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一邊看是什麼人在作怪之時,他的背影就強勁的沖擊著寧小婉的視線。興奮的喜悅只是一瞬,想著他戲弄著她,讓她圍著一個地方打轉了許久,寧小婉知道這人不會是他。然而,當他開口之時,熟悉的語調卻讓寧小婉渾身一震。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背影相似之人何其繁多。可是背影相似,語調也相似的人總不能說是偶然了。
——封寒鈺。
寧小婉很肯定,那個人就是他。
然而,她開口的剎那,他卻像炸了毛的松鼠,一溜煙的跑開,任憑她在後面追著,好似全然不認得她。就算她跌倒在地,也毫不在乎。
不,他還是在乎的。
瞧,他轉過了臉來,怔怔的看著她,那恍惚不解的眼神卻叫心生歡喜的寧小婉萌生出不好的感覺來。
「笨蛋,怎麼這麼容易受騙?」封寒鈺回過神,懊惱的甩了甩頭,做出一副早就看出了寧小婉詭計的模樣,雙手抱著胸,隨後只留給寧小婉一個黑黑的後腦勺,大步流星頭也不回的走開。
尚被狂喜包圍的寧小婉錯愕的看著他消失的背影,胸腔仿佛被什麼堵住了一般,喉嚨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只是呆呆的看著他絕然遠去,沒有回過一次頭的背影。
這樣的場景何其相似。
時空轉換,時光倒轉。
飄著雪的北疆聖山之上,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身影,毫不留情的絕望消失的背影。那一次,地上的人是他,決然的人是她。這一次,地上的人是她,絕然的那個人卻換成了他。
多麼可笑而諷刺。
她對他做過什麼,現在就全部歸還給了自己。
哀傷、氣悶、震驚、憤怒、惱恨、疑惑……種種情緒縈繞于心間,一步步的吞噬著她的心,讓她沉入黑暗的虛空,隔絕于塵世之外,再也听不見任何聲音,再也看不見任何事物。
她終于體會到,當她殘忍的離開他,再也不要見到他的決然離去之時,他是怎麼樣的心情。陡然深陷黑暗的泥淖之中,沒有絲毫星光,看不到自己身在何處的孤助無依,被拋棄被遺忘的恐慌,再也見不到心中那人的害怕和彷徨,未來變成一種奢望的絕望……
這就是他曾經的痛。
而現在,這些痛,如千萬根銀針,破風而來,氣勢凌人,狠絕的扎著她的心髒,轉眼間化為千瘡百孔,血滴成殤!
她最難過的是,他竟然忘了她。將她完完全全的,忘得一干二淨。看著她的桃花眸,在也沒有以往的溫柔和情意,只是淡漠的警惕,如陌生人一般的看著她。
他所有的舉動,已經說明了一切。
終究,她的擔憂還是應驗了!在他消失的這幾日,他忘了她。是意外?抑或人為?
所有的猜測在他淡漠的看著她的那刻,全都化為被遺忘的崩潰。當他決然地轉身離開,她的心痛的在滴血。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悲傷。因為這不是他真正的意圖。然而,她的身體卻好像分出了兩個靈魂,理智剝離出身體,在虛空之上冷靜的看著她哭泣和悲傷。身體無法動彈,所有的思緒停留在他淡漠的眼眸和絕然離開的背影之上,來回轉換。
最痛苦的不是愛人的背叛,也不是和愛人天人永隔,而是,愛人忘記了你們之間的所有情意,將所有的愛都抹殺掉,像是從來不曾經歷過所有的傷痛、欣喜、期待、矛盾、分離、快樂一般,像一個陌生人的看著你。
「你怎麼了?」耳邊突然傳來焦急之聲。
寧小婉錯愕的仰起臉,怔怔的凝視著去而復返的封寒鈺。
「你怎麼會來?」垂眸,寧小婉輕聲開口。
封寒鈺很是苦惱的模了模後腦勺,迷人的桃花眸甚為不解的看著她,低喃道︰「我自己也不知道,走了許久才發現自己又走回來了。」
呵——
寧小婉無聲的笑了。她笑的溫柔若水,如涓涓溪流,散發著甘甜而可口的清甜之氣,慢慢的融入密林中繁盛翠綠的樹葉之中,沿著簡單地脈絡滋潤著每一片葉子。
沙沙沙。
樹葉在唱著歡快的歌。
她的笑,淨化了密林中常年繚繞的霧氣,所有遮掩朦朧霧氣中的景物都出現在青天綠葉之下。奔跑著的鹿,吭哧吭哧的啃著胡蘿卜的白兔,蝶兒繞著百花翩躚起舞,舞姿搖曳,姿態萬千,芳香馥郁……
寧小婉盈盈眸光中醞釀著妖嬈的霧氣,看得封寒鈺直發怔。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升騰著呼嘯而出,封寒鈺看著滿是笑意的寧小婉,隱約的覺得這樣的笑容好像很久以前就見過。這樣的笑容,讓他想要永遠的珍藏和守護。
到底是什麼時候?
皺著眉,封寒鈺拼命地回憶著。
模糊的輪廓在腦海中盤旋,三千青絲鋪陳而下,溫暖的光暈中,一個女子手執蓮花,柔柔的笑著,他只能看到她上揚的唇角,眉間的笑意,卻看不清她的臉。
腦袋快要炸開,封寒鈺抱著頭,喘息著蹲來,細密的汗珠從額頭冒出來,而後延伸至全身各處。
「你怎麼了?」听到一陣痛苦的申吟之聲,寧小婉猛然回過神來,顫抖的抓著封寒鈺的手,眼眸急切而擔憂。
「不,不知道。腦袋痛……很痛……」封寒鈺吃力的擠出一句話。
捧著他的臉,寧小婉晶亮的眼眸深深地注視著他黑曜石般的桃花眸,久久的與他對視,一遍又一遍的看著他的眼楮說道︰「把所有不該有的東西忘掉。」
一盞茶的功夫後,寧小婉放開對封寒鈺的鉗制,虛弱的趴在地上。
處于虛無中的封寒鈺,眼眸呆滯片刻之後恢復水一般的澄明,訥訥的盯著寧小婉看了半響,好一會兒手足無措的抿著下唇嘀咕道︰「我方才做什麼來著?怎麼就想不起來了……唔……」支著下巴,封寒鈺想了想道︰「想不起來也罷,左右是不重要的事。」
這樣一想,沮喪的封寒鈺心情又變得歡快起來。
寧小婉將他的神情舉止看在眼里,只覺得現在的封寒鈺像極了在西越京城裝傻充愣的他。性格簡單而單純,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一般。
「喂,你能起來不?」封寒鈺吹了下口哨,流里流氣的俯視著她。
額?寧小婉有著片刻的錯愕,性格如此的封寒鈺她是頭一次見到。
突然安靜下來的空間,寧小婉靜靜的與他對視,突然微微一笑,「當然可以。」手肘支撐著上半身,寧小婉不緊不慢的坐起來,柔柔的與一臉壞笑的封寒鈺對視著。
挑了挑眉,封寒鈺不置可否的看著身子輕微顫抖著的寧小婉,也不拆穿她。
「你叫什名字?」
「阿寧。」過去的他一直都是怎樣的叫著她。裝傻充愣時的他,嗓音懦懦的帶著鼻音,每次叫著她的名字,都會讓她微微心動。
風送來了寧小婉輕飄飄的嗓音。她看著封寒鈺,忽然憶起了兩人在一起的某些時光。
他帶著她逃開了纏人的獨孤傲,兩人在荷花池邊無聊的看著一只老蝸牛。他將她摘來的荷花放在衣衫內,卻不小心的趴倒在地,將整個荷花給壓壞了。她還記得他那時的表情,撅著小嘴,眼楮發酸,淚光閃動,失魂落魄的低喃著「壓壞了」。
忘記了她的他,大概也忘記他曾經那樣珍視過的東西吧!
「……喂喂,不就是說一個名字嗎?你干嘛做出這中委屈的表情,大不了我把名字也告訴你不就好了。女人就是這樣!」
寧小婉眨了眨眼,將快要掉出來的眼淚收回去,對著封寒鈺搖了搖頭。他的名字,早已連同他的人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嗤,你不想知道我就偏要告訴你。听好了,嗯嗯,」封寒鈺一拳靠在下巴上,清了清嗓子,低沉道︰「你可以叫我阿鈺!」
寧小婉的瞳孔陡然放大,頭慢慢的垂了下來,低喃著「阿鈺阿鈺。」
她的聲音很輕柔,明明只是簡單的發聲吐字,封寒鈺卻覺得那兩字從她嘴里吐出來帶著蠱惑的味道,讓他不由得沉醉其中,像個傻瓜一樣的齜牙憨笑。
這邊寧小婉已經找著了封寒鈺,那邊若歌也朝著祭祀的禁林方向走去。
禁林之外的某個祠堂內,兩名男子看著擁在一起的九名女子,神情焦急。
蹬蹬蹬蹬!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兩個男人面上一喜,匆忙的迎了出來。
「最後一名祭祀的女子找到了嗎?」其中一個長著山羊胡子的老者焦急的詢問著來人。
來人拱了拱手,一臉肅容的看著他道︰「回稟族長,阿牛尋了許久,並未在村子里找到尚未出嫁的妙齡女子,踫上的要不是已婚婦人就是垂髫之髻的孩童!」
山羊胡旁邊的白面弱男子一听,當即哭喪著一張臉,六神無主的哭訴道︰「族長,妙齡女子還差一名,這可怎麼辦才好?祭品不夠,神明可是要發怒的啊!」
山羊胡子渾濁的老眼望著禁林的方向,心神一震。莫非這是天意?今年只能湊足九名妙齡女子,神明定然會降下懲罰。南蠻受的苦還不夠多嗎?事到如今,十幾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災禍又要卷土重來嗎?
雙腿跪倒在地,山羊胡子雙手合十,虔誠的望著禁林所在之處,緊緊地閉上眼楮。
「族長……」來人和白面弱書生低呼,見山羊胡子族長閉上眼楮虔誠祈禱,也撲騰的跪了下來,乞求神明不要怪罪于南蠻,他們定然會在明日將最後一名女子找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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