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蟬,叫「朝蟬」。它朝生而暮死,生命只有一天。若告訴蟬兒一年有春夏秋冬,並且四季反反復復,蟬兒一定不相信,因為那對它來說就象生命的永恆。
有一種愛,生來就是「破滅」。它轟轟烈烈,如焰火開放在夜空。若告訴煙花一旦開放,將必定迎來死亡,那它還肯綻放自己炫麗的青春嗎?。
——題記
第一章︰夜夜笙歌的男人
1.
邵昂把車鑰匙遞給郭宇時還算有些意識,等身子栽進後車座就完全人事不知了。
郭宇轉身尋找邵昂的朋友,沒看到半個人影,只得進了駕駛室。郭宇回頭瞅瞅那個倒扣在後車座上的男人忍不住笑了。母親說睡像不雅的男人通常會是霸道的、愛走極端的性格,不知這一位脾氣秉性如何?郭宇不知道該把車開向哪里,想等後面的男人醒醒酒再問地址,于是開了天窗點著了煙。郭宇第一眼看見邵昂的車就認出這是款今年新出的豪華新羅孚75,無論外型內飾皆是英國風格。國內喜歡這種英國車的人並不多,想必其主人是喜歡特立獨行之人。郭宇將那些橢圓形的各種操控按鈕一一確認後,才把目光轉向車外。
新東方差不多是市內最高級的娛樂場所,從里面出來的男人多,女人少,醉的多,清醒的少。他們大都仨倆一伙地結伴而來,離開的時候卻各走各的,道別的話也不說就分道揚鑣了。還有進去的時候是三四個,出來時卻變成七八個……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夜晚看這樣的生活,任由它繁華艷麗或者灰暗落寞,郭宇都不管不顧地在自己的疆域里埋頭開拓。黑暗抑或閃爍只是提供生活的背景,不是賴以生存的主題。
郭宇做代駕司機已經兩年有余,無論多麼糟糕離譜的醉鬼,他也能將其安全地送到家。如果說還沒有進入社會的學生還都是稜角分明的石頭,那麼,郭宇無疑是一顆已經打磨好了的鵝卵石,他光滑、圓潤、毫無瑕疵,同時,又堅硬、深沉、不隨波逐流,最可貴的是他還能夠隨遇而安。
兩個小時過去了,新東方的霓虹光彩依然,門口停泊的車走得差不多了,郭宇看了一下手表,已經是夜里兩點了。這個睡相不雅的男人也該醒酒了吧!郭宇終于掐滅了第七根煙。他將身子探到後車座,拍打男人的後背企圖叫醒對方。男人身上的酒味迎面撲來,還夾雜著濃重的逃避不開的煙味,身體仿佛一堆和稀了的泥巴,癱在那里,絲毫沒有要醒的意思,還自行調整了睡姿,把臉側向郭宇。正好一束月光照在男人的臉上,是一張稜角分明,讓郭宇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卻又不知道究竟哪里熟悉的臉。郭宇靜靜地凝望了很久,不自覺地模起兜里的煙,煙盒里一根煙也沒有了,他不知道這樣等下去還需要多久,索性將車開回自己的家。
2.
邵昂一睜開眼楮,就注意到了擺放在床頭櫃上的一張男女合影照片。那是兩個年輕人愛的宣言,男孩穿著紅色的T恤,左肩怒放一朵白色玫瑰。側仰著頭,注目著另一雙眼。手扶在女孩的腰上,胳膊自然地圍著女孩臀部。女孩沒覺得臀部上有什麼不對,燦爛地笑著。可在邵昂看來卻好象連吃了幾天大魚大肉,油膩得不行。
邵昂把像架放回櫃上,才想起自己在哪兒這種問題。
這是哪兒?邵昂坐起來看看四周,十分陌生。屋子里家具簡陋,地板也陳舊,倒是看起來還算干淨。邵昂起來在屋里走了一圈,喊了兩嗓子,沒找到半個人影。看見飯桌上有張字條︰
先生,您好。我是昨晚的代駕司機。昨天晚上叫不醒你,又不知你家地址,只好把你帶到我家來了。洗手間里有牙刷、毛巾,廚房里準備了你的早餐。車鑰匙放在門口鞋櫃上,車子停在對面商場的樓下。走的時候帶上門即可。
郭宇
邵昂回身再次盯著像架里的那個男孩,把郭宇的名字在心底過了一遍。洗了臉,穿好衣褲,從皮夾里抽出一些錢扔在桌子上。然後接了秘書的電話就開門走了。門關上的剎那想起沒拿車鑰匙,但已經來不及了。
邵昂先回家沖個澡換了衣服才去公司。一進公司立刻有人拿著要簽的文件圍上來。邵昂抬起手說︰稍微等一會兒,我打個電話你們再進來。
邵昂打126傳代駕。不一會就有人回話。
您好,請問您需要代駕司機是嗎?
哦,不,我想找郭宇先生。
郭宇?他是兼職的,只有晚上才有空,我幫您安排別人行嗎?
不是,我找他有別的事,您能告訴我他的電話號碼嗎?
哦,對不起,先生。我們不提供代駕以外的業務。
邵昂撂了電話罵了一句三字經。
3.
郭宇一進門就看見鞋櫃上的車鑰匙,隨後又望見桌子上的錢。嘴角不自覺翹起,想起男人昨晚卷曲在床上的樣子,頭埋在枕頭下,手勾著腿。一張床被佔去大半,還時不時踢上郭宇幾腳。估計是一個人睡慣了,不知道怎麼和別人分享一張床。早上,當陽光灑滿窗台,屋子里亮了起來,男人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再次映進郭宇的眼。男人的皮膚細膩潔白,眼角的皺紋有一些深,暴露了男人的年齡。男人的胡子似乎一個晚上長了好長,仿佛失戀後頹唐哀怨的樣子。那胡子瘋長在郭宇的心上,拔也拔不掉。趙芳推了一下冥想中的郭宇︰想什麼這麼入神?郭宇搖頭笑了笑。
兩人在租來的小屋里吃過了飯,郭宇便接了一個電話。
趙芳問︰怎麼有女人給你打電話?
郭宇笑︰公司接線生都是女的呀!
有活了?
哦,不算。昨天一個顧客的車落在我這兒,現在讓我開過去。
現在?
是。你回學校嗎?
回,這幾天學校老來查寢,你們系沒事嗎?
不知道。
去什麼地方?能送我一段嗎?
不太順路。送你到車站吧!
趙芳噘著嘴跟著郭宇到了停車處。
宇,這是什麼車?挺少見的。
哦,這是今年新款羅孚75,名字大概是來源于車的軸距2.75的數據。英國車。和我們常見的美、日、德車風格是有所不同,以尊貴典雅著稱。
這車大概多少錢啊?
不是很貴,也就五六十萬吧!
車主是什麼樣的人?干什麼的知道嗎?看起來很有錢的樣子嗎?
我們不允許問這些的。郭宇把邵昂的臉在腦海里過了一遍,說︰長的一般。估計是個不怎麼幸福的男人。否則不會大半夜還在外面花天酒地,把自己喝得人事不知。可能還是個很馬虎的家伙,落東落西的。
趙芳斜了郭宇一眼說︰那是你的定義,有了錢還有什麼不幸福的。夜夜笙歌就是快樂的一部分。
郭宇不說話,發動了車。
趙芳說︰送我到學校吧!耽誤不了多少時間。車主問你,你就說堵車。
郭宇拗不過趙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