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芙也微笑道︰「治病救人,夫人做的是積陰鷙的好事情。請使用訪問本站。奴婢怎敢阻攔?」
舒娥笑道︰「你若沒有幾分把握,又怎肯讓我涉險?」
「大約是前年初冬,宮里下了頭場雪。我看見惠風在雪地里救了一只麻雀,不知是受傷還是怎樣,落在雪地里。眼看凍得腿都有些直了,她還是救了回去。」華芙的聲音帶著少有的細柔,仿佛又看見了那一個溫柔的少女在皎白的雪地中捧起一只小雀︰「那時我在尚儀局,與她素無深交,只是憑此一事,覺得她有些不同。」
舒娥點頭微笑︰「我總覺得她不是有惡意的樣子。」忽然想起了幫靈鏡裹傷的菊豆,不知現在怎樣,實在好生牽掛。
舒娥又說道︰「不妨告訴丁香,只是讓她不要聲張了。」
華芙點頭道︰「我理會得。」接著猶豫道︰「紫毫姑娘她……」
舒娥點了點頭,小聲說道︰「只盼是我想錯了。」
華芙已走到舒娥身後,卻還是回身說道︰「變生肘腋,禍起蕭牆,皇後是絕不會輕易說此等言語的。」
舒娥輕聲說道︰「不是我不相信皇後的話,實在是我……」舒娥喉間略帶哽咽,
「夫人心地仁善,卻不能將世上之人,一概看得善了。」華芙低聲說道。
不能將世上之人,一概都看得善了。
舒娥知道華芙是一片好意,只是在她看來,世上之人卻莫有不善的。
六月三十日,廖敬之生日。也許是因著廖御侍近來都不怎麼得寵,也許是廖御侍一直的性格都不喜多言多笑,送禮的人看上去也都淡淡的。送完了廖敬之生日的賀禮,便有瀾川遣七弦來傳話。
說是幾支曲子已然修改演習完備,只等著舒娥再檢視之後,便要將《嫦娥奔月》送到大長公主府上,其余的曲子則要召集隨行到玉津園的歌姬舞姬排演。
瀾川是樂工身份,卻不同于黃門內侍,可以自由出入宮禁。若非皇太妃、皇後這樣位份較高的人召喚,又專門的人引導陪伴,輕易也是不敢在嬪妃居住的場所隨意走動的。所以才要請舒娥過去。
舒娥心下欣然,答應初一日過去。
華芙給舒娥換了出門的衣服,說道︰「昨夜悶熱異常,今早起來到現在,天一只都是陰著的,似是要下雨的樣子。」
丁香笑道︰「好歹快些下雨吧。最怕的便是這樣悶熱的天氣。園子里樹多水多,正經晴天白日,倒還好過些。」
華芙忙找了傘給舒娥,又說道︰「若是下雨了,夫人只管等一等,我們自會去接的。」
舒娥看了看天色,笑道︰「我自己回來就好,何必再讓你們多跑一趟?況且看這天色,恐怕還是要放晴的。」
想起那日華芙和丁香、菊豆冒雨接自己的情景,心中一陣暖意。
教坊部搬到玉津園後仍舊在東邊一帶。
舒娥沿著樹蔭信步走著,遠處合歡樹之下,卻看見一抹鵝黃色的影子輕輕飄過。再定楮去看時,卻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一如如悅公主生日當日,黃衫一角一閃而逝。舒娥快步而行,方才若不是光線刺眼,眼花看錯,便是那個人從樹下走過。
明黃色的柔絹襦裙,鵝黃色的綃質廣袖過膝褙子衫。
從第一次見到她開始,她便是這樣的裝扮。似乎衣料款式略有不同,然而一眼望去,卻是一成不變。
舒娥從看見那抹黃色的身影開始,便一直張望著尋找,然而直到七弦看到自己迎了上來,卻還沒有看到她的人在哪里。
「這麼悶熱的天,恐怕是要下雨,小的以為夫人不會來了。」七弦走到舒娥面前打了一躬,滿臉歡喜。
舒娥微微一笑,听見清幽絕俗的笛聲遠遠傳來,知道瀾川正在教坊北邊河上的亭子里吹笛。笑道︰「你以為我不來了,卻站在門口看什麼?」
七弦伸了伸舌頭,笑道︰「是官人讓我在這里張著,說既然約好了,夫人今日是定要來的。所以小的便一直在這里看著。」然而笑容卻顯得頗為勉強,倒似非常害怕一般。
舒娥心念一動,回頭看了看沿河的一排合歡花樹,回頭問七弦道︰「你一直在這里張著,看見了別的什麼人沒有?」
七弦臉上忽然露出了驚恐色神色,悄聲問道︰「夫人……夫人也看見了?」
舒娥听七弦的話,便知道他的確是看見了什麼。只是不知他為何這樣害怕。于是點了點頭,問道︰「她去了哪里?你怎麼怕成這個樣子?」
「小的……小的不敢說……」七弦看了看四周,神色甚是驚慌,本來在太陽下面曬得有些潮紅的臉,卻漸漸變得白了。
舒娥看到七弦這個樣子,十分詫異,只得溫聲問道︰「你到底看見什麼了?別害怕。」
「夫人別說是我說的。楚公公不讓我們亂談鬼神之事,可是……」說著又看了看四周,小聲說道︰「可是……夫人听沒听說過,七月——七月是鬼月,初一閻王開了鬼門關,放了許多……許多孤魂野鬼出來。惡鬼……惡鬼不得托生,是要到人間找替身的……」
舒娥听到這里,不由得覺得好笑,七弦竟會把那人當做鬼魂了?
是了,那人雖到過瀾川的院里,七弦卻沒有看見,所以不認得她。可是她氣度高華,一身鵝黃輕衫飄然而至,飄然而逝,娉婷婀娜,便像個仙子一般,又怎麼會被認作鬼魂?
只是听到七弦的聲音微微發顫,語氣又是十分地害怕恐懼,舒娥雖然明知七弦認錯了,卻也不由得身上一陣發冷。
「宮中有皇上在,那是真命天子,有皇上的福澤庇佑,你怕什麼呢?」舒娥輕聲安慰道。
「是,夫人說得對。」七弦略微定了定神,「中元節就要到了,沒有人祭祀的鬼魂,就要自己找替身。定是他……他找來了……」
舒娥心中漸漸覺得疑惑,眉頭微微蹙起,听到七弦口中的這個「他」,卻也不由得有些心驚,自己心中只是反反復復想著一個名字。于是輕聲問道︰「你到底看見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