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娥知道妙元的身體和精神都已經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但是看到她哀戚的神情,想起她跌跌撞撞的腳步,心下一橫,手上加了勁緊緊握住妙元的手腕,咬了咬牙,厲聲說道︰「他的手腳都栓了鐵鏈,哪能輕易說走就走!」又側過頭對著七弦喝道︰「站在那里不許動!」
妙元今日自進到院中起,臉上的神色有過溫柔,有過哀傷,有過喜悅,也有過焦急,可是此時此刻,眼中的神色卻是凌厲的恨。請使用訪問本站。
然而這樣的神色很快被收斂,妙元直直地瞪視著舒娥,低聲說道︰「你讓他走,我來替他。」
舒娥微微一怔,心里卻像是被什麼有力的東西重重地擊了一下。她握著妙元手腕的手忍不住就要松開,然而隨即手中一緊,卻是「咯咯」地仰頭笑了起來。舒娥低下頭來時眼楮已然濕潤,卻還是面無表情、冷冷地問道︰「你來替換,憑什麼?」
「憑什麼?」妙元的聲音已經開始變得微弱︰「就憑他喜歡你,你不知道嗎?剛才他彈的是什麼曲子,你不知道嗎?」
「我天天隔著圍牆听他彈琴,最喜歡听的便是這一首。只是不知過多久他才會彈起一次,我便知道是你來了。」說道這里,妙元的臉上變成了溫柔的笑,眼淚卻忍不住落了下來︰「但我知道他卻不是為我而彈。」
妙元輕搖臻首,柔聲說道︰「你不來,這樣的曲子他便不會彈。他是從來不肯彈這樣的曲子給我听的。」妙元的眼淚一顆顆落下,嘴角卻微帶笑容,聲音細弱而沙啞︰「因為他喜歡你。」
「就因為這個,我便要饒了他?你可知我為什麼一定要讓他死?」舒娥冷冷地追問。
「你為什麼要讓他死,你為什麼一定要讓他死。」妙元說著用力搖了搖頭,聲音帶著憤怒︰「你不過是個面若桃李、心如蛇蠍、臉上含笑、心里藏刀的狠心女子,我又怎知是為什麼。」
「你不知道為什麼,又有什麼立場來說這些話,又有什麼資格讓我放了他?」舒娥低聲喝道。
妙元本來已經不再掙扎,然而听了舒娥這些話,又似發了瘋一樣,拼命晃動著自己的胳膊,想要掙月兌舒娥的束縛。
妙元用力扭住手中的匕首,刀尖被她帶的不住向下,竟是直指向舒娥的月復部。她蒼白的臉上突然帶了幾分狠意,神情變得猙獰,聲音也帶了幾分淒厲︰「你想殺了他,不過是怕我哥哥知道你與他在此私會罷了。你若是問心無愧,又何必殺人滅口,何必怕我兄長知道?」
舒娥的心中怦地一動,這是個怎樣的女子,為何會牽涉到皇上?卻難道,難道害死清江的人,竟然是皇上身邊的嬪妃?
妙元臉上已經現出了殺意,卻又是何故將刀尖從心口下移?難道,難道她不想傷了自己的性命,或者還要留下活口,逼問什麼事情?
舒娥迎著站在妙元身後的瀾川驚訝的目光,知道瀾川顯然還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子的身份。于是淡淡說道︰「長公主還知道些什麼?」
亭中的瀾川,院中的七弦。听到舒娥的話,都驚訝到了極點,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兄長對你如此寵愛,你馬上就要援例晉位,你還有什麼不足?」妙元的聲音冷到了極處,有帶著些許嘶啞笑道︰「我還知道什麼?今日清江難活,你我也就一起斃命于此!只是……要對不住我兄長了。」
妙元眼中充斥著痛苦、絕望、哀傷、決絕,還有一絲解月兌的釋然,和死得同時的喜悅。
舒娥感到掌中的細腕一陣顫抖的用力,接著便是月復部上尖銳而鑽心的疼痛。她低頭看著刀鋒上滲出了鮮艷觸目的顏色,想到了死,年輕生命中一直以來從未想到過得離自己無比遙遠的死;想到了年邁的祖父;想到了三少爺,讓自己牽腸掛肚此生卻又終于不得再見的三少爺然諾;想到了皇上,總是對著自己微笑的眉宇軒朗的皇上;想到了丁香,想到了華芙,想到了菊豆,想到了華東陽……
然而,最後電石火光的一瞬,卻是月兌口而出︰「我帶你去找楊春熙!」
連舒娥自己也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麼會說出這個名字,妙元的手已然顫抖著從刀柄上松開。
舒娥輕輕松開了妙元的手,匕首落地。
刀柄和刀尖,分別沾染著兩個女子的鮮血。
七弦看到舒娥的衣襟沾上了血,再也顧不得舒娥的讓他不許動的號令,忙忙從院中跑了過來,用力在已經淋得濕透的衣襟上擦了擦手,輕輕扶住舒娥的胳膊。
妙元的臉色已經虛月兌到了極致,然而眼中的光澤卻是愈加清明。看到七弦站在了舒娥身邊,妙元忽然說道︰「你……你不是小衛子!你是誰?」
七弦尚未來得及答應,妙元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了舒娥,目光最後停在舒娥帶血的衣襟上,帶著顫抖的聲音緩緩對舒娥說道︰「你是楊……楊春熙,派來的?」
舒娥一手捂著月復部,咬牙忍疼,輕聲問道︰「你不認識我嗎?」
妙元輕輕地搖了搖頭,忽然張開雙臂,任憑帶著刀傷的雙手凌空張來在身體左右。妙元只是擋在舒娥和瀾川之間,用力喊道︰「清江,你快走!」
瀾川不由自主地顫著一只手,輕輕地從後面握住了妙元的手腕,輕聲說道︰「讓我看看你的手。」
就是這樣一句話,讓妙元一直噙在眼角的淚水終于忍不住簌簌落下。
可是妙元沒有回頭看瀾川,舒娥只看見她緊咬貝齒,搖了搖頭,臉上猶自帶著微笑說道︰「你快走,別讓她關上了門。」
瀾川從地下撿起了染血的匕首,割下兩條衣衫,動作干淨利落,雙手卻是止不住地顫抖。妙元看著瀾川站起身來拉自己的手腕,忙用受傷的手拼命推著瀾川,聲音驚慌道︰「你看,火已經燒起來了,你看,你還不快走!」
舒娥咬牙含著微笑,輕聲說道︰「你看,大火已經救下了,清江的身上也沒有鐐銬。我不會難為你們。」
妙元急忙回頭看了看瀾川,果然他便是好好地站在自己身邊。妙元的眼中透著喜悅和難以置信的神色問道︰「你是誰?」
舒娥微笑道︰「永安堂,曹舒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