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宮鳳棲梧桐,第二七七節
舒娥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淒楚,「果真……」隨即又輕輕嘆道︰「尚才人好福氣,竟可以姐妹相見。請使用訪問本站。愛」
皇上聲音里帶著笑意︰「你怎麼不想一想,你新嫂入宮,卻是由誰陪伴?」
新嫂。
這兩個字仿佛一顆尖銳的釘,重重地敲到了舒娥的心上。
舒娥輕輕「啊」了一聲,聲音竟有一點輕微的顫︰「是……是我家三少爺!」
皇上忽然回過身來,不遠處高高挑起的一對宮燈照得皇上的側臉愈發朦朧不清,然而舒娥單憑感覺,也知道皇上的臉距離自己很近,只是,帶著從未有過的凌厲。
「你怎會,如此稱呼他?」皇上淡淡地問道。即便是對舒娥的話有著這樣強烈的反應,皇上的聲音溫和依然。
舒娥的頭腦忽然感到一陣眩暈,連日來傷病造成的積弱和心底一縷一毫糾結的紛亂同時在沖擊著這幅身軀。心神的激蕩,沖口而出的禍端,皇上的質疑,種種皆是意外,心中只有慌亂……
舒娥的右手還牢牢地握著宮燈,只伸出了左手,輕輕撫上自己的額頭。
然而雙手就是在同一個瞬間一起軟軟垂下,宮燈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舒娥的身子也已經不受控制。
或許是預感到了什麼,或許是伸手的動作這樣恰到好處,皇上在舒娥倒下的一瞬間,穩穩地扶住了她。
皇上順勢單膝跪在了地上,右手緊緊地攬著舒娥的身子,左手卻是輕輕地晃著她,似乎這樣一個嬌柔無力的身軀,便是昏倒之後,也有知覺。
皇上低聲喚著︰「舒娥,舒娥……」
乾元節當日舒娥在竹林中醉酒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
可是當日舒娥暈去之後,還是會說話的。雖然她口中輕輕地呢喃,叫出的卻是那樣一個名字,然諾。
可是此刻,舒娥卻是像熟睡了一般,靜靜地不說話了。只是眉心微微蹙著,仿佛進入了什麼憂愁的夢靨一般。
皇上伸手掐住了舒娥的人中,父皇臨終之前曾數度昏暈,每次都是太後這樣用力地掐住了他的人中,喚他醒來片時,喚他再多說一言。
舒娥輕輕嚶嚀,身子也微微動了動。
皇上看了看四周,再一低頭,決然將舒娥打橫抱了起來。
舒娥的頭枕著皇上的右臂,皇上听到舒娥的呼吸漸漸平穩,心中也略微安定。
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睡了很長一覺,又仿佛天旋地轉只過去了一瞬間,舒娥只覺得眼皮十分沉重,只想靜靜睡去,永遠也不要睜開,可是耳邊听得到蟲鳴鳥啼,鼻中聞得到混合著花香和好似很熟悉的清香的氣味,最令人奇怪的,是自己所睡的床,竟然還在移動。
舒娥想要撐著床坐起,伸手卻是空蕩蕩地一無所有。
這樣奇異的感覺使得她立刻清醒,睜開眼楮,看見得卻是滿空閃爍的星星。
舒娥連忙閉上了眼,怎麼會有這樣奇異的夢境?
然而,身子還是這樣懸在空中,甚至,還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在移動。
舒娥似乎想起了什麼,還未來得及睜開眼,臉頰已經暈紅。
果然,這樣英俊的臉龐,這樣關切的目光,眼前的人正是皇上。
「你醒了?」皇上的聲音滿是關切,比之方才,更是加倍地輕緩溫柔。
這樣的聲音,這樣的目光,舒娥覺得自己仿佛是置身于溫軟細滑的泉水中,泉水漫過了腰,漫過了胸,有那樣一瞬間,只想就這樣陷進去。可是大水終于還是漫過了咽喉,漫過了口鼻,害怕窒息便出聲呼喊,結果卻是被不由分說地嗆到,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舒娥腦中覺得清醒起來,登時羞不可抑,用力掙了掙。皇上俯,輕輕將舒娥放在地上。
舒娥想要向皇上行禮謝罪,然而剛往後一退,皇上便伸手扶住了手的手肘。舒娥在皇上脈脈的注視下,緩緩垂下頭去。忽然心中一凜,想起方才的話。
電石火光的一瞬,舒娥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有如削成的肩頭微微聳動,聲音中已經含了嗚咽︰「皇上……」舒娥的聲音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叫得淒淒哀哀。
皇上輕輕抬起舒娥的下巴,看著她一張絕美的臉。眉間的疤痕已然淡成了若有若無的細痕,星光熹微之下,長長的睫毛掛著淚水,如同沾了晨露的蝶翼般微微顫動,白玉一樣的臉頰透著隱隱的紅暈。
皇上低下頭對著舒娥的臉,輕聲說道︰「你若有什麼委屈,只管說好了。」
舒娥垂下眼瞼,低聲說道︰「舒娥有幸入宮服侍太後……和皇上,是舒娥的榮幸。太後和皇上、皇後對舒娥皆是恩遇有加,曹氏滿門,無不感激戴德。只是……」
舒娥說著緩緩垂下了頭,聲音愈發低不可聞︰「皇上自然知道,舒娥在家之時,雖是家中長女,卻是個……庶。」
皇上微微一驚,說道︰「怎麼當日上報的,卻是……」
舒娥忙行了一禮,低聲說道︰「我娘親原是……原是父親的第三房。生下我後便早早亡故,是以十幾年來一直由太太撫養,進宮之前,也曾行了禮,納為親女。雖是如此,舒娥究竟不是太太親生,還請皇上原諒欺瞞之罪。」
皇上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正庶不是一樣,你就是你,又豈會因為正庶而有所分別?即便你不是韓王府中的千金,又能怎樣?」
舒娥抬起頭來,眼中滿是感激的神色,續道︰「皇上不論正庶之分,是皇上襟懷寬廣。可是在府中之時,舒娥的身份卻多被詬病。我雖由太太撫養,只是太太膝下多子,常有無暇顧及的時候。府中還有兩個姨娘,四個侍妾,婆子丫鬟,難免議論。我們雖是兄妹,卻是十分生疏,眾人面前,也是以‘少爺’稱呼的。唯有三少爺然諾和四少爺景休與我交好,私下里或以表字相稱。」
皇上的神色大為憐惜,輕輕扶著舒娥的肩頭,溫聲說道︰「可憐的孩子。先皇雖有十數位嬪妃,卻是子嗣不興。我雖生在深宮之中,卻從未有過兄弟手足之誼。唯一的皇妹……」皇上輕輕嘆了一聲,又對舒娥說道︰「別再傷心了,是我方才多疑的不好。」
舒娥垂著頭,一顆大大的眼淚落在了衣襟上,嘴角卻勾起了淺淺的弧。
「只是……舒娥,宮禁之內,令兄恐怕是不能進入的。」皇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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