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娥心中微一猶豫，說了聲「姐姐萬福。」
氏還了半禮，請舒娥進去，又為她斟上了茶，請舒娥品嘗。舒娥心中所忐忑的，其實還是氏的那句「置身事外」的話，又听她說「你來得這樣快」，似乎早已料到自己會來一樣，愈加不解。
直等到舒娥飲完了茶，氏方開口問道︰「這茶嘗起來怎樣？」
舒娥微微一怔，只覺得嘴里的余味酸澀，卻忘了茶是什麼味道，臉上微紅，笑道︰「姐姐拿這樣的好茶來款待我，只可惜，我卻沒有品得出來。」
「那是因為，你的心神不夠安定。」氏拿起小茶壺，又為舒娥斟上一碗，輕輕說道︰「茶無好壞，重要的是品茶時的心境。」
舒娥深覺氏的話有理，雖然似乎話中有話，但既然來了，相信總會問清。便略將著急之心緩了幾分，見碗里的茶水湯色略顯青黃，澄澈透明，連一絲茶葉渣滓也沒有，不知是什麼茶，抬頭看了看氏，只見氏正對著她點了點頭，眼中似乎有鼓舞的神色。
舒娥便端起碗，啜了一口，想要細細品嘗。誰知茶一入口，便不由得蹙起了眉頭，不敢細品，閉著眼慌忙咽了下去。
旁邊兩個宮女看見舒娥這副可愛的神情，又想到她既然這樣怕酸，方才竟然喝了一碗也沒有嘗到味兒，不禁都抿著嘴微笑起來。
舒娥睜開眼看到兩個宮女的神情，臉上微微一紅，卻也好笑自己的食不甘味，笑著說道︰「好酸……」
氏輕聲斥道︰「怎麼這樣失禮？」那兩名宮女忙向舒娥行下禮去，舒娥起身攔住，笑道︰「兩位姐姐不必多禮。」
舒娥細看那兩位宮女，應該都是氏貼身服侍的年長女子，看起來年紀皆有二十六七。自進了熠雪館，她們臉上的微笑一直淡而得體，難免使人覺得有些疏離。這樣忍俊不禁地抿嘴一笑，卻讓她們身上那種拒人至深的感覺一下子消失了不少。
氏看著舒娥的樣子，朝一個宮女點了點頭，那宮女忙出去了。又問舒娥道︰「原來你是這樣怕酸。」
舒娥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對著茶碗看，卻不再飲用了。方才出去的宮女端著新沏的茶走了過來，換了茶碗給舒娥斟上。氏輕輕一舉自己手中的茶碗，向舒娥問道︰「可嘗出來了嗎？」
「梅花清香，梅子卻又這樣酸。難為姐姐將她們一起煎了茶。梅花、梅子都能開胃生津，這茶夏日喝，原是再好不過……」舒娥方才品茶之時，嘗到這樣的酸，便想起來了氏院子中滿枝的梅子，又因為茶中帶著淡香，與永安堂里熬的梅花粥十分相像。
氏听了舒娥的話，既不說對，也不說不對，只是問舒娥道︰「你可知道為什麼？」舒娥看見那兩個宮女听自己說完之後，臉上都露出了肯定的神色，知道自己沒有說錯，卻不知氏因何有此一問，只是看著氏，並不回答。
「你喝了第一杯，卻為何嘗不到酸？」氏看舒娥並未明白她的意思，便又問了一遍。
舒娥微微一愣，隨即坦然說道︰「舒娥一直在想著姐姐關于‘置身事外’的話，心中不安，所以便沒有去細品。」
氏看了看舒娥，神色微帶驚訝，隨即放下茶碗，拿出一方柔絹拭了拭嘴角，嘆道︰「妹妹坦誠，倒顯得我這一番心思，過于迂回往復了。」說著輕輕揮手，兩個宮女都走了出去。氏看著她們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
氏站起身來，看著陽光耀眼的門外，看著成片的梅子樹，說道︰「昨日傍晚，妹妹為何從東邊的小橋上走過來？」
舒娥听了一驚，忙站起身來，氏卻只留給她一個身影，舒娥沒有辦法知道氏的神情，是喜是憂。
「你去了……那座庵堂，是不是？」氏又問道。
舒娥心中更為吃驚，昨日傍晚，自己從妙元那里出去之時，雨水尚且未停，且天色昏暗，難道周圍竟有自己沒有看到的人？只是，從未有人告誡過自己不能去妙元那里，想來去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舒娥只是點了點頭，卻忘了氏站在她身前，是看不到的。
氏不見舒娥回答，回過頭來看了看她，只見舒娥似乎在出神一樣，輕輕喊了聲「舒娥」。舒娥立刻回過神來，點頭說道︰「我的確去了那里。」舒娥看得分明，氏听見這句話的時候，一向神色平淡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關切，和一絲清晰的苦楚。
一個念頭似流星般劃過舒娥的眼前︰華芙曾對舒娥說道，氏進宮時，先帝尚在，原是公主的伴讀。
真宗只有一女，便是如今的妙元。
氏是公主伴讀，那麼她伴讀的公主，必是妙元。
想到這里，舒娥心中怦怦而跳，眼前這位順婕妤，實在與妙元有著莫大牽連。方才，她的神情那樣苦楚，雖只是一閃而逝，卻是掩蓋不了的。
難道，難道當日玉清昭應宮的大火，她也是親歷親見？
又難道，又難道妙元將自己錯認成的那個人，竟然是她？
氏看著舒娥，良久，方才說道︰「以後，便不要再去了。」
舒娥拼命抑制住內心紛亂而又可怕的念頭，但還是執著地問道︰「為什麼？」
氏不答舒娥的話，只是問道︰「昨日你從那里回來，可曾看見我？」果然，舒娥心想，果然是被氏看見了。只是那個時候，氏出來干什麼？
舒娥搖了搖頭。
氏看著舒娥，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昨日突然雷雨交加，當時皇上正在熠雪館下棋。听見雷雨大作，並不在這里等候雨勢稍歇，卻反而執意要走。我知道勸也無益，便送他一道回去……」
舒娥拍手笑道︰「早知如此，小南子要來接皇上，全福公公就不該攔著他……」正說著，忽然一抬眼，看見氏正笑著看自己，仿佛一個長者看著一個年幼可愛的孩子一般，滿臉皆是溫柔呵護的神色，心中被這種溫情感動，瞬間覺得和氏拉近了不少。
氏微笑著問道︰「只是皇上匆匆趕了回去，明赫堂中，伊人不再，卻不知是怎樣一番心情？」
沒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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