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陽明顯是被那大氣豪放的明珠給嚇著了,這樣極品的新娘子一定是頭一遭見,站在門口愣了愣,走著進來,笑嘻嘻地說,「玉致嫂嫂那太熱鬧了,有很多人陪著,我怕你一個人孤單,就過來陪陪你。」
募得,明珠喉頭不覺哽咽了下,嘴里一酸,許久說不出話來。
有些人,你對他好一分,他會以十分來回報你,有些人,即便你對他好十分,他也懶得用一分來回應你。
明珠想,自己與初陽都是前面那種人,而後者當屬如黎傲天那樣的男人。
明珠咽了咽唾沫,濕潤了下干燥的喉嚨,扯開干澀的嘴唇,想了許多話,只是到嘴邊,她只說,「沒事的,初陽。」
初陽輕輕笑開,看著明珠,微微皺了下眉,連忙向明珠走去,「明珠嫂嫂,快將紅蓋頭蓋起來,這可是留給七哥用喜稱心揭開來的,自己揭了就不吉利了。」
說著,便拿起擱在床榻上的喜帕,給明珠蓋起來。
听到這個吉利的字眼,明珠又只能是干干地笑笑,不吉利的新娘哪里還能圖什麼吉利呢?
初陽仍仔細地給她理著頭上的大紅蓋頭,明珠只覺多余,一只手按住初陽的手臂,「初陽,別理了。這揭蓋頭只不過是個形式罷了,誰揭都一樣。」
「怎麼會誰都揭一樣呢?初陽雖還未到嫁人的年紀,在宮里也听嬤嬤們說起過一些嫁娶的禮節,這蓋頭啊一定要丈夫揭的,這可是咱們老祖宗傳下來千百年不變的規矩。」
听得初陽說得這般理直氣壯,她又輕笑起來,「其實吧,初陽你也能看得出來的,連我這個王妃也不過是擺擺樣子、做做陪襯罷了,今晚你七哥會一直待在董小姐那里的,待會啊他過來也就例行公事一下,隨便揭下蓋頭,再喝下合巹酒,便完事了。所以這些規矩吶,適合你七哥和董小姐,用在他和我身上,便沒什麼意義了。」
夫妻間沒有真心、感情,用上再多有講究、有兆頭的規矩又怎樣?不過虛設罷了。
而黎傲天與董玉致那才是郎有情妾有意,這些個規矩用上了,才是真有意義呢,想必到了花甲之年,回想起來才最是美好媲。
初陽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心里也酸酸的,似乎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時,似听到一陣很輕的腳步聲,她微微一怔,隨即釋懷,必定是听岔了。
對面喜房熱鬧,除了這個不懂事胡來的初陽郡主,誰還會這時候到這里來?
明珠又握住初陽的手,「初陽,董小姐那里玩子多,又熱鬧,最適合你這般年紀的小丫頭了。我這里靜得會悶壞人的。」
話口剛落,突听得一聲冷笑,又听得初陽驚愕地喊了一聲,「七哥?」
明珠也是一驚訝,條件反射地,伸手朝自己頭上的蓋頭抓去,想掀開來確認這來人是否真的是黎傲天。那邊不是還要洞房啥的,費上些許多工夫嗎,怎這麼快就過來了?
只是,她的手微微一動,就教一只有力強勢的大手捉住,擰得她手腕生疼。
明珠一楞,想起他剛剛那聲冷笑,再加上這手上的力道,她似乎是惹怒了他!
他生什麼氣?
黎傲天猛的甩開她的手,又是一陣極輕的冷笑,劃過她的耳際,刺得她的心也有些冷擻,「納蘭明珠,你自己究竟還想掀幾次蓋頭?」
原來是在為這個生氣。
可是,她只是實話實說罷了。他不愛她,婚禮是形式,揭蓋頭神馬的不更是形式了嗎?
猛地,明珠又一驚,莫不是剛才與初陽的談話都教他給听了去?他的功夫真是越發厲害了,他是早就過來了吧,她卻是後知後覺。
一道利風帶著緞布輕擦過她的臉頰,明珠心頭一跳,蓋頭已被人飛快掀開。
眼前一張完美的俊臉,眉間隱隱有著壓抑的青黑,眸色更是陰暗得側人。
憋了憋嘴,微微吞了吞唾沫,你愛掀就掀唄,我給你掀便是,何必掀完蓋頭還要擺著一張冷冰冰的僵尸臉給我看?上輩子欠你的麼?
楞是初陽單純,也察覺到黎傲天的氣色不對勁,咬咬牙說,「七哥你別生氣,明珠嫂嫂她不是故意自己要掀蓋頭的,可能只是覺得好玩而已,七哥你別怪她了。」
「好玩?成親也是好玩麼?你當這個王妃還委屈你了不成,索性只要擺擺樣子就行了麼?本王娶你,也就只為了例行公事一下就完事了麼?」
初陽頓時懵了,完全不明白七哥在說些什麼?那麼多問號,她還沒理清呢。
黎傲天突然臉上黑醬醬的, 里啪啦冷冷問出一大堆來,這是讓人先回答哪一個?
而且,似乎,這跟初陽說的完全不搭界啊,人家初陽只是說她自己揭下喜帕好玩而已,沒說成親好玩,以及後面神馬神馬的。
而後面的,似乎讓他更生氣呢。
真是搞不懂他了。裝成一副興師動眾質問的樣子,裝出一副一本正經成親的樣子,裝出一副對待婚姻極其慎重認真的樣子,好似不對的倒變成她了,這是鬧哪樣?
這些事情大家心里不都有數麼?
見明珠微微低著頭,在想心事,完全沒听見他剛才發火的樣子,頓時,心里的火氣又冒出幾分來,「你不是要本王例行公事麼?那好,本王便成全你,再喝過合巹酒,本王就走。」
他知道她身子不舒服,便讓所有人不要隨他過來,不要用什麼新玩子來鬧洞房,***|擾到她。為了讓她盡快休息,他在玉致那兒趕緊走完該走的程序,便過來陪他。
可是這個狼心狗肺的女人卻這般對他。那麼他就成全她好了!
明珠立即抬頭,唇角飛快上揚,微微一笑,樂悠悠地望著他。
那燦爛的笑意,好似在對他說,謝謝王爺成全,她非常滿意王爺這麼做。
黎傲天嘴角不覺抽搐了幾下,大步走到桌前,看到桌上精致碟盤里怎麼喜餅松糕都沒疊滿,雞鴨魚肉盛放的這麼少,是廚子偷工減料麼?
還有這海南送來的芭蕉也是缺胳膊斷腿的少了幾根,更奇怪可怕的是這合巹酒跑哪里去了?
黎傲天眉眼一眯,募得回頭看向明珠,沉聲質問,「這合巹酒哪去了?」
明珠故作驚訝地抖了兩下眉毛,然後再挪回床頭,動作極緩極慢地模出了藏在枕頭後面的那壺酒,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問,「王爺,是不是在找這個?」
明珠听到了某人倒抽了幾口冷氣的聲音,隨即,他大步如風般向明珠走過去,伸手要去拿明珠手里的那壺酒時,明珠朝他尷尬的笑了笑,「王爺,這酒不小心被我喝光了。」
明珠又再誠懇補充了一句,「我不知道這是合巹酒,真的不知道。」
「呵……呵呵……」黎傲天干巴巴冷笑了幾下,那皮笑肉不笑的笑聲極其嚇人,「納蘭明珠,你真好樣的。」
瞥見他要活剝她的凶惡目光,明珠趕緊躲開,她也不想的,就這麼喝著喝著喝掉了,沒有人告訴她那是合巹酒啊,要是她知道,她就算喝死、饞死也絕對不對那女兒紅下毒口了。
一道靈光閃過明珠腦海,明珠看了看身旁的初陽,笑呵呵說,「要不讓初陽妹妹去大廳里取點酒來,或者去對面董小姐房里借點來也好啊。」
「啊?」初陽疑惑地睜大了明亮的眸子。
去董小姐那里借點來?虧得能想出這個好法子來。這世上也只有她納蘭明珠能想出這麼妙的法子來了吧。
明珠提出這個建議後,頓覺又說錯話了,因為她看到對面那紅衣翩翩、風華卓然的男子的臉上游僵硬陰沉了幾分,他的大手也是捏握成拳,恨不得掐死她的樣子。
明珠又怒了努唇,默默地、乖乖地耷下腦袋,現在未免說多錯多,她決心緘默不語了。
低頭間,只听一聲響徹雲霄地冷吼,「喜娘呢?喜娘為何不在這里?」他記得特地吩咐管家派兩個經驗老道的喜娘過來陪著她,與其說是陪著,不如說是看守著,他本來就生怕在這里出了什麼岔子。
現在居然,居然出了這樣的岔子。
這一聲暴吼當然出自黎傲天,明珠知道,他真的是怒了,要發飆了。
明珠不得不佩服,黎傲天這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怒吼。
也因為這一聲吼,那兩個去看熱鬧的喜娘以神舟七號上月球的速度狂奔了過來。
也因為這聲吼,對面董小姐房里的陪嫁丫鬟也站到門口來打探消息。
還是因為這聲吼,頓時黑壓壓的人群如饑餓的蹦極僵尸一般迅速地往她這屋里圍擁趕來。
「王爺,有何吩咐?」兩個喜娘對視了一眼,顫巍巍地問道。
「王妃把這合巹酒給喝光了。」黎傲天把玩著手中酒壺,瞟了那兩個喜娘一眼,又盯向明珠,用抑揚頓挫的聲音唱戲似得把這句話給說出來這句話。
只得幾口冷氣回流的聲音,隨後傳來兩聲噗通跪地的聲音,那個胖喜娘聲音顫抖淒楚,「是王妃娘娘讓我們出去瞧董妃娘娘那邊的熱鬧的,我們沒想到納蘭王妃會把這合巹酒喝了。」
黎傲天听得又是明珠唆使這兩個喜娘出去的,盯著她的眸光又厲了幾分,心里真的不得不表揚他的這個王妃怎麼這麼叫人舒心呢?
他自然地抓住她的肩膀,狠狠地、再狠狠地捏緊,來發泄他的不滿。
明珠臉色帶著笑色,額間卻冒出細微汗珠,也只有挨揍的份了,誰讓她把那該死的合巹酒喝光了呢。
當然這個場面,黎傲天不會來問責他的王妃,他只嚴厲地說,「你們兩個老婢子還敢狡辯?」
沒想到靖王是如此疼這位納蘭王妃的,推卸責任是沒用了,兩個喜娘連忙跪下來磕頭。
那胖子喜婆立馬改口,「是老奴擅離職守,是老奴的錯,沒看好王妃娘娘,請殿下饒恕老奴。」
明珠本想不說話的,可是看兩老婆子年紀一大把了,還要跪在這里磕頭,怪可憐的,況且是她讓她們出去看熱鬧的。
明珠小心地伸出爪子,拉了拉黎傲天按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的袖子,純然明媚的雙眸對上他冷得噬人的黑眸,笑眯眯地,「夫君,今日咱們不是成親麼,便饒了她們吧。」
「是啊,是啊。今天是大喜日子,七哥,你就別罰她們了。我這就去外頭廳里取酒水來。」初陽也跟著勸說道,然後一撒腿,就跑出去了去拿酒過來。
不知是不是听明珠那聲甜甜暖暖的「夫君」听得心里舒坦了些,黎傲天的怒氣稍稍降下去,大手一揮,「你們兩個婆子給本王滾出去。」
「謝王爺不罰之恩,謝王妃娘娘求情之恩。」兩個喜婆又用來時奔跑速度,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要知道惹怒了這位王爺,死得會很慘很慘。
等初陽拿來酒,門口已經圍了一大圈看熱鬧的皇孫子弟。
皇帝的幾個女兒要不是死了,就是出嫁了,所以只來那兒子,自然包括太子、九爺。
還有其他一些皇帝大臣們的子女都過來湊熱鬧。
據說今天皇帝帶著皇後和沈貴妃也過來了,此刻應該在外面客廳里,和他的老臣們在絮叨,還據說皇帝為了今日靖王大婚,令長安城要燈火通明,就如除夕夜一般,靖王的面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初陽給他們兩人斟了一杯酒,遞給明珠與黎傲天,學著喜娘一般說話,笑著說,「祝七哥和明珠嫂白頭到老,百子千孫。」
接著外面的年輕人、孩童們一起鼓掌哄鬧大叫著,「交杯酒,交杯酒……」
明珠有絲絲害羞,輕輕瞥了外面人群一眼,這些人一個蕭瑟孤單的身影特別吸引人的注意,明珠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心里不禁一酸疼,那個人便是劍景侯李元芳,短短三兩日不見,便覺他成熟滄桑了許多。
隨即,黎傲天便察覺到她不對勁,在她耳邊沉了聲問,「明珠,你在看誰?」
明珠不敢再去看元芳,立馬收斂心神,而是專心地望向對面清華的男子,淺笑道,「沒有。」
兩人接過初陽手里的酒杯,黎傲天坐到明珠一旁,不經意往鴛鴦被褥緞面上那麼輕輕一瞥,怎麼在玉致房里被褥上面的干果是滿滿一床,而到她這里就感覺打了個半個折扣還不止呢。
猛然,他發現被單處幾個被人磕破的空殼。
明珠隨著他的視線過去,那幾個空殼怎麼沒藏好,怎麼就給眼尖的他發現了,此刻,她只想用雙手捂住眼楮。
黎傲天眉頭一擰,大手往被褥下輕輕一抄起,抖落出來的東西差點亮瞎了他的眼球。
除了花生殼、棗核外,還有雞骨頭、肉骨頭、魚刺、芭蕉皮、橘子皮,真是什麼都有啊。
他的婚床是垃圾場麼?
這些散落地上的果皮殼子,把站在一旁的初陽也嚇了一跳,心想,明珠嫂嫂可真能吃啊,居然制造出了這麼多垃圾來。又想到剛剛進來時,明珠嫂嫂在咀嚼著什麼,原來是這些東西啊。
外面的人看到這些,猛然就驚呆了,連哄鬧聲就止住了。
一個毛孩子嘀咕了一聲,「七嫂肯定餓了三天三夜了,不然怎麼能吞下這麼多東西?」
明珠驚恐地望了那賊孩子一眼,好端端說什麼話?該那里去玩,就去哪里玩。
她懷揣著一顆不安的心,又去看黎傲天,看到他嘴角和眼角都狠狠抽了幾下,明珠有點欲哭無淚,恨不得抽自己耳刮子,都是這賤|嘴惹得禍,偏偏要吃這些東西,這下真是死定了,死定了,不死都難了啊。
九皇子抬頭望了蒼天一眼,嘆了一口氣,丟給了明珠一個「自求多福」的眼色。
房間安靜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聲。
沒人敢說話,人人悄悄地、暗暗地看著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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