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宮鳳棲梧桐 第一七五節 卻不知病由心起

作者 ︰ 征文作者

舒娥正端著茶碗,一口茶尚未咽下,听了丁香的話,微微一怔,忙問道︰「什麼事?」舒娥深知丁香的脾氣性格兒,若是她神色憂急,聲音脆響,那麼必定不是什麼大事;但若是她小心翼翼,故作無事,那麼事情定然不小。

因為一個直性子的人,也懂得不要讓自己的惶急之情、憂慮之色露了出來,那麼顯然她心中明白,要說出口的事情,將會讓听的人,吃驚不小。

丁香微微一笑︰「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御醫到了現在,還沒有來……」

「可是四位醫診沒有空閑嗎?」舒娥心中也知道不會是的。

丁香搖了搖頭。

舒娥急道︰「是你不知道,還是他們不得空兒?」

「我和丁姑娘到了翰林醫官院,門上的太監問了我們幾句話。說是御醫是不得閑兒,幫我們在簿子上登記了,便說讓我們先回來,不管等哪位醫診回去,即刻便進去通傳。」華芙從里間走了過來,手里端著一只空碗。

「她怎麼樣了?」舒娥知道華芙剛去看了菊豆。

「只是喝水,還是不想吃東西。鼻塞聲重,頭昏腦沉,得了熱傷風,原是這樣子難受。」華芙輕聲嘆道。

舒娥眉頭微微一皺,心中不安,想到今日天色已晚,不知御醫還會不會再來。

華芙看舒娥抬頭看看門外,又看了看漏盂,知道舒娥的心意,輕聲說道︰「申正十分,往翰林院去的宮門便關閉了。」

丁香奇道︰「那若是半夜有了急癥,該怎麼辦?」

「宮門上自然也有值班的人,只是半夜到後宮應診,需要驚動皇後,由皇後派人帶領御醫進來。不得皇後準許,是不行的。」華芙答道。

想到御醫明日才來,今晚總不能讓菊豆再熬一夜,正躊躇間,忽然想起菊豆日間看玩笑的話。問華芙道︰「她此刻醒著嗎?」

到了菊豆屋里,舒娥輕輕揭開床幃。菊豆早已听見有人進來,以為還是丁香她們,因為頭疼難忍,便不睜眼。舒娥輕輕探了探菊豆的額頭,依舊是汗津津的,心知熱傷風不同于風寒,患了風寒,吃些解表散寒、發汗退熱的藥物,只要出得一身汗,寒氣便會順著毛孔散出,身上便會覺得松快許多,熱度便會降下去。而熱傷風卻常有出汗不止而熱度不退的,便需要祛暑化濕,散風止痛。

舒娥輕輕撥開菊豆的眼皮,菊豆忙真開眼,看見舒娥坐在她的床邊,倒嚇了一跳,隨即又微笑道︰「夫人怎麼又來了?我這里病氣重,別要傳給你才好……」

舒娥笑道︰「什麼病氣不病氣的,哪有那樣嚴重?你只好好休息……」說著看了看菊豆的眼楮,又讓她張開嘴,看看舌苔和喉嚨。地上的小簸箕里,扔著許多捏成團的細草紙,舒娥知道是菊豆擤鼻涕所用,蹲子,從丁香手中接過燭台,撥開一張草紙,細細照了一照,果然十分濃稠,只是草紙顏色發黃,卻看不真顏色。

舒娥蹲去查看,菊豆早已直覺,忙用手肘支著床起身,正看見舒娥用手撥開草紙檢查。菊豆心中驚訝和感激交集,雙目本來已經酸脹難受,此刻更覺得又熱又痛,已經流下淚來。

丁香拍了拍舒娥,從她手中接過燭台,安放在桌子上,悄悄掩上門退了出去。這里舒娥看見菊豆流淚,忙取出自己的帕子幫她擦了擦。自打經歷過上次的事情以後,舒娥知道菊豆表面看起來小心翼翼,較少言語,遇事甚至表現的有些怯懦膽小,但本身性格堅毅要強,骨氣很硬。然而她的內心卻極是柔和脆弱,易于感動。

果然菊豆流淚說道︰「那東西……那樣髒……」菊豆雖然深知舒娥為人寬厚仁慈,卻也萬萬沒有想到,這些人人看見都避之不及的東西,她一個姑娘家,卻絲毫不以為意。

舒娥笑道︰「醫不忌病,病不避醫。鼻涕、痰唾、乃至大小便,都可以用來診病,那又有什麼髒的?」接著問道︰「流稠鼻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唉,你卻不告訴我,我今日才得知道。」

菊豆心中感激無已,看到舒娥關切的神色,心中一動,輕聲說道︰「也不過昨日才開始的。只想著以前熱傷風,難受兩天也就過去了,沒有想到這次這麼重……」

舒娥點點頭,嘆道︰「以前在府里,你們下邊還有那許多人,根本輪不上自己動手干活兒……進了宮,什麼活計都要你們自己動手。雖在皇宮內院,反而不比從前好……想必,是累成了這樣……」

菊豆忙拉舒娥的手,不讓她再說。舒娥想到菊豆病中,不當再說這些話,以致更增她的憂愁,便住口不提,微笑道︰「我是來給你診病的,怎麼光顧著說這些沒要緊的?」

菊豆笑道︰「我早說,你來幫我看看,恐怕也比那些御醫強。」菊豆嘴里這樣說,心中卻不由得一陣憂傷,御醫,只怕是請不來了……舒娥,她還不知道吧……她定是等不著御醫,便自己過來瞧病,也好,有她在,總算心安了……

舒娥听菊豆說起御醫,不願令菊豆憂心,只說道︰「御醫今日不得空,明日定會過來。我先找個偏方給你喝,緩解一些也是好的。」說著起身走了出去,走到門口,忽又想起一事,忙回身問道︰「菊豆姐姐,你冬日有沒有咳喘這樣的癥狀,嗯,或者冬季得了咳嗽,曾經久治未愈的?」

菊豆微微一怔,問道︰「有這些病便怎樣?」

夏至之後,尤其到了三伏天氣,暑熱蒸動濕氣,濕熱氤氳,留戀不解,侵犯人體,阻滯氣機,容易使人患上熱傷風。熱傷風雖不傳染,卻因為濕暑之氣聚集體內,會誘發咳嗽和哮喘。若是本身便患有這些病癥,更易受誘導而復發。且此刻發作之後,病癥纏綿體內,變得加倍地重。

舒娥也不去長篇大套地解釋這些,只是說道︰「熱傷風拖得時間一長,這些癥狀,便容易發作,以後纏綿固結,更難醫治。」

菊豆微笑著搖了搖頭,舒娥方掩上門離去了。

菊豆心中悲感交集,但頭疼實在厲害,身上也是酸疼難忍,昏昏沉沉地,終于合眼睡著了。

夢里,是誰?吊起來自己的雙手,腳下,腳下便是一排排的釘子。

她只有用雙手拼命地拉著繩子,拼命地拉住不放手。可是,她們實在狡猾,手中的繩子那樣光,那樣軟,想要承起自己全身的重量,那樣難……

只是,不能松手……**的雙足踏上那樣密密層層的釘子,那樣尖,那樣長,整個人,就算是廢了……

不是已經回來了嗎?

是誰?又拉著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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