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斐君一直無法給自己一個明確答案的是,他不知自己是從那時起墮落,還是從那時起重生。
只是他變了。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是可以按著自己給自己描繪的畫本,去完成人生?
花逸從來不知道,想念一個人的滋味這麼不好受,他坐在雪人身邊,將頭輕輕靠在雪人的肩膀,耳邊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涼。
花逸很想花斐君,他不在的這些日子,花逸幾乎每夜都睡不好,他習慣了一回身就會撞在一個人身上,習慣了有個人在他睡的不安穩的時候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可是現在,他睡的不好了,只能自己一個人坐起來,靠著冷冰冰的牆壁,望著冷白色的月亮,然後去回想那些在梨花寨的快樂時光,有時會想到水煮蛋,有時會想到草莓,甚至他會想起旺財。
于是他決定,得去校外買藥,能緩解多少就多少。他穿戴整齊出了校門,也難怪花逸會起凍瘡,外面的氣溫怎麼也有零下三十度,那傻孩子沒凍死,都是福大命大。
原來16歲,就已經到了需要靠回憶支撐生活的年紀。
莫堯看著他蜷縮在地上那副可憐的樣子,心里一陣不好受,早知現在,何必當初,什麼路不是自己走出來的,花逸自己走錯了路,葬送的卻是花斐君的人生。他蹲到花逸面前,用袖口給他擦眼淚,「別哭了啊,大小伙子你丟人不丟人,想你叔你就哭啊,你又不是第一天上幼兒園,天都沒亮透呢,你就跟這仰望天空淚流滿面的,裝什麼文藝青年,沒出息的德行,你看,我就不哭,我也很想他,我怎麼不哭?」
這是莫堯未對花斐君提及過的花逸,魂不守舍的花逸。莫堯也想自私一次,他想花斐君是他的,便不想在花斐君面前去渲染花逸的淒苦。
雪人的脖子上,還圍著那天花斐君留下的圍巾,花逸蹲在雪人面前,重新給圍巾打了一個更漂亮結實的扣子,戳戳他的眼楮,戳戳他的鼻子,然後模上雪人腰上那塊黑乎乎的斑,現在已經是一個黑色的小窟窿,曾經,這是花斐君身上的一雙花朵。
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多希望能听到花斐君推門而進的聲音,然後拉扯著他頭上的棉被,聲音溫柔的叫他的名字︰花逸,睡覺要月兌衣服的呀。
走廊里安全出口的指示燈發著滲人的綠光,他不敢拍響聲控燈,只能一路輕巧的往上走。這個天台他沒上來過幾次,可是每次的心情,都很不一樣。沉重的鐵門之後,圓滾滾的小雪人迎風挺立,花逸伸手模了模雪人的腦袋,很無奈的苦笑著。
「小叔,你怎麼不來接我呢?你不是說讓我等著你嗎?」
他有滿腔思念,可是該對誰說?他該怎麼和別人提及,因為我的叔叔忘記來接我,于是我哭了?還是他要說,我很想我的叔叔,所以我哭了?
「小叔,你也,你也會想我嗎……」
「花逸!你不睡覺在這干什麼呢?」
可不可以有個人來告訴我,我何為會這麼想你,想你想到怨恨我自己。
花斐君從來不知道的是,沒有他的那些日子,花逸過的並不好。
花逸臉蛋凍得發紫,嘴巴一撇,兩股熱淚就留了下來,「莫堯,我想我叔……」
「莫堯?天這麼冷,你出來干嘛?」花斐君一臉的不解。
他想知道,他的小叔花斐君,現在過的好不好,他打工的地方累不累,他有沒有熱飯可以吃,是不是又瘦了,現在他沒有任何途徑去得知他的消息,只能等待,這種等待很熬人,因為人總會陷入自己的胡思亂想里。就這樣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花逸開始失眠。
莫堯一高興,立馬忘了自己出來到底是干嘛,于是傻乎乎的說︰「接你啊!你冷不冷?」
很顯然,花斐君被突然竄出來的人嚇了一跳,他的步子再疾一些,倆人就得臉撞臉。
原本花逸的心里還跳躍著小火苗,他想著花斐君只是遲到而已,可是莫堯這麼一說,他頓時難過起來,他小叔,是不是把他忘記了。
「廢話,今天零下31度,你說冷不冷?我都快成冰棍了啊!」他哆嗦著回答。
他恐怕永遠不能,但他希望花逸可以,至少可以過上他想過的生活。他不怕犧牲,從來不怕,他只怕自己犧牲了,卻並沒有換來花逸的快樂。
莫堯頓覺,這將是無言以對的場面。
小叔,你告訴我吧,我該怎麼做,做些什麼,才能讓你為了我少辛苦一些?我再也不會給你闖禍,再也不會稀里糊涂的犯錯,我們還能回到以前嗎?
哪有這樣的叔叔,哪有這樣的佷子。
你來我旁邊上課,來我旁邊睡覺,來給我旁邊被我欺負著,為什麼要讓我看不到你?我不想上學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去打工,我也去,你吃苦的時候,我不想一個人幸福。
莫堯把花逸領回寢室,給他塞回被子里,然後發現,自己可能攤事了,攤上大事了!
寢室里只有莫堯走來走去洗漱鋪被子的聲音,根本就沒有花斐君的氣息。花逸很沒出息的在黑洞洞的被窩里嘆氣,用手背隨意抹了一把濕潤的眼角。
如果沒有你,我也幸福不起來。
他吸了吸鼻子,從地面竄起老高,跑在莫堯的前面,「走吧,我叔……他可能太忙了……」
莫堯從寢室樓的方向頂著冷風跑出來,截住正在原地蛙跳的花逸,「回去吧,寢室大門快關了,君子今天不會來了。」
周五的晚自習結束後,花逸早早的穿戴整齊,站在學校大門口翹首期盼著花斐君來兌現諾言,他說會來接自己。花逸很耐心的等著,從8點等到9點,太冷了,便圍著大門口來來回回小跑起來,9點再等到十點,已經跑出了一身薄汗,腳趾卻凍得僵硬,他只有一雙不算太保暖的舊棉鞋,被花斐君刷的干淨整潔。
小小花,我們都一樣,我也很想他,我也想生活在有他的地方,哪怕他不願意走進我的生活,但允許我在他身旁看著,那樣也好啊……上希逸少。
天快亮的時候,他躡手躡腳的從床上爬起來,披上自己的羽絨服,登上鞋子,出了寢室。
他眨了眨眼,一不小心瞥到床底下擺放整齊的拖鞋,而花逸的鞋子卻不見了,羽絨服也沒在床上,他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嚇的冒了冷汗,花逸不會夢游著去跳樓了吧?
小叔,我也很想像你守護著我那樣去守護你,可我該怎麼做?
花逸的耳朵,臉頰,和手背居然就在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起了凍瘡,他已經能想象得到,一旦花斐君發現他沒把花逸看好,那小眼神一定得和小李飛刀似地往他臉上扎。雖然他在心里會狡辯,花逸那麼大個人,還需要我看著嗎?可是按著花斐君一貫幫人不幫理的性格,他會說,那你比他還大個人了,連個小孩都看不住?
他把還未開門的寢室樓找了個遍,最後終于在天台發現花逸,才算敢長出一口氣,他皺著眉,看到雙目無光的花逸,差點凍成一根冰棍就此死在他小叔花斐君的雪人雕像旁。
那個戰士就是花斐君。他將手掌攥成拳頭縮在衣袖里,用假肢一樣的手臂夾著不停被大風掀翻的連衣帽,口罩圍巾都沒有,白淨的臉頰和直挺的鼻子被風吹的通紅,一路小跑著,腳上那雙看起來干淨整潔的運動鞋,面對著肆虐的寒冷看起來弱不禁風,估計腳趾也早就凍的沒了知覺。
莫堯一陣激動,轉個方向就迎著花斐君跑過去,跑的太快太急,還摔了一個狗啃泥,不過他反應也快,瞬間著地又瞬間跳起,好像連滾帶爬一樣撲到了花斐君的面前。
花逸想,也許很多話,就算花斐君真的在,他也不會說出口,這是心里話,心里話,只能說給心听。
「君子!」莫堯興奮的對著花斐君的臉大聲喚著,震的花斐君本能的向後躲了躲。
他呼出的白氣在天台肆虐的寒風下連瞬間都不曾彌漫就被吹到消散,花逸抓起圍巾的尾巴,緊緊握在手心,用他一貫的,對著花斐君撒嬌的語氣,哽咽道︰「小叔,我好困,可是我睡不著,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莫堯一向起的早,自從花斐君不在,他似乎起的更早,很多時候他醒了,就側著身體看著一個人躺在花斐君床上的花逸發呆,可是今天他一轉身的時候,卻沒有看到花逸。
回到寢室,花逸把羽絨服一月兌,鞋一甩,囫圇的鑽進被子里,莫堯進門的時候,就看見花逸把頭埋在被子里,一副睡著了的樣子。
花逸的眼底起了霧,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想他小叔,習慣真的是件很可怕的東西,他習慣了花斐君的存在,現在他突然不見,花逸只覺得是有人硬生生的把他劈成了兩半,拿走了其中一部分。
他以為他抗下了所有事,花逸就會幸福的多。可事實並沒有。zVXC。
這是他送給花斐君的禮物,這麼分文不值的純天然綠色生日禮物,花斐君卻看的滿心歡喜。
天寒地凍,再加上冷風揚雪,路上行人沒有多少,連平時賣蛋餅和烤紅薯的小推車這天也沒來。遠處跑來一個高挑的人影,莫堯心想,這種天還能頂著風跑步的,都是戰士中的戰士,等到那人近了身,他發現,果然是戰士中的戰士。
莫堯傻笑一聲,一把拉開自己的羽絨服,將花斐君拉近懷里。
他們只與敞開的學校大門有一條馬路之隔的距離,花斐君緊張的向後躲閃,「莫堯,這是學校門口……」
莫堯霸道的將他重新拉回懷里,緊緊抱著,「我c,學校門口怎麼了,校長辦公桌上我也要抱你!我媳婦冷,我他媽管他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