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獨自在前身的閨床上睡了一晚,早上起來時,渾身骨頭沒有不疼的。這哪是小姐睡的床,硬得比通鋪強不了多少。
昨晚太晚也太累了,沒仔細看這屋子里的擺設。一早起來才發現還真像風野說的,不像個小姐的閨房。
牆上掛著弓箭,腰刀,佩劍,就連鞭子都分好幾種,總之一大面牆,掛得滿滿當當。另一面牆是書架,書架前有書桌,上面還有一本翻開的書卷,似乎主人只是臨時出門,稍後即歸。
阿紫的內心不再平靜,這位鳳二伯居然還是粗中帶細的性子,連佷女的房間都按原樣日日派人打掃,盡管那佷女極少回來,但屋里卻是半點潮腐氣都沒有。
風野窩在窗前小榻上,側蜷著,一手一腳垂在地上,還睡得昏天黑地的,幾乎打了一夜的呼嚕,不然阿紫也不會起來這麼早。幾乎就沒怎麼睡,眼底都青了。
不過他還知道自己喝多了,堅持不睡床,怕踢著阿紫,卻也不肯分房睡,說要保護她……
就他喝成那樣,不幫著別人砍就不錯了。
阿紫走過去,撿起掉在地上的被子,給他蓋上。「臭小子,下次再敢喝成這樣,看我理你~!」阿紫戳了戳他的頭。
風野依舊睡得雷打不動。
阿紫走到外間,盤好發髻後,一個眼生的小丫環走了進來,一見阿紫倒似被嚇了一跳,「大小姐這就起了?奴婢打水去。」
「你叫什麼,多大了?」阿紫親切地問道,實在是這個小姑娘緊張得有些過了。
「奴婢叫春兒,今年十一了。」小姑娘忐忑地看著她,「大小姐……奴婢去打水了?」
阿紫一笑,「去吧。」
小姑娘似緩和了許多,居然還行了個禮,才走了出去。
阿紫微擰了眉,按理不會讓這麼小的丫環來服侍自己的,分明還沒學會規矩……這是故意讓自己發現什麼嗎?
她起身,來到院里。這里比洛安氣候暖多了,用不上大氅,但也得穿著夾襖,樹葉是老綠色,樹下也有青黃的落葉,似才深秋一般的洛安,至少差上半個季。
小廚房里傳來說話聲,似春兒小聲的分辯。
阿紫尋聲過去……
「真的李婆婆,大小姐人笑得很甜,一點兒都不冷。」
「或許性子真的變回來了?听說紫小姐小時候也是人見人愛的,也是後來突然變得脾氣怪異的,瞅你一眼,渾身泛冷……水好了,小心端著。」
「嗯,知道了。」春兒端著水盆一出來便看見阿紫,嚇了一跳,「大……大小姐?」
阿紫和藹地點點頭,「我隨意看看,水盆就放在石桌上吧,我就在這兒洗了。廚房里可有蜂蜜?我想給姑爺沖些水喝。」
小廚房里傳來磕絆聲,不多時門邊多了個五十來歲的婆子,左胳臂下多出個拐杖來。「紫小姐?」
阿紫微笑著點點頭,「你行動不便,回屋休息吧。春兒,扶婆婆回房。」語氣雖平緩,卻令人不得不服從。
春兒哦了一聲,連忙走過去欲扶她出來。
「老婆子沒事兒,燒水洗衣收拾屋子都能干……紫小姐別厭了我……」
看著她的一臉緊張,阿紫猜,她是怕自己嫌她又老又殘,讓她回家吧?
「無妨,李婆婆只管放心回去歇著就是。屋子里收拾得很干淨,我很滿意。」阿紫又看了春兒一眼。
春兒倒似機靈了些,連忙扶著她︰「我就說吧,大小姐人很好的,婆婆先回屋去,一會兒齊嬸嬸打了飯回來,我給婆婆送過去。」
阿紫才洗完臉,就進來個三十多歲不足四十的婦人,身上穿的也不是尋常的粗布衣裙,是細棉夾襖,收拾得利利落落的,眉眼間有些面善。
「小姐?……怎麼在院里就……春兒沒起嗎?」她連忙把食盒放下,急匆匆地走過來,「當心風吹著臉,奴婢扶您回屋去吧。沒睡好吧,臉色有些不好……」
阿紫覺得她應是前主身邊的舊人。或許原主不覺得重要的記憶,阿紫回想起來都是模糊的。
「沒事兒,我能走,你還是拎食盒吧。對了,春兒跟李婆婆的早飯也打來了嗎?先讓她們吃吧,我不餓呢。」
正說著,春兒已經從西廂出來了。「齊嬸來了,今兒有什麼好吃的?」
齊嬸先是小意地看了眼阿紫,見她臉上並無不悅,才嗔怪地瞪她一眼︰「這丫頭,就長吃心眼兒。」然後卸下最上面的兩層食盒,將余下那兩層遞給她︰「小心拎著,別絆了腳。」
春兒嘻嘻一笑,「絆了就得餓著了,我才不干呢。」說完才似覺得不妥,看向阿紫,「大小姐……我先服侍大小姐用過早飯~」
「不用,去吃吧。」
春兒想了下,「那我一會兒先沖蜂蜜水去。」然後拎著食盒快步回了西廂。
「小姐想喝蜂蜜水?我去弄。」齊嬸捧著那兩層食盒,「先把吃的送屋里去。」
阿紫隨著她回到外間,「給我找出些就行,我自己弄。還需要溫開水,不燙手就行。」
「是。」她有些欣慰地又看了一眼阿紫,轉身出去了。
阿紫想了想,走進里間。才來到榻前,就見風野挑開眼皮,一臉難受地沖她哼了兩聲。
「頭疼了吧?活該,讓你使勁兒喝。」雖是如此說著,她卻貼邊坐下,伸手在風野的太陽穴上輕輕揉按起來。
「你上次來的時候,院里服侍著也是一個小丫頭跟一個老婆子嗎?」
風野舒服地哼了幾聲,「沒有,都是不全人。」
阿紫了然地點點頭。「那你怎麼沒跟我說過?」
「呃?你不知道?」風野不明就里地問。
阿紫苦笑,也是,他那時還不知道自己早不是原裝貨了。「也不是,只是沒想到現在幾乎全部都這樣了。」
齊嬸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小姐,這是蜂蜜跟溫水。」
阿紫嗯了一聲,「放桌上吧,我就來。對了,七朵跟媚兒離著遠嗎?」
「不遠,就在旁邊的西跨院里,那位復公子跟無缺少爺,小刀少爺在東跨院。本來另準備了宅院,可復公子不想離小姐太遠。」
阿紫點頭,「你去用飯吧,各房小爺來時再知會我一聲。」
齊嬸猶豫了一下,點頭應是。
風野喝過阿紫親手調的蜂蜜水,又緩了一會兒,才起身,一起喝粥。因沒什麼胃口,就只喝了一小碗,倒是不忘哄著阿紫多喝些。
「再也不這麼喝了。」風野躺回床上,阿紫不滿地瞪他,拉過被子蓋好他,「再躺會兒,能睡就睡。我去看看七朵跟媚兒,或許那些小輩們會過來。你好了後,去找我就是。」
風野不舍地拉著她,「我難受。」像個生病的小孩子,隨後又怕阿紫真嫌他不懂事,忙說︰「你去吧,不用擔心我。我就是頭有些疼,渾身無力,有點兒嘔~」
阿紫想了下,「那我讓阿復來陪你好了,你倆都躺著侃,如何?」
風野嘴角一抽,知道阿紫這是必須要出去的,「那我去他那邊吧,總不好讓他一個受傷的來陪我這個喝醉酒的。」
「算你識趣。」阿紫點點他,換來他故意的申吟……
看過公良復,把風野丟給他,阿紫帶著無缺,小刀,又看過七朵跟媚兒。七朵還好說,外傷已經合口了,內傷也在修復中,就是媚兒,內傷不知好了幾層,但臉色一直不好,蠟黃的。
阿紫很是憂心,要請大夫過來,媚兒死命地攔著。阿紫嘆口氣,將最後一瓶阿歸留給自己溫補的藥丸塞給她︰「既然你堅持,我也不好多說,過幾天到了大理,好歹讓阿歸給你看看。」
媚兒抿唇點點頭。
阿紫總算放下心,叮囑七朵幾句,不讓媚兒下床,不讓她沾涼水,別吃涼食,也別受風。七朵一一應下,阿紫才帶著無缺,小刀出了小跨院。
一出來便見風雷正抱臂背靠著院牆,低頭不知在想什麼,一臉的落寞。
「你主子在東跨院呢,走錯門兒了。」阿紫對他也沒好臉色。雖然媚兒不肯說,但她跟七朵已經猜出來了,那不幸小產的胎兒定是他的。按說這是他們的私事,但以阿紫的觀點來看,風雷應該做好防範措施,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怎麼以前就沒事?
媚兒不肯理他,自是有自己的考量,男女之間的事,沒什麼絕對的對與錯。雖說是忠心護主受了傷,可之後的表現,顯然當初並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大概是日子太短,也或許是在她意料之外,因為媚兒也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了。若媚兒有心要孩子,斷不會如此莽撞,種種跡象表明這次受孕非媚兒所願。
風雷臉色更黯了一層,立身站好,「殿下,女主子,媚兒她……究竟怎麼了?」
阿紫沒好氣地瞪了他幾眼,見他也確實是真的憂心,可媚兒連自己跟七朵都不告訴,顯然自己也不能跟他說破。可他總是風野身邊的人,一向表現也還不錯……
「她身子虛得厲害,你若有心,就給她炖只老母雞,熬得爛爛的,里面加些當歸大棗黨參什麼的送去。嗯,給七朵就行了,也別說是你弄的,再買些紅糖小米子,煮些雞蛋……算了,這個還是不用了,就煮些小米粥吧。」
風雷聞言,竟晃了幾晃,「她……」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張了張嘴卻再沒說出什麼來,顯然是听出阿紫的暗示了。也顯然,是明白自己錯哪兒了。
阿紫搖了搖頭,嘆口氣,帶著無缺,小刀走了。
走出一段距離,無缺抱著小刀小聲問︰「雷大哥這是為情苦惱嗎?」
阿紫挑挑眉,「算是吧,小孩子家家的,懂得倒不少。」
無缺不服氣,「人家不小了。……唉,女人哪,還是離著遠些的好,我可不敢招惹。」
說得阿紫噴笑了出來,「感慨倒還蠻深的。」
無缺故作深沉地搖了搖頭,小刀卻摟著他脖子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阿紫啞然失笑,捏了把小刀有些鼓起的小臉蛋,「這是誰說的話?」
小刀瞥了眼無缺,沖阿紫眨眨眼,小嘴卻閉得緊緊的,逗趣極了。
阿紫抬指戳著無缺的頭,「都把小孩子教壞了,沒有女人,如何生得出孩子,沒有了後代,國家不得滅亡了?」
無缺呶了呶嘴,「我也沒說不成親生孩子呀?只是不能慣著她們罷了。」
阿紫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照你這話的意思,敢情得把我們女人都踩在腳底下任打任罵,做牛做馬了?」
無缺被她不經意流露出的冷厲嚇了一跳,「沒沒,我沒……」
「誰給你說得這些歪理?」阿紫緩和了口氣,「男女相戀,由心而生,所謂情人眼里出西施,或許在你眼里不是一頂一的好,但在有情人眼里,那可都是給傾盡天下都不換的寶貝。等你對哪個姑娘動了心,就會明白了。到時候,但願你還能記得今天說過的話。」
無缺不敢再說什麼。在他的印象中,阿紫一直是親和的,就是上次指正他,也是深入淺出,以理服人,哪像剛剛,……簡直嚇死人了。
齊嬸從後面追了上來,「小姐,各房小爺都到了,在校武場那邊等著您過去呢。」
阿紫點點頭,「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對于校武場,她還是有印象的,當下辨了下方向,腳下一轉,帶著無缺往那邊走去。
校武場佔地極大,以阿紫目測,三五百人上去操練都耍得開。西牆下一長排的兵器架上,十八般武器樣樣全套,旁邊還有栓馬樁,再遠處,有三處梅花樁,最低不過及膝,最高的約有一丈開外,中間那處齊胸高,可見是循序漸進來練的。
梅花樁的那邊,是沙袋陣,可見就算是在家榮養,鳳家子弟也沒斷了訓練。
半大小子們已經熱鬧地各自捉對打上了,一群更小的在旁邊圍觀著,不停地叫著好,還有的在旁邊跟著比劃。
有人眼尖,一見阿紫,高聲叫著姑姑來了。
阿紫走過去,人群閃開,露出十來把的太師椅上已經做了人,除鳳二伯外,都是昨兒來喝過酒的同輩或晚輩,有的都四十來歲了,論輩分也管她叫姑姑。總之,讓阿紫有些頭大,生怕一個不小心,明明應該是大佷兒,結果被自己叫成大哥……
鳳二伯一見阿紫就高興,「小紫兒,快過來,就等你了。」
阿紫看了看,他身邊就只空著一張椅子,還鋪著墊子,想來是給自己準備的。再看看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堂兄堂佷兒們,直接雙手抱拳︰「大家辛苦了。」
這習慣性的動作,讓阿紫自然帶了幾分悍練,鳳二伯滿意地點點頭,「快過來坐下,你現在不比平常了。」
那些半大小子們紛紛上前給她見禮。
一個四五歲的小蘿卜頭兒好奇地看著無缺懷里抱著的小刀,問阿紫︰「姑姑,他不會走路嗎?」
阿紫看向小刀,小刀卻低頭瞧著那小子,看了會兒拍拍無缺︰「下去。」
無缺看了阿紫一眼,見她點頭,才放下小刀。
鳳二伯指著那小子說︰「這是你七哥家的,最是淘氣,也是我們的開心果,叫鳳銘,四歲多了。」
阿紫點點頭,「長得挺壯實,這眼神兒一看就是個鬼的。」
鳳二伯呵呵笑了。
鳳銘難得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主動拉著小刀要去一邊玩。小刀看看阿紫,見阿紫鼓勵地看著自己,便跟著去了。
阿紫自然知道來干什麼的,「都操練上吧,我看看。無缺,你也下去活動活動。」
無缺有些躍躍欲試地過去了。
阿紫這時才跟這些身殘志不殘,努力生產造兒子的佷兒們聊開了。
其實主要是她負責開頭,接下來就听著好了。圍成半圓的佷兒們,嗓門都不低,听得也清楚。其中有幾個還曾在前任手下干過,提起幾次有名的戰役,那叫一個滔滔不絕。還有在她哥手下的,或分散在其它關卡上的,總之話題沒離開過戰場。
阿紫一直含笑听著,原來前任是冷面煞神一樣的人物。軍令如山,自是不說,將士們個個奮勇,跟在她身後從不畏死。但每每看到戰死的鳳家子弟,她雖不言不語,下次再對上敵,卻更加狠決。能僥幸活下來的傷殘,即便朝廷不養活,她也都派人送回老家,一批批的,連帶著其他鳳家將領也照樣學。
阿紫听著听著就听出問題來了,扭頭問鳳二伯︰「二伯,號稱二十萬鳳家軍,現在實際上有多少是能打的?」
鳳二伯神色一僵,「那個……平洲不足三萬,有八萬在吳虞邊境的各關口上。」
「就是說,還有近十萬是咱們家要養老送終的?」阿紫挑眉問道。
「你也知道,鳳家軍若不在邊境上,吳國早打過來了。」鳳二伯撓撓頭,「雖然現在這個皇上與咱家有血海深仇,但虞國百姓跟咱鳳家沒有啊?若鳳家軍都撤下來,只怕國就得滅了……倒不是怕別的,當初你哥就是這麼布置交待下來的。」
阿紫甚有同感地點點頭。道理是對的,可鳳家是頂著多大的壓力苛活了這些年?前朝老皇居然也不出銀子養,太過分了吧?當然,現在不是拓拔翰不肯養,而是鳳後那女人把錢都刮走了,他也實在沒錢。
「听說姑姑在京里的大手筆,給御山關退下來的將士都找了媳婦?咱鳳家這多單身漢呢,姑姑也應該想想辦法吧?再不生,只怕鳳家軍就成歷史了。」
阿紫轉眼看去,是坐在最邊上的一個佷兒,也有二十四、五了,一條褲管隨意挽成個扣,另一條腿在膝下就結束了。左手只余一個拇指,右手好些,只少了個尾指……
看相貌,不算精致但也五官立體,若不是這種狀況,想來以他那身板,立起來也是八尺大漢才對。盯著阿紫的目光中隱含了幾分挑釁。
他旁邊的佷兒連忙低聲說他︰「怎麼跟姑姑說話呢?姑姑怎麼不管咱們了,吃的穿的,不都是姑姑拿回來的銀子?」
他卻只哼了一聲,還是目光炯炯地迎著阿紫。
看來,並不是所有人都安于現狀,沒有怨言的。也是,大好的年紀,肩不能擔,手不能挑,他這樣,怕是連自立都無法做得到。若是年紀大些,或許還好些,可他還那麼年輕,如何受得了?便是拋頭顱灑熱血的時候沒想過這些,可目前的實際狀況……
鳳二伯見阿紫只看著他不言語,連忙喝責道︰「鳳鐵!」
「是我的錯,二伯別罵他。」阿紫起身,「我應該早些回來的。」
「小紫兒,你別跟他一樣,他就是個棒槌。」鳳二伯見不得她臉上的黯然,連忙勸道。
阿紫搖頭,「我正在想辦法,爭取以後都不用打仗了,把邊關上的鳳家子弟都撤下來,娶妻生子。身為鳳家人,自然不會只顧著自己享福。當然,還有那幾萬的殘軍,容我想個萬全之策,全靠朝廷榮養,混吃等死,也不是我鳳家軍的風格。」
阿紫看向鳳鐵,「只看你要不要做個有用之人。」
鳳鐵直直地看著她,「我這樣的,不混吃等死還能干什麼?」
阿紫目光下落,「只要你那家伙還管用,就能干出兒子來,你干不干?」
旁邊幾聲輕笑響起,鳳鐵窘得轉開眼,「……誰肯嫁我這樣的?」
「我不保證是個天仙一樣的人,但若是個清白人家的好姑娘,應該有可能做到,只要你別洞房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行就好。」
鳳鐵臉皮漲得通紅,扭頭瞪著她。
阿紫一笑,「還能有這樣的膽氣瞪我,想來還能硬起來。」
「小姑姑若能做到,我肯定行!」
阿紫笑得更歡,「得多讀讀書了,要做個有用的人,光有想法是不夠的。管你一個簡單,但還有那麼多兄弟呢,你總不好自己享受吧?」
阿紫轉向鳳二伯︰「二伯,下午我想去軍營看看。」
鳳二伯有些遲疑,「瞧你臉色不太好,昨夜沒睡好吧?不如明天再去吧。」
「鳳紫億已經回來晚了,不好教兄弟們再等了。」阿紫突然覺得雙肩墜得慌,特意挺胸展肩,「咱鳳家子弟,缺啥都行,就是不能缺士氣!」
「這話說得好!」
「老七?」鳳二伯的語氣中含著明顯的不敢置信。
阿紫回頭,見四個獨臂人抬著一張小榻,步調一致地來到跟前才放下。那四人倒是成對,兩個缺左臂,兩個缺右臂,連臉上的刀疤都相似極了。
榻上的人,年約三十上下,臉型瘦削,不若鳳鐵那般,面皮泛白,似長年未見陽光一般但細長的鳳目微睜,射出的寒光倒令整個人瞧上去多了幾分儒將之風。
「爹!爹……」鳳銘自後面跑了出去,小猴般地爬了上去,「爹,你咋來了?」
阿紫昨晚還真沒見過他,鳳二伯在她身後輕嘆口氣,「肯出來就是好事,小紫兒,鳳家就看你了。」
一圈殘佷能起來的都起來,起不來的也都坐著,恭敬地叫了聲七叔。
阿紫的目光在他那蓋著薄毯的身上一轉,四肢僅余一只右臂,比鳳鐵還慘,雙腿只余下巴掌大小的一段,左臂到肘。
「小鐵,敢跟你姑叫板了?」鳳七對阿紫點點頭,就掃向鳳鐵。
鳳鐵恭恭敬敬地回道︰「回七叔,沒敢。」
「那還想怎麼著?」鳳七反問完,才又看向阿紫,「妹妹受委屈了,都是七哥沒用。昨兒知道妹妹回來了,七哥卻覺得沒臉見你。若不是七哥沒用,妹妹也不會被賊人害得……幾年不知音訊。」
阿紫從他眼底看出了深深的自責,走過去拉住他的手,「七哥,都過去了,以前的事,我想起來的不多,但也知道跟七哥無關。怕是七哥現在落成這樣,還是被妹妹牽累的。」
鳳七鳳目微潮,「渾說什麼呢?哥護著妹妹,天經地義的事。我方才听了一半,想來妹妹是有大事要做,不知七哥這副殘缺的身子,還堪不堪用。」
「我正愁無人可用,七哥肯出力,自然是千好萬好的,我就不說謝了。」阿紫任他的手指探上自己的脈門,「只是我還需要再細想想,七哥莫急。」
鳳七有些黯然地收回手,調整了一下情緒,抬眼道︰「妹妹有難,做哥哥的怎能退縮?」
阿紫突然俯,抱了鳳七一下,低聲道︰「對不起。」因為她腦子里突然多出一道聲音,急切地叫著妹妹快走,隨後是一聲慘叫……
想來當初前任遇險之時,這位鳳七哥是在場的,至于他如何會存活下來,大概也能用命硬來解釋了。
鳳七的呼吸緊促起來,遲疑了一下,揚起唯一的那只手,輕輕回摟了一下阿紫,拍拍她的背︰「還能見到妹妹,七哥……高興。」
兩人分開後,氣氛還是一樣的濃重,壓得人心頭喘不過氣來。
「姑姑~」小刀不安地走過來,抱著她的腿,仰著小臉,「姑姑別難過了。」
阿紫低頭沖他一笑,「姑姑不難過了。」
鳳七沉吟了一下,「這是……」
「秋雨的孩子。」阿紫頓了一下,「不是哥的,我叫他小刀。」
鳳七才綻現的笑容立即隱退了,「怎麼會不是?」
「……說來話長,以後會跟七哥解釋的。」阿紫歉意地看著他︰「我比誰都希望他是哥的……」
鳳七拍拍她的肩,「七哥明白。」
「小刀,你也上來,咱們一起看哥哥們練武。」
鳳銘小大人般地讓著小刀。
阿紫這才想起正事,「回來一趟不容易,讓我看看你們的身手,別藏著掖著的。無缺,你盡力就是。」
無缺脆聲應是。
阿紫坐回去,鳳七的小榻抬到她旁邊,場上已經比劃起來了。
對于無缺的招式,顯然他們都不適應,沒幾個來回,就下來了好幾個。
阿紫沉聲道︰「多上幾個,點到為止。」
幾個比無缺大的,本就有些不服氣,一听阿紫這話,也不客氣,應了一聲就將無缺圍在當中。
無缺也不怯場,反而越打越興奮,越打越開……
鳳七咦了一聲,「這孩子的招式從未看過,師從何人?」
阿紫淡定地回了個字︰「我。」
鳳七愣住,「方才我探出妹妹功力盡失……何況妹妹以前從未使過這樣的招式。」
「是我又活回來後悟的。」阿紫容臉上熱度退下後,才又說︰「這招式更適合短兵相接,搏殺,就算沒有高深的內力,也易練。」
場上突然一變,畢竟是鳳家子弟,自有一套圍堵之法,加之彼此配合默契,一時竟將無缺挾制住。
無缺左突右擋,突然招式一變,腳下踩著步法,幾乎神奇般地從陣中閃出。
鳳七驚呼︰「鳳舞九天?」繼爾震驚地看向阿紫︰「你連這個都教了?」
阿紫苦笑,哥真大方,這套步法可是他獨會的,也只教給了自己,……可自己沒教,很顯然是無缺去宮里那段日子,拓拔翰親自教的。
她俯首湊到鳳七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
鳳七倒吸口氣,細目瞪到極限,「真的?」
阿紫目光一掃,連鳳二伯在內,共有三人都震驚地看向自己,心知定是他們內力精湛,連這種低語都听了過去。
「事關鳳氏一族生死存亡,千萬莫要泄露出去。」
「都記住沒?」鳳二伯威嚴地看著另外兩個。
他倆齊齊點頭。
場上已經結束,無缺自然是挺著小胸脯回來的。余下鳳家子們,還留在場上,討論加比劃著無缺的招式。
「無缺,這兩天,你盡量將心得傳授給他們吧。」阿紫將帕子遞給他,「擦擦汗。」
無缺搖頭,抬手手,用袖口隨意蹭了一下,「是,殿下。」
鳳七一愣,「你要教給他們?」
阿紫點頭,「怎麼了?不止如此,還要推廣開。一人強,不算強,舉國皆強,誰還敢惦記著想搶咱們的地盤?可惜我不能留久,等下次回來再……」
「把他們都帶走。」鳳七果斷地說道。
鳳二伯听見,連忙說︰「小七說得對,這些孩子在家也是整天胡鬧,都跟著你去吧。」
阿紫苦笑,「我是去產孩子,又不是擴軍,等來年天暖和了,孩子稍大些,我再回來就是。」
「那又無端浪費幾個月的時間,」鳳七叫了聲︰「鳳展,你們過來。」
鳳展帶著兄弟們聚了過來,「七叔,有吩咐?」
阿紫發現這些孩子對鳳七都敬重得很。
「無缺小哥兒的招式,想不想學?」鳳七問。
「想,想……咋不想呢……」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回道。
「人家能教嗎?」有幾個小的,偷眼瞥著無缺。
「跟你姑姑走,就都能學。」鳳七挨個巡視著他們,「你們姑姑要去大理,你們就跟過去開開眼界,順便跟無缺小哥兒多學學。」
這話一出口,阿紫就苦笑,這分明是拖家帶口去旅游嘛。
「行啊,」孩子們立即興奮起來,「听說大理四季如春……听說那里的姑娘都露著胳膊腿兒……听說……」
「都別去了!」鳳七冷臉喝道,「讓你們去干什麼的?給鳳家丟臉的嗎?」
鳳展暗中踢了幾腳,才一臉懇切地看著阿紫,「姑姑,您就帶著我們吧,我們一定好好學功夫,絕不惹是生非,給您臉上抹黑。」
還有不少更小的孫子輩,「姑女乃女乃,您就帶孫兒們去吧,我們肯定好好練,絕不多看一眼大姑娘……」
阿紫笑了出來,「是不看一眼,而是看很多眼吧?」
那個自作聰明的嘿嘿撓著頭,不說話了。
旁邊坐著的那個,就是听到內幕之一的,罵了一句︰「臭小子,你說什麼呢?」然後扭頭沖阿紫說︰「姑姑,這小子皮實,惹您生氣了,只管下腳踹,打板子,餓著不給飯吃。」
鳳七回頭,「你還是他親爹不?」
阿紫搖頭嘆道︰「得了,你們回去跟自己爹娘商量一下,同意讓走的,就跟著,不同意呢,就先在家自己練。鳳家祖傳的那些都能學會也是高手的。」
孩子們一下子散開,有幾個直接撲上椅子請示去了。
突然有人哭起來了,阿紫看去,竟是個*歲的,鳳鐵翻著眼︰「你哭什麼?丟不丟人?」
「哥,咱娘肯定不讓我去,哥,你跟娘說,就讓我去吧~」
鳳鐵甚覺沒臉地喝斥著他︰「你才多大?去也只會吃飯!」
「人家無缺哥哥也不比我大多少,你看人家多厲害?」那孩子不依地扯著鳳鐵的袖子……
風野又睡了一覺,醒來時不見阿紫,又揉了揉腦袋爬起來,見桌上有兌好的蜂蜜水,知道是阿紫留下的,一口喝盡,然後穿戴好,走了出去。
問明阿紫的去向,竟直接用輕功身法向那兒尋去……
風野飄逸地自空中落下,先親了阿紫一口才直起腰︰「怎麼亂哄哄的?」
阿紫才要回答,鳳二伯在一旁扯著嗓門子說︰「這些孩子都舍不得他姑,非要跟著去大理陪他姑呢,這不正作著?」
風野一听,大手一揮︰「那就都去,別鬧了,震得耳朵根子嗡嗡響,多大的事兒~!」
阿紫有些頭大,雖然夫君這麼給面子是挺開心的。「好幾十個呢~」
「那怎麼了?你怕魔教餓著他們的肚子?」風野蹲子,討好地說︰「正好,咱倆拜堂的時候,我家老爺子也沒在,回去咱再拜一回,他們就當娘家客。」
阿紫眯了眯眼,「這事你可沒說過,……早打算好了吧?」
「……嘿嘿~」風野連忙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的,「我這不是還沒想好嗎?正好佷兒們要去,順便了。」
阿紫撇撇嘴,「順誰的便?」
「我的,我的還不行嗎?」風野也不覺得在人前這麼做很丟臉,回頭沖鳳二伯說︰「二伯,您老昨兒可說沒問題的。」
阿紫危險地眯眼看去︰「二伯也知道?」
鳳二伯立即覺得此處不易久留,他拿小紫兒從來都沒辦法,「那個小紫兒,二伯也是覺得應該在魔教中正一正名,反正也不用你干啥……」
「……也不是不行,可我不喜歡最後一個知道。」阿紫屈指敲了敲扶手。
「哎呀,也不算最後一個知道,昨兒才在酒桌上說起的,那啥,小紫兒,二伯得睡午覺去了,你們繼續玩著啊……」
風野見二伯不仁,只好苦著臉,「我不是喝多了嗎?早上頭疼,也忘了跟你說……」
「我又沒說不行,」阿紫繼續敲,「不過為了顯示隆重,人數就得多些了。」
「行行行,你說多少就多少。」風野拍著胸脯。
阿紫挑挑眉,一點鳳展,「你,二天之內,看能聚集多少,以二百人為限,有多少算多少。」
風野腿一軟,「阿紫,你這是要吃窮我家老爺子呀?」
「那你讓不讓帶呢?」阿紫挑著眼角吊著他。
「帶帶帶,沒問題。」風野這會兒哪還敢講條件了?
「姑姑,我也去。」鳳銘坐在榻上,女乃聲女乃氣地說︰「我也看姑姑拜堂。」
阿紫眨了眨眼,扭頭看了眼鳳七。
「去,給你姑壯聲勢,豈可沒有你呢?」鳳七好笑地看著兒子,「你可是你姑的大佷兒,最親的了。」
「七哥,你也湊熱鬧?鳳銘太小了,你真舍得?」
鳳七含笑看過來,「有你幫著操心,我怎麼會不舍得?總比在我身邊,只會調皮搗蛋的好。妹妹就幫七哥好好教養著吧,一個也是趕,兩個也是放,正好跟小刀做個伴兒。」
阿紫嘆口氣,話說到這份上,她也不能再回決了。而且這個可是不同別人,一直得養大成材……
「七哥,你可真信得過我。」阿紫噘起了嘴。
事情定下了,孩子們一哄而散,去找各自的小伙伴了。隊伍在兩天之內神奇地拉了起來,阿紫給起了個名,鳳家童子軍,結果有善繡的僕婦們,連夜趕出一面軍旗來,大紅的旗面,斗大的五個金字,迎風一展,飄揚威武。這鳳家童子軍也就一批批地傳承了下去……這是後話。
在家共住了五天,除了童子軍們,阿紫還跟鳳七,鳳二伯等幾個主要鳳家首腦研究了一下鳳家的發展前景。
幾個還健全的鳳家子佷守在邊境上,家里主事的,除鳳二伯外,都是不全之人。加之那更加浩瀚的數以萬計的殘軍,讓阿紫覺得若不變通,等待大家的只有抱成團一起餓死。
這可不全是鳳家軍的殘兵,整個大虞的全部殘兵絕大多數都集中在平洲。這也是為何鳳後也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只能背後偷偷地給斷糧斷錢。一來抽不出兵力來打,二來也沒有哪家敢公然喊口號要滅了鳳家軍。別看鳳翔是把前朝老皇趕下台去了,那也是老皇行事太過荒唐,而鳳翔一心要救阿紫出去。
別看鳳後也姓鳳,鳳家都沒人提她的名,凡必須要提的時候都以那女人來稱,只為阿紫的哥,鳳翔死于她手,那是繼鳳三爺之後,鳳家軍的帶頭人。沒有反上國都,是因鳳翔當初有手令,不許鳳家軍上京,等著阿紫回去。他以為自己的命能換回妹子的生,誰曾想阿紫與他同天而死,好在新的阿紫頑強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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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氣突然轉暖,似一下從冬跌進了夏的懷抱,真心希望文文也能如此……糾結的作者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