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九日,舒娥都在福寧殿明赫堂為皇上整理藏書。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舒殢獍
一連九日,皇上都宿在福寧殿明赫堂,並不到哪個妃嬪的堂館,也不命哪位妃嬪到福寧殿陪伴。明赫堂雖說是皇上的書房,然而就像永安堂是慶壽宮的配殿一樣,明赫堂也是一座配殿。殿里寢室、正房一應俱全。皇上除了上朝和批閱奏章,一應時間都是在這明赫堂里度過。
舒娥雖然身在事中,卻反而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皇上在哪里留宿,召幸了那個妃嬪,向來都不是她所關心的事情,況且她一個姑娘家,也不會去關心這些事情。
後宮中有許多妃嬪,卻只有一個皇上。皇上的身邊同時之間不會有幾個女人,卻會有幾十雙眼楮,幾十只耳朵。
只是流言傳得多了,便不成為流言。當人人都在傳頌之時,這消息便成了人所共知的秘密,反而最後得知的,是永安堂的人。這樣的日子每多一天,听到消息的人就多了一分焦躁和怨恨,當話傳到采茵的耳朵里,再由采茵悄悄告訴丁香和華芙時,舒娥已經被傳得十分不堪。
傳送流言的人,都沒有親眼見過明赫堂里的景象,然而流言傳將出來,卻似人人親見一般。傳播流言,添油加醋是必然的經過,人人都願意把本身平平無奇的事情加上三分顏色;然而這次的流言,卻還有人好心幫著消減。只不過消減的不是舒娥的狐媚和罪惡,而是三個大活人,全福、方素馨和常香茉。
于是,明赫堂里,這一連九日以來,便只有妖言魅惑皇上的曹舒娥,和被曹舒娥迷惑的皇上。
丁香恨恨地說道︰「這樣拔舌頭的話,也真有人敢說!皇上身邊沒有太監也沒有宮女,便只有舒娥一個,穿瞎話的人,也不知道想一想嗎?」
五月廿五。
夏至。
一早舒娥起身洗漱過後,照例喝下了華東陽開的湯藥。舒娥喝完湯藥,照例是要出門略走一走,以便湯藥稍加消化,可以吃的下早飯。
舒娥剛出了永安堂的門,丁香便急忙跟上,笑著說道︰「我陪你一道走吧。」舒娥尚未說話,華芙也忙忙走了過來,跟在舒娥身後。
舒娥甚是不安,笑著說道︰「我不過出門隨意走走,又去不遠的。」
「只許你散步,便不許我們跟著散一散嗎?」丁香笑著說道。然而這笑意之中的擔憂之情,卻現于顏色。
出了慶壽宮後宮門不遠,舒娥看四周除了宮女、太監等有執事的,並沒有什麼人往來,便轉過身來,看著華芙和丁香,問道︰「怎麼了?」
「我早說了沒有什麼,你怎麼不信呢?」丁香拉著舒娥的手笑道。然而丁香向來不善作偽,這樣的笑並不能掩蓋什麼。舒娥不答丁香的話,只是將眼神轉向了華芙,意示詢問。丁香跟著自己即便沒有原因,華芙也立刻跟著出來,卻定然有緣故。
華芙看了一眼丁香,兩人交換了神色。華芙便跟著走到舒娥的另一側,三人並肩緩緩前行。華芙慢慢說道︰「今日是夏節。」
舒娥點頭道︰「我知道,剛剛經過小廚房,便看見里面正在包餛飩。」
宮中習俗,每至夏至之日,御廚房便會包一種「夏至餛飩」,供帝後妃嬪們享用。餛飩形狀有如雞卵,古人認為頗似天地渾沌之象。而「餛飩」又與「渾沌」諧音。盤古開天闢地,渾沌初分,吃了餛飩可得聰明。
「夏至吃餛飩,熱天不疰夏。」夏至吃餛飩,又包含一種祈求平安度夏的良好願望。
其實不獨是夏至節,宮中二十四節氣,都會包餛飩過節。宮中有一道著名面點,便是叫做「二十四節餛飩」。
舒娥不知道夏節跟她們跟出來有什麼關系,微笑著看了看華芙,又扭頭看了看丁香。
「宮中習俗,夏節這日,妃嬪間熟悉者便會相互走動,送扇子這樣的小玩意兒,以示清涼。宮中諸人也回去向太後、皇上和皇後請安。」
舒娥想了一想,說道︰「我每日都會去向太後請安,今日還會到福寧殿去,去過福寧殿,再去坤寧殿便是了。至于送扇子,咱們庫里不是有幾把檀香木柄的聚頭扇注1嗎?」說完看著華芙,「就拿這個,咱們素日相熟的……」
話尚未說完,卻看見華芙搖頭示意,下巴卻朝著前邊微微一點。舒娥順著華芙的眼光向前,卻看見琴美人扶著雅箏和另一個丫鬟的手,從北面走了過來。已經又有月余未見,琴美人的身孕算來已經有五個多月,肚月復明顯的隆起。琴美人的臉龐似乎豐腴了一些,臉色卻似乎更見蒼白,唯一沒有更改的,便是身上那樣一股香味。
舒娥立刻停住了說話,拉著華芙和丁香,站在道旁,躬身行禮,請琴美人先過。因為小英子的事情,舒娥不願與琴美人見面,連到後苑也要避開,卻不想在這大道上踫見了她。然而琴美人卻似乎沒有繼續走的意思,端端走到舒娥身前,停了下來。
舒娥三人一齊道了聲「琴美人萬福」,琴美人卻不說什麼,也不還禮。只是站在舒娥對面。舒娥的腿尚且半曲著,仿佛又是當日後苑里的情形一樣。但今日對于琴美人的心情,又絕不同于當日對于尚才人。
尚才人的挑釁突如其來,但還是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是丁香不分尊卑。且尚美人怨恨自己的理由,舒娥一經查知是為了三少爺,便一笑而過,絲毫不縈于胸。但琴美人,相遇得這樣突然,卻又毫無理由地,挑起事端。
「妹妹臉上的疤,怎麼又變成了這樣?」琴美人稍稍向前傾了傾身子,似乎在仔細查看。
「奴婢誤將疤痕抓破,心中著急,趕緊涂了祛疤藥,卻不想傷口發炎。」舒娥說道。
「妹妹怎麼這樣不小心?」琴美人扶著宮女的手,站直了身子,「太後苦心孤詣地為你治傷祛疤,妹妹,可不要辜負了太後的心意才是。」
舒娥的雙腿已然酸困,卻還極力保持著語音的平和︰「奴婢不敢。」
「宮中自來注重長幼之序,做什麼事,都不可逾越了身份,這,便是規矩。」琴美人的聲音清幽淡遠,听起來飄忽的有些不真實,「妹妹這樣不愛惜自己的容貌,久傷不愈,說來也算是,不遵太後的旨意呢。」
舒娥輕咬貝齒,緩緩吐出幾個字︰「奴婢不敢。」
丁香想起了當日華芙的話,宮中當面只斥人非之人並不多,像尚才人那樣心直口快直截了當的人,實屬少數。此刻心中卻大不以為然,怎麼少數之人,卻總是被自己踫上。
舒娥只想站起身來,卻覺得有人在身後拉著自己的衣襟,舒娥雖不回頭,卻也覺出了是站在她左手邊的華芙。舒娥向來對華芙極為敬服,她勸自己,必是有道理的。
又過了片刻,琴美人緩緩說道︰「原來舒妹妹還知道宮中有‘規矩’二字。」說著衣袖輕揮,「起來吧。」
舒娥听了這話,心中十分憤怒,待要說話,卻覺得華芙又拉了拉自己,剛到嘴邊的一句話,又咽了回去。
琴美人看了一眼舒娥,又看了看華芙,冷笑一聲,從她們身前走過,舒娥只听到低而清楚的四個字︰「不自量力。」
注1聚頭扇︰宋代稱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