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珞梧宮巍峨華麗,卻令我生不出喜歡的情緒來。
入大殿時,天後正慵懶地坐在大殿上方,面前的桌幾上擺著果盤茶盞,茶盞里裊裊暈出縷縷茶香。
她伸出雪白縴細的手去摘了一只葡萄,送到了櫻唇口中。神態十分優雅高貴。
而側面,畫瀲仙子竟也在,手捧茶盞吹著氣,而後若無其事地飲茶。她雖裝扮地如往常一樣端莊,可眉間神色卻不自覺流露出一絲病態,大抵還沒從火夕那一摔中徹底恢復過來媲。
不過眼下我卻是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憂心她了,我該憂心的是我自己。入鳥窩了……如置狼窩。
天後挑起眼皮看見我進來,勾起嘴唇笑著寒暄道︰「錦公主來了,快進來坐,我突然讓錦公主到這里來,不知可有唐突了錦公主?丫」
……何止是唐突……
我對著她醒了一個大禮,笑著應下︰「天後娘娘熱情相邀,哪里是唐突。」在仙姑的指引下,我落了座。緊接著仙姑拎著天後賜下來的茶給我添了一盞。
我雖不喜飲茶,卻還是憋著道了聲謝。
天後著實不是個拐彎抹角的人,抬手指了指我對面的畫瀲,介紹道︰「這位是九重天的畫瀲上神,正是百年前我親自替火神定下的未婚妻。想必錦公主早已經見過畫瀲上神了罷。」
我看了看畫瀲,正巧對上她一雙斂著陰毒的眼楮,道︰「前兩日才剛見過。」
「我听說,畫瀲上神去焱采宮了,還被火神傷痕累累地逐出了焱采宮,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天後似閑話一般,可說出的卻非閑話,「仙侍們底下傳言,火神是因錦公主才打了畫瀲上神,可有這回事?」她頓了頓,「錦公主乃龍族君上的妹妹,若沒有做挑撥火神與畫瀲上神之間的感情一事,我也好叫仙侍們閉口,休得污了錦公主的名譽。」
我看著畫瀲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露出的一截手腕,原本皓白的色澤而今卻青紫未退,頓了頓問︰「畫瀲上神的傷,可有好些了麼?」
畫瀲冷笑一聲道︰「身體上的傷本無謂,心里的傷才難愈。」
我笑了笑,道︰「上神所言極是。不過若是前兩日上神沒有趁火神外出而刁難于我以發簪刺穿我的手血流不止,身體上的傷亦是可以避免的。」
天後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道︰「怎麼,畫瀲竟還傷了錦公主?」
我道︰「一點小傷。」
天後嘆了一口氣︰「如此看來,倒是畫瀲先不對。」她手指撥了另一只葡萄放入口中,繼續道,「錦公主與火神,是多久時候的事了?能否與我說一說?」
(二)
我道︰「我生性貪耍不受家姊束縛,時常在外閑游。得幸遇上火神,亦正逢妖界不安分之際,算起來我與火神相遇也沒多少時日。初初相逢就踫上火神被妖族所傷,我又一向愛管閑事,便差了臨近的土地神將火神送上九重天來。不想火神卻是知恩圖報之人,數次前往荒海欲向我道謝,此來彼往,漸漸也便熟悉了。」
畫瀲隱隱約約地剜了我一眼,莫不是怕我說出不是她救了火夕而是我救的一事?可惜我這個人說話向來選擇性地說,想說的就胡編著說不想說的就省略著說,她就是剜我數十眼也沒用。
听聞天後語氣稍顯詫異,道︰「竟是錦公主讓土地神將火神送回的?為何錦公主早前卻不說此事呢?」
早前?早前當然是還沒想著要這樣編啊。
但我仍舊是很謙虛道︰「舉手之勞而已,不提也罷。」
天後緩下神色,與我笑道︰「錦公主慈善,無異等于救了火神一命。此事理應向天帝說一說,也好讓天帝做主表示對錦公主的謝意。」隨即她看著我矮幾上擺放著的沒動過的茶盞,笑意淡淡,「閑話起來茶都涼了。怎麼錦公主不喜飲茶嗎?」
我端起茶盞,道︰「哪里,天後盛情款待豈有不喜歡之理。」不動還好,一動頓覺手有些乏力。如此耽擱下去,我自己都不知道幻境能撐多久。
天後阻道︰「茶已涼,換盞新的罷。」遂仙姑領命又過來與我換上一盞新的。
我喝了兩口,味道清淡而啞澀。後我本欲開口問天後今日找我來究竟所為何事,欲替畫瀲被打一事問罪于我也好、替畫瀲的婚約堪憂也罷,反正不會是什麼好事,只是還不等我問出口,天後就比我先失去了耐性開門見了山。
「錦公主」,她不急不緩地開口道,「龍族已有多少萬年不曾涉足九重天,而今卻又打破傳統,還來插足鳳族的婚事,不知羲和君上所為何意?」
約模鳥兒都有個小題大做的習性。不過是三個人的糾葛,這天後與畫瀲一樣皆想搞成種族問題。看來羲和君一直不喜這些鳥兒亦是情有可原的。想必那麒麟族就是被她這般左說一句右道一句,然後假的說成了真的,種族矛盾激化,刺激得麒麟族的最後一只獨角火麒麟一怒之下去妖界當了王,最終被滅掉了。
我道︰「天後娘娘委實言重了,是我硬要打破這個傳統,並非家姊的意思。龍族許多萬年不來九重天,並非是沒資格來不能來,而是不想來不願來。而今我願來了,卻是錯的麼?」
天後聞言眯起了美眸。
我沒多少時間跟她耽擱,又道︰「天後娘娘有什麼話不妨一次說干淨罷。焱采宮火神去給我端了冰蓮湯回來發現我不見了,想必該是會著急了。」
「只有一事」,天後收起笑意,陰沉沉地看著我,「你離開九重天,成全畫瀲與火神,不得與火神在一起。這些天掀起的風波,我權且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龍族與鳳族,亦如往常井水不犯河水。」
(三)
呲……听火夕說,這畫瀲與天後是姑佷關系比火夕與天後母子都親密得緊,我不由得懷疑,恐畫瀲才是這天後親生的,連放的狠話都這麼相似。
我故作認真地想了想,道︰「若是我不願意非得要嫁給火神呢?」
天後魅惑地勾著一邊唇角,與我道︰「沒有我允許,你怕是不能如願嫁給火神。」
我抖了抖衣袖,欲起身,建議道︰「那既然如此,天後還請給我兩日時間考慮考慮,等兩日後我再來給天後答復如何?」先不管答應不答應,離開這里最重要。
哪想天後卻道︰「不必考慮那麼久,現在就做決定罷。若你同意了,我現在就讓你送你下九重天。」
我思忖了下,看了畫瀲一眼,抬首定定地望著天後,笑道︰「我不同意又怎樣。」
天後冷笑道︰「那你便呆在這里直到你同意為止。」說罷大殿上座,天後化作一道祥瑞的金光,飛出了大殿去,連帶著服侍的仙姑也走了。
她一走我自然更是要走的,不然還等著畫瀲來對我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遂連忙後腳就跟著出大殿。
只可惜,我剛一催力捏訣,忽然發現周身的力氣皆被抽了個精光,一點浮動著的修為力量都無影無蹤!
我回頭怒瞪畫瀲,她手中卻拿著茶盞細細把玩著,嘴角噙著一抹冰冷的笑,道︰「這鎖仙水倒有些作用。」
她話一說完,我頓覺耳朵嗡鳴作響,隨即眼前一黑身體癱了去,再尋不得一點意識……
後不知過了多久,我整個人一直處于渾渾噩噩之中,全身無力,腦子亂成了漿糊。冷不防右手手心生起一道尖銳非凡的疼痛,才稍稍使我清醒了些,但卻無力抵抗。
我瞠了瞠眼皮,不曉得自己身處的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映入眼簾的第一眼就是畫瀲那帶著萬分妖嬈的笑臉。
正站在我面前,形容愉悅地看著我。
屋子很簡潔,出了門就只剩一扇窗。窗里染進明媚的日光。
我雙手雙腳皆被縛在牆上,緊緊的,連一點掙扎的余地都沒有。循著右手手心的疼痛根源處看去,同樣的地方,同樣的發簪,赫然插在我的皮肉里,穿透了第二回。
血順著牆壁緩緩淌下……
意識里的疼痛那不算疼痛,親眼所見的疼痛那才叫疼痛。被發簪插過一次,如今竟又被插第二次!仿佛上次的所承受的痛都一並加入在這次里面了令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手心上。
我卷曲著手指,卻動也動不得,極力咬緊了嘴唇還是止不住一聲聲抽著冷氣。
畫瀲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挽著手臂輕松自在道︰「早就提醒過你給你機會選擇了,賤人就是不識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