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天高雲淡。轉眼就到了九月時節,楓葉正紅,秋風宜人,這個季節是寧小婉最喜歡,也是她最期盼的季節。
炎熱的酷暑已過,她早就計劃著和封寒鈺過了夏就去游歷天下,然而,所有的期望都在一夕之間消失了。
室外,封寒鈺焦急的踱著步,緊張的注意著室內。今日用過早膳,他本打算帶著阿寧去府外的寒山寺看滿山的紅葉,馬車幾日前就已準備妥當,誰知道臨出門阿寧竟然沒有任何預兆的暈了過去。
封寒鈺當場嚇得臉色蒼白,一炷香時間內闖進宮里抓來了年邁的太醫,弄得太醫上吐下瀉,好一陣發昏。
這時,房內突然地傳來了 啪啪的聲響。所有人全都屏住呼吸,不敢看向室內,封寒鈺嚇得心中一個哆嗦,慘白著一張臉就往室內撲過去。誰想還沒開門,老太醫就匆忙的從里面逃了出來,啪的猛然把門關上,那麻利的動作看著竟不似耄耋將至的老者。
「王爺,太可怕了。」擋在門外,太醫攔住想要闖進去的封寒鈺。可他哪里能抵擋的住,須臾間,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他以及被封寒鈺給撥到了一邊。
「娘子!」封寒鈺焦急的喚道,門才打開了一條縫,一道銀光就閃了過來,封寒鈺側臉,那事物險險的貼著他的臉頰往身後的丫鬟而去,只听得咚的一聲,那丫鬟 當一聲便倒地不醒。
「你出去。」一個接一個的茶杯被丟了出來,封寒鈺錯愕的看著一臉發狂,顯然是在憤怒中的寧小婉,一把抓過旁邊的太醫冷著一張臉問道︰「太醫,這是怎麼回事?」
太煞氣從他身上蔓延過來,太醫只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再加上年事已高,白眼一翻就要暈過去。
迅疾,封寒鈺掐了掐他身上的穴道,太醫才悠悠轉醒。擦了擦額上的汗,太醫心中極是無奈和委屈。他在宮里待得好好地,怎麼就招惹了這兩個人。人人都道離王妃溫婉賢惠,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奇女子,今日一見他才知道傳言是多麼的不可信。
听了他的診斷就發怒的女子還能說是性子溫婉?
「太醫,本王問你怎麼了?」走神中的太醫視線聚焦到一張黑青的臉,心中咯 一下,顫抖著嗓音慌忙道︰「王爺,王妃有喜了。」
半響無聲,風卷起地上的幾片落葉,悠然的打著圈兒,落到呆楞著的封寒鈺的肩頭和墨發之上。
「有喜了?」一股大力猛然襲上兩肩,老太醫皺眉苦臉,心中十分後悔沒早日告老還鄉,他的這條老命喲,只怕今天是要交代在這了。
平常人家听說有喜了,哪里會是這個反應?屋里的那個听了他的診斷,抓起手邊的茶杯、瓷瓶就一股腦兒的砸,嚇得他小心肝一抖一抖,險些嚇死過去。室外的這個更加恐怖,一張殺人的臉看他。
這正是京城百姓口中最恩愛的夫妻?
老太醫皺著眉,十分的懷疑。
「阿寧有喜了?我要做爹了?」呆愣中的封寒鈺終于放開了老太醫,痴傻的笑著,嘴里不停地重復著一句話。
暖陽透過斑駁的樹葉照在他的身上,紫色雲紋長袍泛著金色的光暈,離王府所有的下人從未見過這樣的王爺,一時之間都呆住了。
此時的他,周身散發著初為人父的喜悅,笑聲中濃的化不開的滿足隨著卷起的樹葉逐漸升騰,整個大地仿佛都感受到了這股喜悅,奏著歡快的樂曲。
「娘子……」跑回房內,封寒鈺溫柔的看著寧小婉,冷不防一只茶杯卻直直的飛了過來,擦破他白女敕的臉頰。
封寒鈺沒有什麼反應,寧小婉卻是呆住了,慌忙的走了過來,懊惱的看著他被擦破的皮膚。
「娘子,你有我們的孩子了。」封寒鈺執起寧小婉的手,顫抖著嗓音說道,他痴傻笑著的模樣叫寧小婉心跳慢了一拍,所有的怒氣也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沒有預料到這麼快就會有孩子,早先的計劃被破壞,她心中自然是憤怒,無論如何也想發泄一番。她知道這很無理取鬧,可心中就是憋了一股怒氣。
「娘子,想不到我這麼厲害,這麼快我們就有孩子了。」封寒鈺突然沒頭沒腦的說這一句話,卻將寧小婉才熄滅的怒火又點燃了。可不是,若不是他日日耕耘,一日也不肯落下,她怎麼會這麼快就有孩子了。
她暢游天下的夢想,她泛舟湖上的快意生活,她盼了好久也忍耐了好久的秋天……就這麼,沒了!她能不氣?她能不惱?
「你給我出去!」推搡著傻笑著的封寒鈺出了房門,寧小婉坐在床頭,呆呆的看著依然平坦的小月復。慢慢的,她將手附在上面,想著這里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她忽然的驚覺這是一件無比神奇的事情。
咚。
手心處忽然的傳來一聲輕響,寧小婉瞪大了眼楮,唇邊突然地綻開一抹笑。
這是,寶寶的心跳?很奇妙的感覺!寧小婉靜下心,仔細的听著寶寶的聲音,眼神專注而溫柔,她沒有注意到,母性的光輝在這時正從她身上蔓延開去,叫她整個人美好的不似真人。
這時門外傳來啪啪的敲門聲,封寒鈺高聲道︰「娘子,你有什麼想吃的,我這就去做。」
「娘子,我听太醫說了,有了身子的人都很容易暴躁,你發火的時候千萬不要傷了自己的身子。」
「娘子,要不要出來走走,太醫說多多走動對寶寶很好。」
「娘子……」
砰,緊閉的房門被一腳踢開,寧小婉叉著腰,十分火大的看著封寒鈺道︰「你好煩。」真是的,她正和寶寶進行心理交流,他搗什麼亂子?
封寒鈺興奮的臉突然地垮了下來,眼眸中也失去了先前的神彩,黯淡了下來。寧小婉看著他白皙如玉的臉頰上淺淺的印痕和委屈的唇角,又十分惱恨起自己來。
正想著怎麼做才好,那邊卻見封寒鈺剛才沮喪的神情全然消失,眉開眼笑一臉討好的看著她道︰「娘子,你想吃什麼?我這就給你做來。」
「我要吃蓮子羹。」寧小婉神氣的發號施令,面容淡淡。封寒鈺听了這話,屁顛屁顛的就往廚房跑去,嚇得被趕出廚房的廚娘踉蹌著腳步,差點把眼楮擦瞎了也不敢相信這是王爺親自下廚?!
一地落葉的庭院里,寧小婉看著封寒鈺遠去的背影,唇邊露出一抹長久地笑容。
秋風陣陣,紅葉漫天,紅的妖嬈,美的妖艷。
寒山寺坐落在霧山的山腰上,邁過長長的青石板台階就到了。寧小婉擦了擦虛汗,登上最後一級台階,巍峨的寒山寺矗立眼前。寺內煙火繚繞,人聲鼎沸,小沙彌正在誦讀經書,來往的香客逐一在佛祖面前求簽跪拜。
寧小婉不幸佛,只是好奇的打量了大殿內的布景便尋了一個小沙彌領去後山,賞寒山寺的漫山紅葉。寒山寺的紅葉在京城是極為出名的,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賞紅葉不去寒山寺,那便不知紅葉漫天的真正之美。
好在寧小婉現在還是懷孕初期,身子害喜也不嚴重,除了脾氣會沒有來由的暴躁些,常常叫人捉模不透她的情緒,口味刁些,其他的還算好的。這日一早就讓鳳簫跟著來了寒山寺,封寒鈺自然也嚷嚷著要來,卻被寧小婉的無數白眼和一言不發給怔住了。
難得好心情,封寒鈺再不爽陪在她身邊的是別的男人也只得妥協,想到她的肚子里,他們的寶寶正在慢慢長大,封寒鈺也不氣惱了,吩咐下人做好了準備,便目送著鳳簫陪著她去了寒山寺。
「兩位施主,從這條小道穿過去便是後山。」
「有勞。」寧小婉微微躬身,一邊看著稀疏的紅楓,一邊往後山走去。視野逐漸開闊,不過片刻就到了後山入口。這是一個楓葉的世界,入眼處全是紅葉灑落的身影,漫天飄零的紅葉,美得如童話中幻化出的精靈,叫寧小婉不由得看痴了。
簇擁在漫天的紅楓中,不遠處建了一座涼亭,鳳簫引著寧小婉去那里休息,又將隨身帶著的茶具放在石桌上,在寒山寺尋了水,一切準備好後煮起茶來。
寧小婉一邊欣賞著漫天飄飛的紅葉,一邊看著鳳簫煮著茶葉,心情極好。
咕嚕咕嚕。
大約一刻鐘過後,茶就煮好了。鳳簫倒了杯,小心的遞到寧小婉面前,關切的注意著她的行動。她有了身孕,他自然也是高興的。
「鳳簫,你會舞劍嗎?」啜了口茶,寧小婉眼眸亮亮的看著鳳簫。
鳳簫撫了撫手邊的劍,縱身越過亭子落在開闊的小空地上,合著漫天的楓葉舞起劍來。
劍光飛閃,劍花飛舞,閃動的身姿,男子優雅的動作,連綿不絕的紅葉。
漫天飛灑的紅葉落在男子的衣衫各處,迎合著劍光,搖曳著最美麗的舞姿。如此賞心悅目的場景,當真是世間少見。
寧小婉喝著茶,眼兒笑若月兒彎彎。
不遠處的某個屋頂上,一襲月牙白長袍的男子看著這里,眉頭微皺,薄唇也緊緊地抿著。待得日落黃昏兩人離開之時,男子足尖輕踏,輕巧的落在後山的涼亭上,袖袍隨意一揚飛身離開。不過片刻,漫天紛飛的紅葉驟然間化為無數的碎片,再看那楓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在風中搖曳,明明還未到冬日,這里已是一片肅然。
寒山寺隨後而來的沙彌和游客都甚為震驚,極為詫異今年的紅楓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兩日後,離王府。
寧小婉百無聊賴的坐在庭院的貴妃椅上,安靜的看著天空。
「娘子,今日你想吃什麼?」封寒鈺一臉討好的走了過來,眼楮干巴巴的看著她。寧小婉眼眸抬也不抬,依然定定的看著天空發呆。
封寒鈺也不氣惱,用袖子擦了擦貴妃椅旁邊的青石坐下,笑容溫柔的看著寧小婉。氣氛很寧靜祥和,從樹上落下的樹葉沾染了兩人的發絲和衣衫,封寒鈺端正著身子,心疼的凝視著寧小婉略顯憔悴的面容。
說來也奇怪,前幾日她還好好地,可從前天夜里開始,她就干嘔不止,那痛苦的模樣好似好將五髒六腑都給嘔出來,看得他難受極了,試了許多止嘔的方法也不管用,折騰了大半夜才自然的好了些。
「娘子,辛苦你了。」試探著拂了拂寧小婉的頭發,見她沒有任何異樣,封寒鈺才敢放心。這幾日來,寧小婉的脾氣愈發的難預料了,一看到他就莫明的發怒,如果他靠的近了些,她就會很不高興,整個人無比的煩躁。
為了她的身子著想,封寒鈺只能離她遠些,偷偷的藏到一邊看著她。方才是看她在貴妃椅上坐了許久都沒有別的動作,他心中有些擔憂才現了身,悄悄地走了過來。
「鳳簫,你過來。」突然地,寧小婉輕柔的喊道。
封寒鈺撫模著寧小婉發絲的手頓了頓,心中有些不舒服。這些日子,若說她對什麼人沒有變化,那就是鳳簫了。她對他的態度,一如之前一般,溫柔而寬容,哪里像他,就和看見了仇人似的動不動就發怒。撇了撇嘴,封寒鈺眼中飛快的閃過一道深邃的光芒。
一個黑色的人影飛快的飛了出來,恭敬地站在寧小婉對面,低聲道︰「主子。」
頃刻間,無精打采的寧小婉就雀躍的站了起來,拉著他的手就往荷花池邊跑,隔了很遠封寒鈺還能听到她興奮地嗓音。
「鳳簫,我們去抓錦鯉煮了吃。」
反復的心中默念著「娘子有了身孕,不能和她置氣」,封寒鈺才忍住了將兩人拉開的舉動。
月夜無聲,一室安寧。
封寒鈺面無表情地端坐在書案後,雙手環胸的看著鳳簫。
「不知王爺叫鳳簫來有何要事?」良久,鳳簫冷聲開口道。
封寒鈺指尖輕叩著桌面,淡淡的開口道︰「娘子有了身孕極為辛苦,日後產下子嗣怕是身子會有損害,我听人說北疆某處有一塊寒玉石,對于孕婦的身子極為有用,若是挖來做了寒玉床,想必對娘子的身子定然是非常之好的。只是我眼下很難離開王府,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鳳簫眸光微轉,沉聲道︰「鳳簫這就去北疆替主子找來,離開的這段時間,還請王爺好好照顧主子。」
封寒鈺心中生出一股怒氣,他憑什麼說這話?娘子是他的,他自然會好好照顧。壓下怒氣,封寒鈺語氣淡然,「你只需專心的尋找寒玉石即可。」
話落,一道人影便飛出了書房。
一個時辰後,飛星來報。
「主子,他已經離開了京城。」
「嗯,下去吧。」飛星依言退下,臨走時瞟到封寒鈺上揚的唇角,心下不由的微微一愣,似乎很久沒看到主子這般高興了。
「還有事?」淡淡的嗓音飄來,飛星拱了拱身子,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封寒鈺正練著字,門外突然地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娘子,你慢些。」擱下筆,封寒鈺焦急的打量著寧小婉。
呼吸平穩了些,寧小婉慌忙的抓著封寒鈺的衣襟,語氣有些驚慌,「夫君,鳳簫不見了。我找了他一早上都沒找到,他會不會有什麼事情?」
「娘子別急,」將她按在軟椅上坐下,封寒鈺到了給安神的茶給她,低聲道︰「沒事的,他昨夜去北疆了。」
寧小婉微微一愣,「去北疆?」
「是,」封寒鈺點了點頭,「听說清雪如今也在北疆,他大約是去找她了。」
寧小婉驚喜的看著封寒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你說的是真的?他想通了是嗎?」
「當然,」封寒鈺點頭微笑,「他是聰明人,有些事想明白就通透了。」將她揉進懷里,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低聲道︰「娘子,你好好養身子就是了,以後不要再為他擔心了。嗯?」
「嗯。」寧小婉回抱住他,悶聲點頭。
听了這話,封寒鈺唇角的弧度又上揚了幾分,眼眸中也沾染了笑意。
幾日後,平日里見慣了小姐和鳳簫在府里抓魚、舞劍的畫眉極為好奇,尋了個空擋拉著慈祥的管家走到牆角,低聲問道︰「管家,這幾日怎麼沒看到王妃的護衛?」
管家神神秘秘的看了看四周,注意到沒有外人在場,看著畫眉小聲的說道︰「他去了北疆,沒有一年回不來?」
「啊?」畫眉驚呼,「北疆?他去那麼遠的地方做什麼?難道是為了小姐嘴里說的清雪姑娘?」跟了寧小婉有些時日,有些事情她或多或少也是知曉的。
管家翻了個白眼,「清雪姑娘如今可是在東夷。」
畫眉皺了皺眉,「那他去北疆做什麼?」
管家一時無語了,心中暗暗默念著,王爺的秘密他才不會說,若不是偶然夜里經過書房,他也不會知道王爺竟然會叫王妃的護衛去北疆尋什麼傳說中的寒玉床?這種東西根本無人見過,護衛能找到才怪!
「管家,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畫眉姑娘,這我可就不知道了。」管家笑眯眯的看著畫眉,「王爺待會有事找我,我就先走了。」
畫眉蹲在牆角,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鳳簫去北疆的理由。可一想到他在,自己就被小姐給忽視了,畫眉有些沮喪的心瞬間飛揚起來,不再追究鳳簫去北疆的緣由,樂顛顛的跑回屋里替寧小婉剝酸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