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舍兒……小舍兒……」聲音清脆響亮,又帶著幾分急躁。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站在養心苑的門前,黑漆是年下新刷的,依舊油亮。但兩邊牆垣上粉壁剝落,牆頭上的一排泥鰍灰磁瓦也因年久而有些碎裂,瓦縫里葉長出了一顆顆瓦松,那形似蓮花、花瓣片片翠綠如碧而頂端一點色作海棠紅的,自然是石蓮花;那形似松樹葉子層層垂下的,就是所謂的流蘇瓦松了。
門外正等地不耐時,門「吱」的一聲開了個縫。門里探出頭往外看時,只見那少女穿著粉紅櫻花色花素綾的長襦裙,外面罩著水紅軟緞過膝對襟背心褂子,攔腰系著一根蔥綠色絹帶,打成蝴蝶結樣子,裙子下是水綠色綿綢褲子和蔥綠的繡鞋。頭發盤在頭頂兩端梳成雙丫髻,別著兩支紗絹絞成的堆花簪子,都是時新的的花樣子。
門里那人不用看臉,只看著渾身從頭到腳鮮艷華麗的打扮,便知道這是太太跟前的第一個有勢頭的大丫頭,名叫丁香的。便推門走出來,雙手握著在右腰,微微曲腿,道了聲︰「姐姐萬福。」
丁香也忙忙還了禮,「快別這樣!折煞我了,我可當不起——」話未說完,就「嗤」地一聲笑了。
那叫小舍兒的丫頭微笑著說︰「丁香姐姐,你總是見我一回就笑我一回。」她拉住丁香的手,「我一個月才見你一兩次,給你行個禮,還不是應該的嗎?」
丁香一邊拉著她走,一邊笑著說︰「你以後就是跟少爺的人了,太太這就要分派呢,我先給你道喜!」
小舍兒眉尖微微一蹙,似有憂色。方才信了前幾日听到的話。
丁香見她面色似有不豫,便向著她耳邊說︰「你在這里雖說也算是個大丫頭,到底成日家見不著正經主子。老爺太太少爺小姐,都離得遠著呢。」
說到這里,丁香四下里一看,見沒有人影,又壓低些聲音,「平日少了好些打賞不說,到了長大的時候,老爺太太連你是誰都想不起,隨便指著給你配個……配個廝兒」,丁香攬著小舍兒的肩膀笑著,「你說你這一世,不算是白活了嗎?」
其時大家子多養僮僕,廝兒便指的是青年僕役。小舍兒面紅過耳,甩了甩丁香的手,也沒有甩月兌,只好讓她拉著。
「姐姐,你要再說這話,我就不和你好了。你總是愛擔這些閑心。」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丁香握著她瘦瘦的肩膀,很是憐惜。卻又笑了出來,「我不擔這些‘咸心’,擔些‘甜心’成不成?」
一句話說得小舍兒也笑了。丁香又說︰「你無親無故被賣到這里,一張臉又……弄成了這個樣子,你又是這樣一副不與人爭競的好脾氣,我不為你操心,能行嗎?這話因為是你,我才跟你說呢。若是換了別的人,我才不肯說這些……這些臊人的話。不過這也是我的心里話。但凡是個人,那一個不想巴高望上?咱們家姑娘顏娘這麼有福氣,遇上了這樣天大的好事。你雖沒有這樣的好福氣,但你這樣乖巧柔順的好脾氣,也不能白白嫁了個小子去。」
「所以姐姐就幫了我一個大忙?」小舍兒心里暗暗忖度,自己平素少言寡語,舉止行動、衣著打扮,都極盡簡單平常,且這在少有人到的養心苑伺候地勤勤懇懇,從不生事,太太怎麼會想起把自己指派到少爺那里呢?定是丁香因為跟自己好,所以才在太太跟前提點自己。
她心里暗暗嘆氣,這丁香一片好心,卻不知自己在養心苑尚有疑慮未釋清。況且當日太太把自己指到養心苑伺候,恐怕早已對自己生了些厭惡之心。若非這些年听從了養心苑里那人的話,設法是自己的面目變成這個樣子,想來早已被太太趕了出去,不在這府里了。
「快別提了,為了給你謀這個差使,我可賠了不少眼淚呢!」
丁香一面催小舍兒快走,一面幫她理了理衣服。
「那些回頭再跟你說,太太和大少女乃女乃都在廳上,听管家娘子分派完了,還要有話說呢」丁香說著捏捏小舍兒的手,「你別怕,我在呢。你若不知道怎麼辦,只管看我的眼色行事。」
注娘︰宋代時「小姐」這個稱謂專指風塵女子,稱呼一般女性則用娘子,這里娘子並不指妻子。待字閨中的姑娘有時也叫小娘子,或者直接稱呼「某娘」,類似于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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