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過安後,流泉嬤嬤送三人走了出來。舒娥鄭重向皇後和婕妤道謝,走至慶壽宮正門,與氏二人目送皇後向西邊走去。
坤寧殿和後苑都在慶壽宮以北,但氏卻不與皇後同行。舒娥也不好先走。
「左右無事,曹夫人可否陪我同行一段?」氏輕輕說道。說完便向東走去。
除了正宮門往東走,再折而向北,這本是舒娥慣常回去之路。一路往北,便是後苑的大門迎陽門。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相距約莫兩步之遙。宮中長路寂寂,舒娥正尋思著要開口說些什麼,剛叫了聲「順婕妤」,氏也已經開口。
「永安夫人,今日要責罰你的,不是太後娘娘,不是皇後,也不是我」,氏回頭看了舒娥一眼,繼續說道,「乃是這大宋皇宮里的規矩,以及凌駕于這規矩上的,最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室的尊嚴。」
舒娥不由得止了步,不想自己一己之失,竟會如此牽連重大。心下不由得好生後悔。
氏听到舒娥止步不行,也停了下來,只是並不回頭相看。
「我說的,對嗎?」
氏問得聲音很輕,兩人隔著幾步距離,舒娥幾乎听不清楚。她看不見氏的表情,也听不出氏的語氣。氏說得沒有錯,然而這樣規行矩步的皇宮里,並沒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氏沒有听見舒娥的回答,又繼續向前走去。舒娥這才審視起氏的身影,端正而穩重,只是這一身黛螺色的青黑之氣,實在于這夏日的天氣不合。衣衫有些過于寬大,更襯得她的肩背異常瘦削。
舒娥忙疾行幾步,跟上氏,說道︰「順婕妤……」
氏揮了揮手,示意舒娥不要說話。兩人只是這樣一前一後的走著。直到慶壽宮宮牆將盡,舒娥該要回去的時候,氏扭頭對著舒娥說道︰「今日之事,我也是情非得已。望你……」忽然微笑著搖了搖頭,「罷了,即便你心里惱恨我,也是,應該。」
「順婕妤,奴婢並無惱恨之心。」舒娥急急說道。
「‘順婕妤’」,氏輕輕重了一遍,「日後相見,無人之處,不必這樣稱呼。」說完便即轉身離去。
臥房里,舒娥再次打開琉璃單獨交到自己手上的盒子,齊整的小銀錠子,五兩的錠子,共總擺了二十個。這是她一個從六品侍御郡夫人半年的銀子俸祿。
宮中一事一物都有供給,銀錢用處並不太大。身為宮女太監的,攢著俸祿,一來可以供給宮外的親人,二來也是為了他日出宮後的生活所需。後宮的妃嬪,備著銀錢,多是為了賞賜下人用的。舒娥身為一堂之主,賞賜的銀錢是少不了的。
最聰明的人,還是太後啊。
恐怕太後早料到皇後和氏會以罰俸祿這樣的小懲戒來結束這件事情,是以提前便將銀子悄悄送了過來,料想是怕自己受了委屈。
婕妤氏,閨名紈素,雙字子織,封號一個「順」字。重德容,修言功,乃是官家最年長的妃嬪。
華芙和林公公都曾這樣跟自己介紹過。
處罰傅姆和教習娘子的俸祿,本也合情合理,自己何來怨懟之情,她又為何情非得已?
宮中之人,個個皆是謎。
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成謎。
不過舒娥對這些並不感興趣。「我看他們是謎,他們看我,說不定也是謎吧。」想起自己假冒曹儷入宮,不由得苦笑一下,自言自語道︰「我可是連謎面都是假的。」
夏日晝長夜短,此時房中眾人都尚在困倦之中。也有歪著打盹的,也有做針線消磨時間的。舒娥見華芙獨自坐在那里,便叫了她進來,向她說了罰俸之事。
意料之中,華芙淡然處之,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舒娥也將自己正在繡的一幅雪蓋翠竹圖遞給華芙,請她幫自己完善不妥之處。
華芙微微一笑,「夫人的繡工越發好了。」說完重新將布繃好,拿起一把鴉青色的線,讓舒娥撐在兩手之間,自己抽出頭來,纏在檀木纏線板上。
「用這顏色做什麼?」舒娥好奇道。
「怎麼?」華芙一邊將兩股纏在一起的線理開,一邊隨口問道。
「我繡的是翠竹白雪,這顏色……」舒娥尚自疑惑。
華芙不再言語,只是一圈圈地纏著線。舒娥素服華芙之能,也就不再追問,看著手里這團繡線,忽然說道︰「這個顏色,倒讓我想起來一個人。」華芙抬頭一笑,又低下頭去。舒娥知道華芙話少,平素跟她交談,也是听得多,說得少,也不以為意。
「你可知道今日慶壽殿里,都有哪三人在?」舒娥問道。
「太後娘娘,皇後,婕妤。」華芙只是埋首理線,頭也不抬地說道。
舒娥抬起頭,滿臉驚奇敬佩的神色。華芙忍不住笑道︰「夫人都已經明白告訴我了,我說出來,有什麼稀奇。既在慶壽宮,太後是一定在的,這鴉青之色能讓人想到的人,宮中非氏莫屬,娘娘既然請了氏,想來也會請皇後。夫人又特特說明是三個人。」
舒娥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若是丁香姐姐,一定會問我,是哪三人。」
理完了線,華芙拈起線頭,用剪子剪了一點,穿在針上,在舒娥繡的竹子上依著紋路填補。
「你為何叫她婕妤」,舒娥頓了頓,「她似乎……似乎不喜歡稱她順婕妤。」
「她……我與她也只有數面之緣,關于她的事情,知道的很少。她進宮時,先帝尚在,原是公主的伴讀。後來皇上登基,她因為才德兼備,選為御侍。她也是皇上身邊的第一位後妃。從那時起,就有了封號,便是這個‘順’字。」華芙說話很輕很慢,舒娥只是伏在案上,聚精會神地听著。
「公主?怎麼沒有听你說起過?」舒娥順口問道。
「真宗皇帝共有兩位公主,一位惠國公主,不到一歲便夭折了。另一位便是升國公主,官家即位以後,便是升國大長公主。我雖在宮中服侍有年,然而說來甚是奇怪,只在初進宮那幾年,還見過公主幾回。想來是因為她少在外面走動。」
「官家的壽宴,她也沒有來嗎?」舒娥奇道。
沒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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