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了空谷中,留情四溢(下)
衣景依摘了三個果子回來,遞了一個給夜天,自己留了一個,另一個便準備入進外敷的藥里。
「這果子入藥好處甚多,最重要的便是能增加藥效,可大大縮短病期,若再配合你每日食用,想來能早七八天便好吶。」
夜天咬了一口果子,女敕紅色的汁子延在嘴角。「這果子果然不錯,入口生津,令人神清氣爽。吃下便覺得不那麼無力暈眩了」
「自然是這樣,你便安心養傷,等你傷好,我送你出谷。今夜你便睡這石台,我看著火堆。」
「怎能讓衣姑娘守夜,還是我來吧。」夜天起身想要到火堆邊,卻被衣景依伸出的一只手止住。
「休要再多言,你身上有毒,受不得凍累,若想快好便听我的。」
夜天也只好乖乖回去坐在那里,悶悶的也不說話。想著自己這男兒之身,竟讓一個女子為自己守夜,心中就五味雜陳,難過的很。
如此一夜無言,夜天也不知不覺的在糾結中入睡,而衣景依卻果真是一夜未眠。第二日清早,衣景依手中多了一件奇怪的衣服。待夜天緩緩醒來,衣景依第一時間遞上已經熬好許久的藥。
夜天接過那碗黑湯藥,面上不禁泛出些苦澀來,但想到這藥定是衣景依早早起來熬的,這樣的心意,自己若是不收下,卻是有些不妥了。摒息仰頭,一大碗藥就下了肚子,正在呲牙咧嘴,衣景依便又遞上一顆杏脯。夜天眼楮 的看了衣景依幾眼,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衣姑娘這般對我,我有些受寵若驚。不過,衣姑娘可是喜歡上在下了?」衣景依听得這話,遞上的杏脯又收了回來,幽幽的說︰「我只是喜歡上了你的面具,不想吃那就苦著去吧。」說完就轉身走到另一邊。
「吃過早飯,我會為你上外敷的藥膏。你這一身的青紫,只能由外除去。只是……」衣景依有些猶豫的樣子,讓夜天覺得很奇怪,在他的思想里這個女子講話向來直接不拖拉,此時卻是這樣,不知道有什麼事難以啟齒。
「只是什麼?」
「只是……只是,要全身都涂上藥膏,你我始終男女有別,我……」臉上已經開始燙起來,衣景依雖然已經成過親,可是這男女之事,她還真是知之不多,說到就會臉燙心跳。
夜天終于會意微微一笑說︰「今日有些力氣了,我自己上藥就好,不必太麻煩衣姑娘了。」
「不不不,我不是這意思。只是有些地方我不太方便,其他的地方還是得我來涂。」衣景依只覺得此時臉已經極燙,想必該是紅的像那了空果子一般了。此時的她,早就沒有了前一天扒夜天衣服時的豪情了。
氣氛一下就僵了下來,誰也不知應該說些什麼,于是就那樣,一個坐著,一個立著。過了有一會,衣景依才結結開口說︰「我……我去采……采些果子,當……當早飯。」說完就頭也不敢回的跑了出去,留下夜天一個人,總算是松了口氣。
早飯他二人只各吃了一個果子,說來也怪,平日里夜天雖非大量,但每頓也不少吃,但這了空果卻只吃一個便飽了,而且比平日里的飯菜更來勁。
飯後,衣景依便收拾好藥連同那件怪衣服放在一邊,然後伸手去取夜天的面具。夜天下意識往後一躲,衣景依的手停在半空,橫瞪著夜天說︰「你如今全身青紫,莫不說你取下面具我不認得你,就是你妻子,親娘也未必認得你。」
「額,我並非是此意,只是怕嚇到衣姑娘而已」其實夜天就是無意識的一躲,並沒有其他的意思,說著一邊也自己取下面具,完整的現出一張青紫不堪的臉。可即便這張青紫的臉,還是讓衣景依不由得一怔,眼中漸漸噙上了淚,不言不語。
「衣姑娘你怎麼了?我就說我怕嚇到你。唉……」夜天邊說邊用手捂住了一整張臉,心里不住的懊惱。
衣景依回神過來幽幽的說︰「這情景我夢見過,在夢里傷我心的人竟然會是你。」
夜天听聞此語即放下雙手,眼睜微擴問道︰「衣姑娘夢見過我?」語氣里听不出是喜還是悲,但卻實在夾著復雜的情緒的。
「上藥吧,但願你不是他。」衣景依說話沒頭沒尾,倒將夜天的心緒攪亂了,只因的他心從那日撞見時就已被牽引。
衣景依認真卻失神的為夜天涂著藥膏,一時間竟忘記了臉紅和她早上說的不便,整個身體全被衣景依涂遍。不好意思的人反倒換成了夜天,涂到關鍵之處時,他全身僵直不敢動靜,連呼吸都緊張起來。夜天表情復雜的看著衣景依,心里想著,這女子也太不靠譜了,前頭說不便,後頭倒無所顧忌。可是當他看到衣景依眼中的落寞時,他竟然覺得有些許心疼。眼前的女子雖有眾人羨慕的容貌和不低的功夫、醫術,但卻始終抵不掉她從小所受的苦難。那眼中的落寞如此深,讓他忍不住想要去保護她,為她抗起一片天,讓她從此不再有這樣的眼神。還正在想,臉就被衣景依丟過來的物件蒙了頭。
「看夠了沒有?」衣景依微怒而語。
夜天扯下蒙住頭的物件,定楮細看好似是一件緊身的衣裳。
「該是我問你模夠沒有?這衣裳又是做甚?」
「你說我模你?胡扯!」衣景依覺得這男人有些不可理喻,自己為他上藥,他竟然這麼說,她好象真的忘記了她是幫他上了全身的藥。
「我胡扯?我這全身的藥都是你涂上來的,你該不會忘記了吧。」夜天頂著一臉草藥膏看不清什麼表情。
「什麼?我幫你涂全身?」衣景依看那些藥膏涂抹的手法才發覺果真是自己的手法。馬上又發覺自己竟然盯著人家的看不停,趕緊轉身過去,同一時刻夜天也發覺這等情況,急急用那怪衣裳護住被看之處。下一刻才听見衣景依諾諾的說︰「莫要將藥蹭掉,將那衣裳套上,我再給你用布帶綁好。」
衣景依背過去好半天才听見夜天說︰「好了,來綁吧。」然後才尷尬轉身取了旁邊放好的一大團布帶,走到夜天身邊一圈圈纏繞起來。
「這藥七日一換,你的毒,三次便好。七日之內你只能裹著這衣服行動,而且不能著水。」
「什麼七日?這不是要餿了麼?我還想著去湖里洗洗身子。」
「不听話就去洗,那樣就三月半年的好不了,沒準還能送命。」衣景依白了夜天一眼不屑說道。
「你這丫頭,一日一個樣,本以為你溫柔可人,你就又擺出一付刁蠻之態,可若說你刁蠻,你又現個知書達理的皮相給我看,你到底是怎個樣子?」
「莫要喜歡上我,我要的是英雄,可不是你這笨蛋!」
「笨……笨蛋?」差點沒把夜天的話噎死在半路,這真是滑天下之下稽,想他堂堂大隱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今日竟被一個小女子說成是笨蛋,讓他情何以堪吶。
此時帶子已然綁完了,衣景依微微一愣便狂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夜天不解道︰「何事讓你笑成這樣?」
「哈哈哈……從未用過這方子,不成想綁出來竟然像個粽子一般,哈哈……太好笑了。」衣景依已經笑的東倒西歪了。
夜天看衣景依笑成那樣,自己便急忙出洞往湖邊去了。到了湖邊,低頭一看,不禁嚇得倒退一步說了句︰「這是何怪物!」
原本已經停笑的衣景依隨他之後,出洞來就听見他這樣一句奇異的話,立馬又狂笑起來,這一次笑得直是蹲到地上捂著肚子。而夜天此時已然無法看清他的面部表情,只能從他露出的兩只眼中看出那種窘迫。
「衣姑娘,還笑?你都未曾試過此方便為我施用,可是當我成了試藥的人?」
「你當那兩個妖怪傷過之人個個都有你這般好命,能遇到我嗎?」衣景依理直氣壯的回答,讓夜天有些無語。
「唔,還真是好命吶。」說完夜天席地而坐,也不看衣景依,只是看著湖水沉默著。
衣景依似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頭,又見夜天不講話了,便開口解釋道︰「你莫要擔心,我雖未用過此方,但了空大師卻用過。他的手札里記說有一道士曾被傷,毒名鎖心引,甚刁鑽。了空大師用了兩月才治好,大師說那時了空果未生長,所以才那麼久。了空大師還說那道士好了以後便應他之說去守護一個人,了空大師還說……還說……」她說了很久夜天都沒有回應,她說不下去了,緩緩走到夜天旁邊坐下,探頭看看夜天的眼,夜天依舊未理她。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什麼也沒想。」夜天欲言又止,難道他能說他正在擔心真正的子夜麼?難道他能說他根本就是大隱王上嗎?
「不說算了,那日與你一起的公子,不知怎麼樣了。」衣景依猜想他應該是想這事了,畢竟是隨侍,有這種擔心也是必然的,但夜天卻猛然間回頭,他只是有些驚訝她的聰穎。這一回頭不要緊,要緊的是卻讓二人離的極近,夜天那張被帶子綁實的臉幾乎只半寸就踫到衣景依的臉。
「你干什麼啊?還沒看夠?!」衣景依趕忙後撤,可用力過猛竟然直接躺到了地上。夜天瞥見衣景依這般模樣,竟也躺了下去,正掙扎起身的衣景依見他也躺在帝邊,那掙扎的身子也就靜了下來。兩人以地為席以天為被,極愜意的躺在那里說起話來,似乎忘記了剛才發生的尷尬。
「我與公子情同親兄弟,此次若不是我大意便不會置他于如此險境。」
「我一直不明白你二人為何會惹到那兩個人。」
「公子是被隱王派來與臨國太子談判的,誰知那臨國太子心懷不軌。」
「就只你二人?也未曾調江城的守城?那也確實太過大意。不過你也莫要太擔心,我看你家公子功夫不弱,他一人逃開不成問題,倒是你,身為隨侍功夫雖不算弱,但卻比不上自家公子,若我是他,才不帶你出來現眼。」
這話說得夜天一陣無語,實在是有些郁結。
「你這丫頭,就不能說些好听的。」
「好听的誰不愛听?可我就不愛說。你想听,等好了找別人給你說去。」
……兩人便就這樣躺在湖邊你一言我一語的調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