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如此狠……心……」月娘順立柱滑下,臉色慘白地捂著小月復軟倒在地,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閭丘榛,「我只想生下……你的……」那雙眼漸漸失神,如死魚一般,卻自眼角滑下最後一滴淚。
閭丘日踉蹌地沖到月娘身邊,顫著指頭按向她的頸側……扭臉看向閭丘榛︰「她死了。」
那身下的白裙漸漸被血潤染,刺目得如綻放的杜鵑。
「得報官呢,出人命了~」阿紫一臉無可奈何地嘀咕著,只是這嘀咕聲大了些,在場的人都听到了。「何必這麼沖動呢,那孩子可是無辜的,本宮總不能包庇……真是頭疼啊,一把年紀了,火氣咋就這麼大呢?夫人都沒說讓她把孩子打下去……」
閭丘榛突然瘋癲地大笑起來,手卻指著夫人,「這下如你的意了吧?當初你瞧不上我,一心想嫁師弟,結果他卻逃了。以為你生下兒子,心就會安分下來,父親待你那麼好,比待我還好,親自幫你帶歸兒,手把手地教他……卻要我在他死前發誓,不得背棄于你,否則將我除名。不是你不肯理我,我能喝多了睡上阿日的娘嗎?你卻大度,護著她生下阿日,不過是逼我自己離谷……」
閭丘夫人冷眼看著他,「裝瘋賣傻,果然是你能干出來的。你自己做過什麼事,難道要我說出來?」
「我做什麼了?我一心想娶你,百般討好,都不入你的眼,……你是冰嗎,為什麼怎麼都捂不化?」閭丘榛瞪得雙眼充血。
「所以你就給我下藥,故意讓他看到你……我的苟且之事,逼得他傷心離谷,是不是?若不是你私德有損,父親豈會逼你發那種毒誓?」閭丘夫人面若寒霜,「若不是有了歸兒,我又豈會與你掛這夫妻之名?我從未說過讓你守身如玉,只要同意和離,你自過你的逍遙日子去。」
閭丘榛哈哈了兩聲,「父親連醫典都留給你而不是傳給我……是,我的資質是不如師弟,可我也用心在學好不好?他對你倒似親生一般,何曾那樣看過我?與你和離,你好去找師弟是不是?想得美,我偏不如你意!想跟他去……好,去地下找吧,興許還在忘川河邊等著你呢~」
閭丘夫人听到這里,顏色大變︰「你把他怎麼了?」
「怎麼了?」他突然怪笑一聲,「我怎麼可能讓他回來把你帶走呢?雖然兒子讓你教得都不理我,但我也不會讓他叫別人為父親的!」
他陰狠地看著閭丘歸,「為什麼,為什麼要有你?為什麼你一教就會,從小就被他抱在懷里學這學那……你知不知道你娘當初根本就不想要你?若不是我跪地苦求,時時在她身邊看著,你能……可你為什麼也來搶我的一切?」
然後突然盯上阿紫︰「還有你!」
阿紫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本宮干你何事?」
「為什麼你怎麼都不肯死?」閭丘榛咬牙切齒的,令閭丘歸身子一晃,擋到阿紫身前,「她何時惹到你了?」
「不是她,你能不回家?你不回家,我如何能從你手上弄回藥王典?沒有藥王典,我這個谷主如何能做得心安理得?」
閭丘榛蠻橫的語氣令風野挑眉道︰「她福大命大造化大,你這種人渣自然害不死她……以你的手段,也只會做些下流齷齪之事。」
閭丘榛慢慢將目光轉向他,「對了,就是你救了她吧,魔教少君,你憑什麼多事?你知道我為了弄到秋實,費了多大的勁兒,又付出了什麼?你知道你們魔教那護法婬婦有多難滿足嗎?因為你的多事,我還要給宮里那女人做藥丸,好讓她殺她……」
雖然他說得有些語無倫次,但奇怪的是阿紫幾人都听得明白,閭丘歸臉色更是沉得發青,「那藥丸果然是你配出來的?」風野瞥他一眼,見他把魔教的事繞開,想了想,便也沒吱聲。他不提魔教的事,自然是想讓自己私下里去查,這份維護之情,他領了。
「對,所以你一早就猜出來了,是吧?如果不是月娘的事,不是藥丸的事你能回來嗎?你知道我布這個局,等你回來有多辛苦嗎?」閭丘榛說到此,突然興高采烈了起來︰「不過,很快你就會乖乖地把藥王典交出來了,你要是不肯給我的話,你們這些人,全部都要死!」
一直冷眼旁觀的魚娘突然出聲了︰「你是想讓這條蛇咬死我們嗎?」
大家順她的目光看去,閭丘榛也回過頭……「它怎麼出來了?」顯然盤在他腳後黑白相間的蛇是他的。
「在你踢月娘前把一個藥丸丟到桌子下時,它就從那袋子里鑽了出來,還吞下那顆藥丸。」魚娘聲音冷冷的,「或許那顆藥丸才是你想讓我們死的關鍵。」
閭丘榛臉色一變,低頭向桌子下瞄去。
「夫人離那桌子最近,應該會第一個倒下吧?你借機遠離那兒,還說了這麼多話,以身為餌,是想我們都無聲無息地中了毒再自己服下解藥嗎?」
阿紫听出她語中毫無敬意,不由用心看去。果然,她眼底的怨毒沉重得令人吃驚。
「你?」閭丘榛回身怒目而視,感覺是在怪她掀自己的老底一樣,又有些無法啟齒的東西在里面。
「這蛇費了你不少心血才捕來的吧?听說當地人為了捕這種蛇,每年都有被咬死的。」魚娘臉上溢著說不明的意味兒,「我爹在我四歲那年也是被這種蛇咬死的吧?你為了抓蛇,把他的身體拖了出來卻只將蛇抓進蛇簍里,等想起我爹時,他已經咽了氣。」
閭丘榛雙眼緊縮,「你居然都記得?」
魚娘垂眼看著那條蛇,「原本是沒想起來的,看了這蛇……才知道,原來這世上居然有比這蛇還毒的人。將我帶回來,養大後嫁給你那不成氣的兒子,又在我哺育你孫子的時候強行將我……你那只知在外鬼混的兒子居然也跟你一樣,父子倆個同用一個女人,真是天意呀~」
她的話,令眾人皆驚,閭丘日更是瞪大了雙眼。他一直不知道原本對自己還算百依百順的魚娘怎麼突然強硬起來,原來,原來……他突然大笑了起來,「報應,報應啊,呵呵,你作孽佔了我娘,又欺我的妻,換我玩弄你的……果真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然後看向魚娘,「你生下小冬後,我是真想好好跟你過日子的,是我沒保護好你,我若在家……」
魚娘冷淡地看著他,「世上沒有如果。」她猛地將身邊的椅子甩出,落在那蛇的身邊。
那蛇受驚,猛然彈跳起來,竟一口咬上閭丘榛的手腕……閭丘榛驚叫一聲,竟直接用另一只手去扯蛇身……卻已不及,翻身倒地,臉色已然泛青。
「害人終害己,這蛇毒本也沒那麼快取你性命,可才吃了你要害人的毒丸,」魚娘臉上終于見了笑容,似欣賞般地看著在地上翻滾的閭丘榛,「你害死那麼多人,連自己的兒子都算計,你還配為人父?連自己的兒媳都不放過,你還配做人?你早就該死了,看你多受些折磨,真是令我高興呢~」
本欲上前的閭丘歸遲疑地收住了腳,魚娘轉眼看過來︰「大哥,小冬是個好孩子,求你把他帶走,養成個有用的正直人,好不好?」
閭丘歸意外地看著她︰「何出此言?小冬有你……」
魚娘卻已經抽出一把匕首,快速地捅進閭丘日的胸口,「因為他馬上就無父無母了~!」
閭丘日慘叫一聲,猛地推了魚娘一把後垂眼看著胸口中只剩個把手的匕首,「為……什麼……」然後砰然倒地,一雙眼如死魚般地盯著魚娘。
魚娘從地上爬起,來到他身邊,溫柔而堅定地說︰「因為我不能讓他成為你跟你爹那樣的人,你放心,不管是欠你的,還是你欠的……」
她猛地撥出那匕首,反手插進自己的小月復,「殺父仇人已死,你我即是冤家就去閻王殿上打官司吧……」
眼前的一幕幕將眾人驚得反應不及,魚娘忍著巨痛,目光緩緩尋到阿紫,「殿下,小冬真的是個好孩子……求殿下……」
阿紫被這戲劇化地躺了一地的場面也……,她來到魚娘跟前蹲下,「你放心,我會努力讓小冬成為一個正直的人。」
魚娘虛弱地展開笑容,「這谷里早就烏煙瘴氣了,只瞞著夫人一個,殿下不要再讓小冬回來了,……大哥,小冬就拜托了……」
阿紫黯然地看著她終于似累極的閉上了眼,回眸對上閭丘歸同樣沉重的眼神,「對不起,要是我不堅持跟你回來,說不定不會是這樣子……」
閭丘歸挪著僵硬的雙腿移了過來,「這怎麼能怪你呢?」扶起她,「就連我自己都沒想到……如果我不是逃避地一直不肯回來,也許不會變成這樣。他居然是幕後的黑手,一直在害你……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他口里異常干渴地擠不出字來了,門外卻傳來了孩童的輕泣聲。
阿紫心里一顫,升出不好的預感,連忙快步走出去,果然見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蹲坐在門邊,縮成小小的一團,小臉正埋在腿之間,似怕人听到他的哭泣……
阿紫緩緩吁口氣,蹲子,試探地叫了一聲︰「小冬~」
那孩子猛地一顫便不動了,似連呼吸都沒有地憋著……
「小冬別怕,還有祖母跟大伯疼你,還有我……」
那小孩子猛地抬起小臉,眼皮紅紅的,小鼻尖也紅紅的,努力地吸著氣,睜著純淨的黑眸盯盯地看著阿紫……「你就是殿下,要把我帶走嗎?」
阿紫慢慢張開雙手,「你想跟我走嗎?不只是你,還有祖母跟大伯,木耶他們。」
小冬眨了眨淚眼,「我喜歡木耶。」
「好啊,那讓木耶陪你玩兒。」然後將他摟住,「我帶你去大伯那里玩兒好不好?我們采了不少野葡萄,還打了一只大熊,有熊肉干,我給你拿來嘗嘗,怎麼樣?還有一張好大的熊皮,等熟好了就能在上面打滾玩了。」
阿紫對于小冬這麼快就接受要走的事實感到好奇,但很明顯的,現在不是問的時候。
小冬乖順地被她抱起,目光在她身後的大門上轉了轉,然後窩到她的肩上,「熊肉干好吃嗎?」……
三天後,眾人出了藥王谷,留下的是後山新起的四個墳頭。對于這樣的結果,雖有些……但用風野的話來說,也算是最好的情況了。
別的不說,閭丘榛一死,本來應經官的程序就免了,月娘自不必提,就是魚娘死得有些壯烈,令人想起不禁唏噓。而閭丘日……純是被他爹連累的,雖然他心術也不太正,但也沒像他爹那樣視人命為草芥。用阿紫的話來說,頂多是作風問題,卻被一心不想兒子走上歪路的魚娘拽到了黃泉路上。
阿紫想讓風野回魔教把老爺子跟女兒,小刀接回來,順便拐趟平洲把鳳銘捎帶上,可風野死活不肯離開她,讓風雷往回傳信,說讓老爺子處理完內賊自行上路……
阿紫再次看眼小貓般窩在自己懷里的小冬,掃了眼身邊端坐卻如入定般的夫人,又看了看坐在車門旁手不停地繡著東西的木蘭,唉,小冬這孩子不粘自己粘誰呢?原本木蘭是很想親自照顧小冬的,小冬原本也與她相熟,卻不知為何說什麼也不跟著她。
對阿紫倒是寸步不離的,連夜里都得拽著她的衣袖才肯閉上眼,弄得風野已經好幾天沒好臉子了。
阿紫想,或許是這孩子得了強迫癥?還真的把他娘的話奉若聖旨。「小冬,你想不想騎大馬?」
小冬睜開眼,看了她一眼︰「殿下騎嗎?」
阿紫才一猶豫,小冬就說︰「殿下不想騎,小冬也就不騎了。」
「那……我們去外面坐,可以看看景色,開拓一下視野,放松一下心情。」阿紫說罷,起身,爬到車外,回手招著小冬︰「來吧。」
小冬本來已經到了門邊,但看著風野卻遲遲不肯出來。
阿紫明白小冬是有些怕風野了,就溫柔地對他說︰「其實駙馬人很好的,像木耶一樣好。」
小冬點頭,卻依舊不肯出來,阿紫發現這孩子挺有自己的老豬腰子的。只好歉意地看著風野,「要不,你休息會兒,讓阿歸過來駕車?」
「我還不累。」風野裝听不懂。
阿紫悄悄掐了他一把,「還想一個人睡是不是?」
風野一听,眼就亮了,「今晚?」阿紫噘了噘嘴,「不好說,不確定。」
風野琢磨了一下,扭頭朝閭丘歸喊︰「阿歸,你來替替我。」閭丘歸朝這邊靠了靠,也沒問原由,直接自馬背上躍起而風野則一個高空團身前滾翻自他頭上躍過落到馬背上。
木耶看得羨慕不已,扭頭沖身後的木黎說︰「哥,看到沒,我要跟駙馬學。」
「你年紀太大了,怕是學不出來的。」木黎不忍直接潑他的冷水,但還是不得不說,進了京,就不能再像在谷里那麼隨意了,得教會他一些規矩才行,省得惹禍,「咱們只要服侍好大少爺就行了。」
他跟木耶同騎一馬,四駕已經改為雙駕,騰出兩匹馬,因為回去的人多了。倒不是藥王谷中一匹馬都沒有,而是沒有這麼好的馬,走走停停地等,還不如這樣來得方便,至少都是一個速度。
阿紫與閭丘歸並排坐了,用眼神示意他,往身後車廂看了一眼。
閭丘歸回頭,見小冬只肯用小手拉著阿紫的衣擺,便暖暖地笑了,「小冬,出來坐。」
小冬猶豫地看了看阿紫,見她臉上並無不悅,這才松開小手,朝閭丘歸爬去。
閭丘歸一手揮鞭,一手拉著韁繩,阿紫挪了子,扶小冬在中間坐好,「小冬出過谷嗎?」
小冬到底還是孩子,四下張望著眼神也活泛了不少,「娘帶我坐牛車趕過集的,買了好多好吃的。」
阿紫模模他柔順的軟發,「那進了城,我們也去買,娘在天上看到,也會高興的。」
小冬眨眨有些濕的雙眼抬頭看著阿紫,「殿下一直會對小冬這麼好嗎?」
阿紫想了想,認真地問︰「如果我一直對小冬這麼好,小冬會做惹我生氣的壞事嗎?」
小冬用力地搖頭,「不會,小冬會做大伯一樣的人,殿下就會像喜歡大伯一樣喜歡小冬的,是不是?」
阿紫考慮了一下,「會喜歡小冬的,但跟喜歡你大伯不太一樣。娘為什麼讓你學大伯呢」
「因為大伯心地好……嗯,娘說做大伯那樣的人就是好人。」小冬擰著眉頭用力地想,然後搖頭,「忘了。」小臉上掛滿了沮喪。
阿紫異樣地瞥了閭丘歸一眼,看來月娘對他倒不一般。
閭丘歸在小冬說的時候心底就有些異樣,他走的時候魚娘還小,兩人之間相處的機會並不多……瞥到阿紫的眼神,心里一顫,下意識地問︰「干嘛那麼瞅我?」
「沒。」阿紫也下意識地回了後才覺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又蠻橫地斜睨了他一眼,哼了一聲︰「瞅你怎麼了?怕瞅牆上掛著去呀~!」
這句話,閭丘歸可真是听不懂了,琢磨了半天才面帶微澀地問︰「為什麼要把我掛牆上?」
阿紫以為他生氣了,冷了半天的面子,沒想到竟是這樣……撲哧一笑,「就不告訴你~!」眉眼飛揚,得意非凡。
閭丘歸雖知那句定不會是什麼好話,但見阿紫如此快活,眼角一眯,「那就等你跟我一起掛在牆上時再告訴我好了。」
阿紫得意的臉頓時僵住,換來閭丘歸的展眉一笑,「怎樣?」
阿紫嘴角抽了抽,「這主意不賴。」
小冬自他倆斗嘴開始便瞧瞧這個,瞅瞅那個,突然低下頭。
阿紫眼角的余光瞄到,連忙柔聲問︰「小冬,怎麼了?」
小冬緩緩抬起小臉,一本正經地說︰「殿下在跟大伯打情罵俏嗎?那小冬不該打擾的。」
阿紫額頭一排黑線垂下,「打情罵俏……這個詞從哪兒學來的?」
閭丘歸卻因佷兒的無心之言而心情愉悅,溫柔地看著阿紫,似乎還贊同地眨眨眼。
阿紫窘到,「打情罵俏這個詞稍有些貶義,我更喜歡眉目傳情,暗送秋波的形容……小冬,你能懂不?」
閭丘歸這下愉悅地笑出了聲,「我看要他明白這中間的區別,還得有十多年才行。」
小冬卻小聲地來了句︰「是兩情相悅的意思嗎?」
阿紫驚奇地瞪回了眼,「小冬,你懂得好多哦,快跟我說說,是誰教你這些的?」
小冬卻抿緊了小嘴,死活不肯再開口了。
但有了開頭就好辦了,接下來的幾天,阿紫每天都逗著小冬說話,閭丘歸也似猜出阿紫的目的,盡可能地多跟小冬在一起,漸漸的這孩子臉上有了笑容,雖然還很少。
當閭丘歸帶著小冬騎馬背後,男孩子的天性終于被發掘出來了,小冬笑得很燦爛,似乎陰霾真的從他身邊退走了。
夜宿客棧,風野終于開心地摟著阿紫一同睡了……真的只是蓋上被子純睡覺,倒把阿紫弄得郁悶了。這家伙,不是欲求不滿來著?
連日趕路,就算阿紫現在身體倍棒,吃嘛嘛香也有些疲倦了,更何況她還懷著身孕?幾乎沒跟風野聊上幾句就帶著之前的疑問睡了過去,倒把原想跟她好好親近親近的風野給郁悶到了。
看著她連日跟閭丘歸有說有笑的,中間夾著個小冬,分明像一家三口……已經不舒服了,她居然還沒等自己溫馨完就睡過去了?好吧,睡就睡吧,終于把同床的權利搶了回來,嘿咻什麼的,早晚都會有的……睡吧。
沒幾天,一副新牌做出來了,阿紫把小冬打發出去跟男人們混,將媚兒七朵招上車,玩了起來。沒多會兒,就把專心繡花的木蘭給吸引了過來。等她覺得差不多了,阿紫就撤了下來,坐到閭丘夫人身邊,在她偶爾向那正斗著地主的三人看去時,講解一番。
其實夫人年輕時也是個爽利的,也曾愛玩愛笑的只是後來值得開心的事越來越少,才漸漸給人以嚴肅,不容于人的感覺。況且阿紫這些天為小冬做的那些,她在車里听得一清二楚的,也猜到了阿紫因何將車里弄得這麼熱鬧……無非是想讓自己不再沉湎于過去,放松心情。
窩心之余,也不忍阿紫白付出心思,便搭上幾句話。一來二去的,被阿紫挑動得也下了場。
媚兒與阿紫相處最久,又比七朵放得開,于是跟阿紫一唱一和的,將氣氛托高。
七朵早撤出去駕車了,男人們都騎著馬,包括小冬,有時也跑離馬車,打個獵,摘個果,下河模個魚什麼的,女人們在車上漸漸的不止斗地主了,還跟著木蘭學繡花,納鞋子,跟閭丘夫人學養顏的各種手法。
不得不說,閭丘夫人雖年紀一把了,保養得還不錯,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小上七八歲,頭發也沒白幾根,不再繃著臉後,笑起來也很是迷人的,有著醇厚的成熟女人香。閭丘歸那雙眼,就極似母親,阿紫無形中覺得跟她貼近了許多。
大概是她一直有所期待,心中那人回來後認不出自己,閭丘夫人空閑之余倒是將所學多用于美容駐顏之上,花前月下真的很有見解。加上阿紫的一些現代理念,兩人幾乎是一拍即合,沿途就開始實踐起來。遇到什麼花呀蜜的草什麼的就采了來,還從農戶那里買來牛女乃,用小爐熬得粘稠了再加進風野掌磨的珍珠粉,或薏仁粉,三白粉什麼的,調出好幾種面膜。
于是女人們安靜了下來。外面不拘是誰,抓上一個男人來駕車,她們則並排躺在車里,臉上涂著白的,綠的,粉的……各種功效的面膜,輕聲交流著各自的感覺。這讓阿紫十分有閨蜜的感覺,就連木蘭也輕松了起來。
一路上,幾個女人已經完全融合,閭丘夫人也煥發了,被阿紫鼓動得干勁十足,只等到洛安後大顯身手了。
女人,除了愛情,還應有自己的事業。沒了愛情,還有事業,就能很好地活著,若是連事業也沒了,那就只能混吃等死了……這是阿紫的心語。靠誰不如靠自己,誰有不如自己有,銀子跟男人,可以兼得。兼得不能之時,一定要抓住銀子,那比抓住男人要容易得多。
一路玩兒回洛安,已是初秋,秋雨卻纏綿了起來,好在並沒到滂沱之勢,不然阿紫又要揪心了。這才抗完旱,又要抗澇……老天是不是在玩我呀?
大半年過去了,隨著幾萬修路工的努力,如今不少官道都是板油路了,馬車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顛簸,當然,小地方還是不行的,畢竟路是一點點鋪就的。但就是這樣,已經讓越來越多的大黎百姓交口稱贊了,阿紫的人氣越漲越高,加上新出台的利民政策,民心所向,就是觸及到一些商人或世族的利益,大家也不得不暫且忍耐。
誰不想過好日子?憑什麼你們就越來越有錢,我們老百姓就越過越苦?加上九月初的秋闈,寒門子弟一炮打響,錄取的名額雖只佔了不足三分之一,但也令大虞百姓如打了雞血一般。誰家不望子成龍?如今有了長公主殿下,連望女成鳳都不是奢想了。
自洛安希望學院落成後,相繼的各地州府也開了希望學院,由朝廷出資,各地名紳見洛安出現不少慈善大使,自是不甘于後,有捐別院的,有捐桌椅的,倒是轟轟烈烈地都開了起來。至于先生,除各處私熟先生主動應聘外,朝廷也鼓勵初闈未被錄取的太學生們去基層鍛煉,以備三年後的秋闈。
另外,之前錄取的女進士們除確有治國安邦的真才女外,各行各業的專業人才也紛紛下到州府的希望學院去任教。畢竟女子學院不能全部接納她們,就連長公主府的女官們也招滿了。
當阿紫一行人終于回到洛安後,拓拔翰不但將拓拔家連根撥起,更是將這些事布置得差不多了,省得阿紫懷著身孕還要繼續操勞,就像懷昕兒的時候。
另外,因求雨成功,拓拔翰已經將禪位之事提到日程上來了。雖然朝中還有些老臣嘰嘰歪歪,對臣服于女子之下抱怨不已,但拓拔翰以干脆利落的手段直接將二個六部之首罷免,震撼了百官。面對如此超強霸氣的拓拔翰,連本家都收拾得眼皮不眨的他,人人覺得如同魔鬼,不免對比出長公主殿下的好來。
至少長公主殿下雖然行事偏邪,但不是這樣六親不認不是?于是在世族的大力推動下,阿紫向那頂金光閃閃的座椅又邁進了。
當阿紫回到長公主府,听到新長史曲哲釋將朝廷最新動態都說完後,撫額深嘆,「上套了,上套了~」
在宮里的拓拔翰一听說阿紫回來了,立馬往這邊趕。才至門外便听她在里面哀嚎的叫聲,不由臉上堆滿笑意,推門而進︰「上誰的套了?」
「自然是哥的,」阿紫沮喪著小臉,「我就知道你千方百計地不讓我回來肯定是有事,沒想到是這麼大的事兒……你也不說跟我商量商量,我才多大呀?大好的青春就要浪費在那死氣沉沉的牆圍之中了。」
早品出阿紫心性的拓拔翰終于覺得有些對不住妹子了,連忙討好地坐到她身邊︰「你放心,我不會撒手不管的,畢竟你還懷著太子呢,哥哪忍心讓你太過操勞?」
阿紫自他進門,就覺得那笑容太過刺眼,已經在心底算計上了,听他這麼一說,正中下懷,抬起雙眼可憐兮兮地說︰「真的,哥?」
「當然,這世上,我最疼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拓拔翰撫著她的後腦勺,百模不厭的,跟閭丘歸喜歡抓阿紫後頸的習慣類似,都有個專屬之地。
阿紫直接撲到他懷里,撒嬌地說︰「看奏折好累眼楮……」
「哥來看……」
「自己坐在那上面,心底有些發悚……」
「哥來陪……」
「一言為定!」阿紫驟然綻放了笑容……
「陪到太子生下來,」拓拔翰好笑地看到阿紫又糾起小臉,「哥能陪你一陣子,不能陪一輩子,能為你做的,哥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當初將老皇逼下台,也是為了你……不管你認不認,我都認,你永遠都是哥的寶。」
阿紫听了這話豈能不動容?「哥~」
「十月二十,是你的登基大典,哥早就向四國發出邀請,還有大理也在內,再過幾天,魔君就會帶著昕兒小刀到了,二伯也會帶著老七,風銘一起過來,哥給你這麼大個驚喜,你就乖……怎麼哭了?別哭,你這金珠子一掉,哥這心就跟被蹂躪了似的……」
阿紫撲哧一聲又笑了出來,「哥,你這套跟誰學的,這麼皮?」
「又哭又笑的,難怪都說孕婦最大,脾氣也最怪,風一陣兒,雨一陣兒的。」拓拔翰看了眼自動消失的曲哲釋,「這小子也上道了,等你登上大寶,就把他提起來吧。這長公主府,直接改成公主府,留給昕兒吧。我想,魔君也一定不想住在宮里,不如暫且讓他住在這里。」
「哥,你不想讓昕兒進宮?」阿紫睫毛還濕著,眨又眨的,看得拓拔翰這心,跟發了酵的面團似的。
「怎麼可能?昕兒現在可是我閨女了,我當然要看著她長大。」拓拔翰一說到昕兒,嘴角就翹,「不過我只怕自己教不出來她,肯定寵得要星星不給月亮的,把魔君留在這里,也有個能治得住她的。我只管疼就好了,就像疼你一樣。」
「哥……」阿紫听得又是感動又是心酸,拓拔翰的心思,她雖早就猜出來了,但听到他這麼說,還是……「哥,我真是愛死你了~!」
她小貓似的拱著,「你怎麼能對我這麼好呢?干脆,你一並好人做到底,放我去江湖溜達溜達吧~」
「好,等龍昱做上武林盟主的。」拓拔翰捏捏她的小臉蛋,「真好,又養了些肉出來。」
阿紫卻被他的話……「你真把龍昱放出去了?」
「怎麼听你的語氣跟放狗似的?」拓拔翰好笑地說道,「二伯就要來了,他這個上門的姑爺子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身份吧?不然,只怕二伯能直接打他出門。」
阿紫眨巴眨巴大眼楮,「這倒是有可能的。那小子你看行?」
「你是女皇,他娶了你唯一的妹妹,你說他能不能行?」拓拔翰一點兒都不擔心地說道。
阿紫想起翩翩,「對了,也不知道阿歸去看翩翩怎麼樣了,听說吐得厲害,回來後還沒倒出時間去看她。」
正說著,翩翩自門外走了進來,「姐,你回來了……見過皇上。」
阿紫挑了挑眉,探詢地看向拓拔翰,他微微搖了搖頭,轉向翩翩︰「鳳二姑娘請起,都不是外人。」
阿紫好好瞧了瞧翩翩的臉色,「怎麼瞧著小臉更白了些?還是吃不下東西嗎?」
翩翩點了點頭,有拓拔翰在,她有些放不開,雖然這位皇上對自己也蠻和氣的。
拓拔翰起身︰「你倆姐妹好久不見,自有很多話要說,朕去找阿歸,順便瞧瞧阿野小妹夫。」
阿紫抿唇,「他可是對你怨氣大著呢,誰叫你算計他?」
拓拔翰呵呵一笑,「沒辦法,一邊是一個,一邊是三個,你說我幫誰?」
阿紫臉上一熱,知道他連鮮于賁跟公良復都算在內了。好在拓拔翰並不等她的回答,快步離去。
翩翩直到他走出門去,才大喘了一口氣,「姐,你怎麼一點不怕他?我可是怕得厲害,就跟小時候怕大哥似的。」
阿紫一笑,拓拔翰不跟翩翩挑明,大概也是知道她怕自己吧?小時候翩翩有一回淘氣,把二伯氣得直接昏過去,讓恰巧回家的鳳翔給遇上了,直接將她按在長凳上好一頓打,硬是腫得老高,撅在床上養了幾天才敢下地,自那兒以後就怕鳳翔怕得要死……
「姐,你傻樂啥呢?」翩翩話一出口才想起如今不比當初了,這個姐馬上就是女皇了,連忙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這嘴,還是沒個把門兒的~!」
阿紫好笑地拉下她的手,「都快四個月了吧,怎麼還是沒見胖些?龍昱怎麼苛待你的,嗯?」
翩翩一听這話,臉色有些難堪,「他對我倒是挺好的,就是天天忙得看不到,有時候我都睡著了,他才回來,等我醒了,他又沒了影兒。不過每天回來都會過問我吃了什麼,也常給我帶些酸甜的果子。最近似乎都不曾回來了~」
阿紫想起拓拔翰的話,沉吟了一下,「翩翩,二伯就要到了,你知道不?」
翩翩明顯吃了一驚,臉上又是喜又是怕的,「什麼……時候?」
「就這幾天吧,」阿紫拉起她的手,拍了拍︰「你想,他如果還什麼也不是,二伯能看得上他嗎?他為了你,為了孩子,為了能正大光明地跟你在一起,正在努力當中。二伯那樣的性子,若他只是個靠你吃軟飯的,你想二伯能相中他嗎?」
「我……他怎麼都不說?」翩翩有些委屈,「我也想跟他聊聊的,又怕他多心。」
阿紫語重心長地說︰「翩翩,或許他也是不想你擔心,畢竟你現在懷著孩子。況且他忙的事或許還沒有眉目,不然一定第一個告訴你的。他也想你為了他而感到驕傲,為了孩子,他也不會一事無成的。」
翩翩垂眼想了想,「嗯,姐,我懂了。我想把他父母接來,在外面置個院子。再說爹也快到了,總不能都住在這兒吧?」
「院子的事不急。」阿紫想了想,「你想把他父母接來也對,這樣他會更安心做自己的事。只是你得做好準備,若真住在一起,就沒有舌頭不踫牙的……」
「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他母親還是……」翩翩認真地看著阿紫,「我最近無事也常想如何跟他父母相處,畢竟他是獨子,不可能把父母拋在外面不管不問的。我想跟他過到老,就得接納他的父母,就像我爹是啥樣,他也得照單全收。姐,我會讓他父母覺得我這個兒媳婦是最好的,但也不會一昧地忍氣吞聲。」
阿紫看了她半晌才欣慰地笑了,「翩翩,做了母親就不一樣了,感覺一下子長大了似的。」
翩翩倒不好意思地笑了,「姐,你別笑話我。」
「不不,哪會是笑話?姐是終于放下心了。」阿紫伸手在她微微鼓起的小月復上模了模,「翩翩,你得多吃些東西才行,臉上瘦了,只有肚子鼓起來了,別是雙胞胎吧?那更得多吃……」
「姐,我還沒說你就知道了?」翩翩似才想到一樣,又咋呼上了,「方才閭丘大哥才說應該是兩個呢,我就是來告訴你這個的,結果一見面就忘了……」
「真的?太好……翩翩,你可別犯懶,得多走才行,第一胎就一起生倆兒,很危險的,知道嗎?但也別怕得跟什麼似的,有阿歸在,一定沒問題的。只是你若體力好,自己也少遭罪不是?」
「嗯,我知道了。」翩翩一臉幸福地模上肚子,「我會的。對了姐,你肚子里的小外甥怎麼樣了?」
阿紫模了模應該二個月多的肚子︰「沒什麼特別的,就是特喜歡吃肉,越來越不愛吃菜了。阿歸總逼我多吃些菜,怕孩子生時太大,我會辛苦。」
翩翩一臉羨慕地說︰「真好,我一見肉就想吐……」她連忙端了水,喝了幾大口,「連想想都覺得……嘔~」
七朵神速地將痰盂遞到她面前,沒想到阿紫被翩翩一拐也惡心上了,頭一偏就吐在了地上……
七朵苦笑,「主子,您真會湊熱鬧~」然後讓翩翩自己捧著吐,她連忙又找出一個小盆,及時地接住阿紫的第二口……
自此,翩翩與阿紫暫且不相見了,免得一個吐,另一個陪吐,等過了這段日子就好了。
阿紫讓曲哲釋給翩翩安排個**的院子,三進,帶個小花園,一邊角門通府里,還有大門對外,出去便是長公主府的後巷。
原本打算給墨穹準備的,畢竟他如今在戶部任職,這樣出入會方便些,不想他卻不願意搬,非要跟曲哲釋還在一個院兒住著,說是能順便提點提點他。
雖說招來曲哲釋的白眼,但如今正好給翩翩一家子住。這樣子,龍昱父母來後就方便多了。
沒過幾天,翩翩就搬了過去。其實她也怕萬一自己那炮仗爹瞧龍昱不順眼,這樣子也能減少兩人踫面的次數不是?
而翩翩原本住的院子就收拾一番,留給鳳二伯一行人住了。
金秋十月,前來賀喜的各國使臣紛至沓來,最快的當屬月溪了。他如今依舊是越國的太子,但卻已是太子監國了,大權在手,氣度自然有所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