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紀的小孩,大抵都愛稚氣的記仇。
花逸就是如此,他討厭花斐君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母親的那一記水瓢。他預見未來長久的日子里,他會因為這個花小叔挨到更多的水瓢,家庭地位也有可能變得更低,所以從即刻起,他怨恨起來。
小孩兒的怨恨,再直白不過。
花逸蹲在院子里一邊看著螞蟻搬家一邊大口的往嘴里扒著飯,轉頭看見花斐君端坐在圓桌上吃的那叫一個端莊,而他的面前,居然放著一個水煮蛋。
呸!雞都是老子喂的!蛋居然由你來吃!
他走到花斐君的面前,拿起那顆還溫熱的雞蛋,放進自己的口袋里,質問道︰「你憑什麼吃我的雞蛋!」
花斐君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繼續吃自己的飯。
母親拿起筷子,在他還沒來得及躲的時候,來了一個當頭棒,「你得讓著你小叔。」
見她正欲打第二棒,花逸眼一閉脖一縮,預期的當頭棒沒有來,睜眼一看,只見花斐君舉著縴細的手臂,抵住母親的手腕,眸光淺淺,「嫂子,別打了,給花逸吧,我不愛吃雞蛋。」
花逸抱著腦袋看著母親,得意的做了一個鬼臉,揣著雞蛋,捧著大碗跑開。
這次沒有跑到螞蟻窩旁邊,而是找了院子里的高地,望著隔壁的旺財大口大口的扒飯,關于花逸吃飯的問題,似乎顯得很隨機,在哪里吃取決于當下他對哪里好奇,他站哪哪就是飯桌,天大地大也抵不過他花逸心大。
吃過了飯,花逸開始漫天揮灑這手里的小米,一群小母雞被他折騰的東奔西走,而花斐君只是坐在院子里的老石磨上安靜的看著。
花逸走過去戳著他的肩膀,「小花,以後我愛吃的東西你都不許愛吃,你是小叔,你得讓著我,听見沒?」
听到他對自己的稱呼,花斐君濃濃的眉毛擰成了麻花,極其不悅的說︰「小小花,你得和我叫小叔。
花逸突然一竄老高,大吼一句︰「我呸!」,之後揚長而去,出門前在榆樹籬笆旁拾起一根木棍,準備再次和旺財去斗智斗勇去。
那一年,花斐君也不過才8歲而已,8歲的孩子本應和花逸沒什麼兩樣,整天想著怎麼偷隔壁的草莓,偶爾和伙伴們撒潑尿和泥,再或者,去梨花寨的東邊,那里有條淺河,清澈見底,游蕩著黑灰色的小魚。
而那一年,6歲的花逸,還不懂得愛恨情仇,為什麼命運會將這個原本不屬于自己世界里的人硬塞給了自己,他只知道,他和花斐君,他要佔盡上風,佔盡便宜,管他是小叔小爺,誰也別想欺負自己。
當然,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多數時間,只要他一露出獠牙,他媽就會立馬拿著水瓢出現,呵斥他,他是你叔!
「你叔」這兩個字,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所以當莫堯拿著兩顆嬌艷欲滴的小草莓遞到他面前問他,你家來那不姑娘不小子的小孩,叫什麼啊?
他口水橫流的盯著草莓,想都沒想便回答︰「叫你叔!」
于是,草莓沒有了,他抹了抹口水,吸了吸鼻子,無精打采的走回自家的院子。拿著那根平時和旺財進行搏斗的小木棍胡亂的拍打著榆樹籬笆,暖白色的榆錢飄落一地,他抓起一把連帶著泥土塞進嘴里。
花斐君從屋里走出來,恰好看到這一幕,跑上前一把打掉他的手,用他弱不禁風的縴細手臂捏花逸的下巴,將他嘴里的東西全部摳出來,白希的臉蛋漲的通紅︰「你是小傻子嗎!土不能吃!」
他以一個8歲長輩的身份,對6歲的晚輩做出這樣粗暴的行為,讓原本心情就不佳的花逸徹底崩潰了,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豪不斯文,一邊哭一邊抽打著花斐君,驚天地泣鬼神。
他哭著鬧著喊著,「你才是小傻子呢!誰吃土了!我吃的是榆錢!我吃不上草莓還吃不上榆錢嗎!我在我家吃我的榆錢,你算哪根蔥!」
花斐君看著他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蹭在衣袖上,心理一酸,也跟著哭了起來,在他8歲以前的世界里,從來不存在榆樹這種東西,更別說榆錢,他從何知道那是可以吃的東西呢?
當然他哭,不是因為他沒吃過榆錢,而是因為花逸說,他在自己的家吃自己的榆錢,對啊,這里是花逸的家,他也想家了,想念他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