還覺得替身的辦法愚蠢,這個方法更……
看到泠崖的反應,蘇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這麼驚訝啊,我們應該相信太傅大人的個人魅力,我相信只要他想一定能迷住皇上的。」
「那只是公子一廂情願而已。」泠崖毫不客氣的潑冷水。
蘇引無所謂的聳聳肩,「是與不是到時候就知道了。」
半晌,泠崖又憋出了一句話,「我現在終于相信公子那天說過的話了。」
「什麼?」
「喜歡在人背後使絆子的卑鄙無恥之人。」
蘇引一听就笑了,還笑的很大聲。
找了幾天一無所獲,蘇引就快要放棄的時候又重新看到了希望,在街上一掠而過的轎子里坐著一名女子,側臉乍一看與她竟有些神似,連忙拽著泠崖跟了上去。
那一行人進了一座府邸,宏偉氣派,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蘇引正想問呢就听到泠崖說話了,「孟府?」
「孟府?難道是孟星闋?」蘇引能在腦海里搜尋到的也只有這個名字,探著腦袋看了會兒也沒看出別的來,干脆直接上去問了。
泠崖想阻止的時候已經晚了,只好無奈的退了回去。
蘇引還是很上道的,自然不會平白的問,拿了兩錠銀子之後就輕松搞定了。
對這種事泠崖自然是司空見慣的,但發生在自家主子身上就驚悚了,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對小民小利的事怎麼會那麼清楚。
「沒想到真的是孟星闋的家,方才那個女子是孟星闋的什麼人呢?」蘇引不覺疑惑,那個女子絕不是選秀畫冊上的人,未听說孟星闋娶妻,那丫頭看起來年紀不大,應該是他妹妹罷,兩個妹妹?
泠崖有些不信,「那個女子真的與公子長得那麼像?」
「嗯,也不是多像,但是感覺上比較像,是我目前見到最接近的。」說著,蘇引嘆了口氣,「好了,我們先回去罷。這件事還是先找沈涼遲商量商量,也許他有更好的人選呢?」
蘇府
傳了消息之後沈涼遲很快就來了,蘇引將接待處設在了書房,侍女奉茶之後,蘇引便讓泠崖清了場,很快書房里就剩下兩個人。
沈涼遲這才開口,「這麼急著找我是有了新進展麼?找到人了?」
「算也不算罷,阿涼呢,找的怎麼樣了?」蘇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的問道。
「沒找到。」
「果然麼。」蘇引無奈的嘆了口氣,「也許這個方法有用,但做起來太難了。我找了這麼多天也沒見著希望,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我今日在街上看到一個丫頭倒是頗為符合,只是……」
「只是什麼?」沈涼遲焦急的追問。
「只是我不知她是何身份,不過我知道她住在孟府,應該是孟將軍的家人,孟將軍應該尚未娶妻罷?」對于孟星闋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晚宮里的接風宴上,的確是個正直的俊朗好青年,只不過那之後這位孟將軍就去巡視邊關去了,至今也沒看到。
「怎麼是星闕的家人?」沈涼遲不覺得訝異,更多是卻是疑惑,「星闕的確未娶妻,不過星闕的家人只有星辰一個人,星辰你也見過畫像,與阿引並不想象。難道除了星辰之外還有別的妹妹?我怎麼不知道。」
蘇引擺了擺手,「不是那個孟小姐,的確是另一個。看衣著排場絕不是丫鬟之流,照你這麼說孟將軍只有一個妹妹的話那個女子又是何人?我倒是想去孟府一探究竟,關鍵是孟將軍現在不在家我去的話會很奇怪。」
「那倒是沒什麼問題,我與星闕自幼相識一同長大,星辰我也視作親妹妹,我這個兄長去看看妹妹沒什麼不可以的。在這里猜上千遍百遍不如親眼所見,這樣罷,明日下午你到我府上來我們一起去孟府看看。」沈涼遲提議道。
「早知你與孟將軍的關系好我也不用著急了,好了,就這麼辦。」蘇引答應的干脆,因為時間越長她覺得越危險,很多事情是不能等的,一如感情。
兩人說定之後又說了浣花樓的事,見天色晚了,沈涼遲這才告辭離去。
一直將人送出了大門,見人走遠了蘇引才轉身進去,只是腳步方才邁出去就听到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蘇大人。」
蘇引聞聲一怔,驀地轉身,石階下果然站著那個妖孽,墨綠色的錦袍幾乎融入夜色里,「王爺?您怎麼來了?真是,瞧這個笨腦子!應該先給王爺行禮賠罪才對,不知王爺駕臨有失遠迎,還望王爺贖罪。」
這妖孽什麼時候來的?怎麼跟鬼一樣無聲無息的。
自從那天拿反了書之後倒是沒來騷擾他,看來現在臉皮已經恢復過來了。
身後一干人等見狀,盡皆躬身行禮,「參見七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司空尋緩步走上台階,徑自走到蘇引身前將人扶了起來,「都是本王來的突然,不怪你們,都起來罷。」
「謝王爺。」
時隔一個多月之後大魔頭再次駕臨,府里的人又開始膽戰心驚了。
蘇引一臉笑意的將人迎到了廳里,「王爺這麼晚了還到寒舍來,若是有事就招呼一聲,蘇引自當登門聆听,完全不需要王爺您親自跑一趟啊。」
安靜的日子終于結束了,這妖孽該不是又要救命之恩的罷,她怎麼就欠了這種人呢,真苦逼。
泠崖跟在身後一臉黑線,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狗腿了?這個司空尋又來做什麼,這段時間……她是不是跟司空尋接觸的有點過多了?他不是警告過這個人不能靠近的麼,果然又不听他的話。
什麼的人不招惹,偏偏招惹這個人。
九陰倒是松了口氣的樣子,笑眯眯的跟在後面,屹然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以後方眉頭緊蹙的泠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對于蘇引的諂媚行徑,司空尋不為所動,大刺刺的坐下之後就發話了,屹然一副主人的架勢,「都下去,本王跟蘇大人有要事相商。」
特地加重的要事二字,听在人耳朵里給了人無限的遐想空間。
一眾侍女立即乖乖的退了下去,哪兒敢有半分耽擱。
泠崖凝眉看了蘇引一眼,蘇引只是無奈的朝她搖了搖頭,心中雖有疑惑卻不得不依言退下,反觀九陰卻是一臉的神清氣爽。
頃刻間房內的人便退的個干干淨淨,蘇引只覺背後陰風陣陣,決定先下手為強,「蘇引本打算近幾日就上王府的,只是擔心王爺政事繁忙,生怕打擾了王爺所以才耽擱下來,可沒想到今日王爺倒是親自來了,是蘇引的過錯。」
「本王政事繁忙?」司空尋輕笑一聲,眸中是滿滿的諷刺,「蘇大人就算要說謊也得說個靠譜點兒的罷?蘇大人何時見過本王繁忙過了?倒是蘇大人這段時間真是忙啊,早出晚歸日日不見蹤影,甚至連早朝都不去,蘇大人手上的傷也該好了罷,嗯?」
傷口是他處理的他怎麼會不知道,何況他並不是那種偷懶的人,一連多日不上朝太反常了,而且這段時間與太傅來往甚密,每日到街上亂轉也不知在轉什麼,看樣子似乎在找什麼人一樣,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更奇怪的是皇兄,之前幾乎每日都要宣他見上一見,可這次呢,自從那日御書房之後皇兄便沒再召見過他了,太詭異了,這三個人到底在玩什麼。
被戳破了謊言,蘇引不慌不忙的躬身道歉,「是,蘇引撒謊了。果然是什麼事都瞞不過王爺,既然王爺已經發現了蘇引也不隱瞞王爺,其實這段時間蘇引與太傅大人一直在為皇上奔波。」
對于這妖孽她完全沒有必要隱瞞,告訴了他對她沒有壞處,說不定還能幫到她呢。
「為皇兄奔波?」司空尋聞言詫異的揚眉,鳳眸幽深緊緊地凝視著身旁的人,「此話怎講,本王不明白,請蘇大人好好解釋解釋。」
蘇引頷首,「是。其實……其實蘇引有些羞于啟齒,但是王爺問了,蘇引也就顧不得那些了。我想王爺多少也看出來了些,事情是這樣的……」
于是乎,蘇引便從皇帝大人對她有意開始說起,一直到找如何找替身拯救皇帝大人性向的一系列計劃實施。
「事情就是如此,王爺現在明白了罷。」長長的一大段話說的蘇引口干舌燥,一說完趕忙找水拯救冒煙的喉嚨去了。
司空尋的表情很怪異,雙眉緊蹙,薄唇輕抿,眼神卻平靜,「所以說蘇大人跟太傅這幾天是在找讓皇兄動心的人麼,蘇大人對這件事如此上心是不是證明蘇大人對本王的皇兄一點意思都沒有呢?」
這才是最重要的,他只在乎他是不是喜歡皇兄,原來他還在擔心他是否對皇兄動了心,現在看來是他多心了。一切不出他所料,皇兄果然對他動了心思,可惜啊,這小子根本就沒看上他,很好,他現在只要攻陷這小子就萬事大吉了。
這一次,勝利終于站到他這邊。
听了這話,蘇引被嗆了一下,這妖孽問的還真是一針見血啊!不過,他的問題很有歧義,她對皇帝大人動沒動心跟他沒多大關系罷?一直以來對她的態度都那麼奇怪,現在終于暴露了,都說這倆兄弟不和,什麼事都要爭個高低,看來這次是爭到了她頭上。
他既然這麼問了,那她就一次把話說清楚,將他的路徹底堵死。
思及此,蘇引放下了茶杯,雙手交握讓自己表現緊張,「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王爺,這個問題王爺已經問過蘇引一次了,這次蘇引就回答王爺。是,蘇引的確不喜歡皇上,而且……蘇引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喜歡的人?」司空尋聞言一震,雙手倏地握緊,臉色冷了下去,「本王怎麼不知道蘇大人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是誰?」
蘇引下意識的想說方寧,轉念一想方寧的身份不足以嚇退這妖孽,腦中閃過一個人的臉下意識的說了,「是……是公主殿下。」
借公主殿下用一下應該沒有關系罷,反正她也不會知道的。這妖孽就是再不濟也不會跟自己的妹妹搶男人罷,原本對她也只不過是想跟皇帝大人嗆聲而已,現在知道她不喜歡皇帝大人了也該放棄了罷。
「你說是誰?」司空尋還以為是他听錯了,緩緩站起身來。
蘇引低下了頭,「是公主殿下。」
這一次司空尋听清了卻沒有相信,看著眼前垂著腦袋的人靠了過去,「蘇大人是說心上人是錦兒,不過本王很好奇錦兒常年待在後宮,蘇大人是如何見到錦兒又是如何喜歡上她的呢?」
竟然連錦兒都推了出來,他以為他會相信麼?哼,天真。
蘇引心中暗叫不妙,此刻卻只能保持鎮定信口胡謅了,「其實蘇引只見過公主一面,那天皇上召見蘇引,在千隱宮里蘇引有幸目睹了公主殿下芳容,從那一刻起蘇引的心就屬于公主殿下了。蘇引以前也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鐘情,但是見到公主殿下之後蘇引信了,但蘇引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公主殿下,所以想將此事一直埋藏在心底只當是自己的秘密。蘇引不想一直隱瞞王爺所以決定據實以告,請王爺原諒。」
她自己都快要被惡心到了,說個謊容易麼。
聲情並茂似乎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司空尋唇角的笑意一點點僵硬起來,看著眼前的人突然伸手將那張低垂的臉抬了起來,「你敢發誓你方才說的話都是真的麼?」
對上那雙凌冽的鳳眸,蘇引一怔,下顎的疼痛讓她忍不住擰了眉,「我發誓。」
次奧!居然還要她發誓,這妖孽果然不好對付!她說的這麼真情實意他居然還懷疑她,真可怕。
說起來,若是日後拆穿了……他不會對她怎麼樣罷?她怎麼突然覺得她好像是在給自己挖墳墓?不,不會的,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她知,只要她自己不說就沒人知道。
司空尋的眼神冷了下去,不由自主的收緊了掌心,看到蘇引疼的皺了眉才放松了力道,「蘇引,你知道欺騙本王的後果麼?本王真應該帶你去王府的地牢看看,那樣你會長點記性。」
「王爺不信?為什麼?」蘇引心中一驚,這妖孽盡然還不相信她!智商要逆天啊!
「為什麼?」司空尋嗤笑,妖魅的臉因為扭曲的表情有些駭人,「因為本王也喜歡一個人,本王明白那種感覺。至于蘇大人所言本王暫時相信你,但是本王會去求證,結果本王一直會告訴蘇大人的。」
蘇引簡直想要一拳打過去。
我擦!這家伙是變態罷!他居然要去求證?!這玩意兒要怎麼求證!他是故意嚇唬她還是說真的?該死,他不會真的去求證罷……
對上那雙閃動的眸子,司空尋無聲的笑了,「現在要不要本王再給蘇大人一次機會?若是蘇大人現在願意坦誠相告,這欺騙之罪本王就不予追究如何?」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蘇引怎麼可能退縮,只有硬著頭皮上了,「蘇引所言句句是真,若王爺不信蘇引也沒有辦法,王爺真得到結果可以告知蘇引一聲,多謝。」
「好……很好。」司空尋低低的笑出聲來,緩緩放開了手。
終于得到了自由,蘇引撫上酸疼的下顎,往後退了一步。
這笑的也太人了,但是求證什麼的她絕對贏定了,單戀什麼的人難道除了本人還有別人知道?可笑。
九陰正靠在門口觀賞星空呢,一抹身影極快的閃過,轉眼間已是幾丈開外,定楮一看嚇了一跳趕忙跟了上去。
不是罷?又生氣了?這又怎麼了?難道蘇大人又給王爺吃閉門羹了,嘖,不得不說這蘇大人的膽子也忒大了。看這陣勢,這回氣的不輕,府里的人估計又要遭殃了。
唉,真命苦啊。
看著那兩抹身影遠去,泠崖疑惑的凝眉,隨即轉身走了進去。
蘇引無力的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听到熟悉的腳步聲緩緩張開了眼楮,「人走了?」
「嗯。」走得近了才發現蘇引的臉色有些不對,想到方才離開的司空尋,心中滿是不解,「發生什麼事了?你臉色不好,而且方才司空尋好像很生氣,你對他做了什麼?」
蘇引聞言好笑的揚眉,「我對他做了什麼?我那麼厲害麼?難道不該是他對我做了什麼?」
跟那只妖孽相比,她才是弱勢群體好吧。
泠崖從善如流,「好,他對你做了什麼。」
「其實……」蘇引嘆了口氣,「其實他因為皇上的關系認為他喜歡我,為了避免麻煩,我騙了他,我說我喜歡的人是公主。」
泠崖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光望了過去,「若是公主也喜歡公子,公子到時該怎麼辦?」
蘇引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怎麼可能啊!天下哪有那麼狗血的事,我跟那個公主只是一面之緣而已,她現在肯定連我是圓是扁都不記得了。」
「我是說如果,如果是呢?」
「沒有那個如果。」蘇引滿頭黑線,她完全無法想象那種如果,「泠崖你別烏鴉嘴了,要是真的如你所言那你該負全責。」
如果是真的……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說謊的明明公子自己。」泠崖無奈的嘟囔了一聲。
事實證明,這世上的很多事往往是狗血的,蘇引以為司空尋口中所謂的求證只是一時氣話,誰知他竟真的做了,所以第二天當蘇引看到門口等待的轎子時,簡直想一轉頭拍死自己。
泠崖的臉已經僵了,「看來那個如果成真了。」
蘇引想死的心都有了,「你閉嘴罷,都是你個烏鴉嘴說的。」
泠崖覺得他很冤枉,他只是做了正常人都會做的猜想罷了。
「請蘇大人上轎,公主已經等候多時了。」太監奸細的嗓音將蘇引從震驚中拉回了殘酷的現實。
蘇引面如死灰,那個死妖孽真的要害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