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的鳴笛,呼嘯的狂風,豆大的暴雨,暖心長發凌亂,面色蒼白,額頭的血跡混著汗水雨水,無法凝固。
此時她的眼前除了瞳瞳雙腿上那濃稠刺目的鮮紅之外,什麼都看不到,淒惶無助的眸子不斷的睜大,想要看清楚孩子的臉,可是映入瞳孔的只有那觸目驚心的殷紅。
瞳瞳已經痛暈過去了,暖心跪在擔架旁,雙手緊緊的抓著瞳瞳握拳的小手,恨不能代替孩子受過,絕望和無助籠罩著她,讓她脆弱的不堪一擊。
「暖心?醒了?」
「求你,我求你……帶我去見孩子吧,我可以坐輪椅去,求你……」暖心苦苦哀求,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卑微,她只是想快一點見到她的孩子。固麼看她。
手術中,暖心分不清自己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只感覺到有千軍萬馬在頭頂踩過一般,很清晰,卻又模糊而遙遠,手術鉗和托盤踫觸的刺耳聲音,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得遙遠。
彎腰直接抱起暖心,而暖心則直接拔掉手背上還在輸液的針頭,那樣急切無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和傷口。
手術室的門再度被關上,顯示燈繼續閃爍,暖心突然眼前一黑,往後栽倒,重重的摔在地上。
也是與眼前這個男人愛與恨的完結,無法原諒,又不得不原諒的糾結,讓她平靜而有些漠然,漠然的讓身邊的人心痛而無奈。
暖心愣愣的看著他,卻是看了一眼那閃爍的顯示燈,似平靜,又似無可動搖的道︰
「暖心,你先坐下來,瞳瞳的麻醉還沒過,要等一會兒才會醒。」看著暖心顫抖搖晃的單薄背影,江漠北只覺得心口壓了一座山,沉重的讓他喘不過氣來,刺痛卻無奈。
江漠北的手握緊了她的,暖心一震,像是踫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快速甩開。她眼神有些渙散,沒有焦距一般,喃喃的開口,「別踫我,別踫我……是我的錯,是我太執著,是我毅然決然生下他,卻沒有好好愛他……老天爺一定是在懲罰我……我錯了,我不該任性的愛一個不該愛的人,是我……害死了媽媽,害死了爸爸,現在又輪到瞳瞳了,如果這份愛是罪孽,那就全都報應在我身上,我再也不愛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愛……」
醫生和護士推著手術車進了手術室,暖心被擋在了門外,急手術室的門,無情的關上,顯示燈無情的閃爍,刺痛著暖心的每一根神經。
暖心仿佛沒有听到江漠北的話,或者更確切一點的說,現在她的眼里只有瞳瞳,根本沒有叫江漠北的這麼一個男人。
大概听到有人說右腳踝有鋼片卡進去了,要馬上手術。手術是在麻醉藥下進行的,麻藥注射時,暖心全身發冷,劇痛讓她忍不住抽搐,可能實在太疼了,連眼淚掉了都已經感覺不到。
「沒事,瞳瞳會沒事的!我等他出來!」
兩人守在手術室門外,提心吊膽的等著,一直到手術室的指示燈滴的一聲熄滅,暖心下意識的想要站起來,江漠北則已經快一步抱起她走向開門走出的醫生。
「瞳瞳……」暖心想跟著淒厲的一起哭喊,可是干啞撕裂的喉嚨只發得出微弱粗嘎的聲音。
突然,急診室的顯示燈,滴的一聲響起,急診室的門霍然打開,醫生臉上依舊冷漠如死神一般,拿著手術同意書平板的開口,「孩子的雙腿保不住了,傷口太深外加感染,流血控制不住,必須馬上截肢,要不然性命不保。」
若是換做以前,被江漠北這麼呵護備至的抱著,她一定會幸福的暈掉。可是此時此刻,一心牽掛著病床上的瞳瞳的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擔心孩子安危的母親,根本沒有注意到江漠北抱著她。再讀讀小說閱讀網
「醫生,你們一定要救活我兒子。」江漠北顫抖著簽完字,在遞回手術同意書是放低姿態請求。
「對不起,請你們盡快決定,要不然孩子的命就保不住了。」醫生聲音平板的打斷,「要腿還是要命,你們盡快抉擇,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
這一刻,心中所有的理智和防線崩塌,暖心一下子被這樣殘忍的災難給打倒了,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一刻,他清醒的意識到,瞳瞳才是暖心心中最重要的人,是無法替代的跟她血脈相連的那個人,他不能,也沒有資格阻止。
「暖心!」江漠北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掙扎起身的暖心,壓抑著怒氣沉聲勸道,「你的腳剛剛動完手術,還不能下床。」
一旦她反對,她的瞳瞳就連命都沒有了。
江漠北听到身後一陣悶響才轉身,發現暖心蒼白如紙的臉上雙目緊閉,馬上跑過去將她抱起來,送進急診室。
為了拒絕這種疼痛,暖心努力的讓自己清醒,直至睜開了沉重的眼楮時,頭頂天花板上的燈光,漸漸的映入了眼簾,暖心輕哼了一聲,腳上的疼痛讓她不由皺眉,而手上即刻有了動靜。
江漠北的聲音帶著心疼和著急,他的目光中充滿了疼痛,他的聲音里有撕裂的沙啞,當他英俊的臉出現在暖心的面前時。
瞳瞳一直昏睡著,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被痛醒,淒厲慘烈的哭聲震醒了疲憊至極模模糊糊睡著的暖心,睜開干澀的雙眼,眼前的一幕更讓她震的,神魂俱裂。
暖心捂著心口,她知道,她最最無辜的寶貝兒子,已經沒有雙腿了。
江漠北听的揪心,他沒想到暖心愛著他,是因為深愛著他,才那麼不顧一切的生下瞳瞳,可是因為他的報復,唐力的辭世,讓他們之間的緣分扼殺在五年前的那個雨夜,一切都來的那麼倉促,卻又不得不戛然而止。
右腳踝一陣陣鑽心的疼痛傳來,可是暖心完全沒有放在心上,腳上的痛不及心上的痛的萬分之一。她只是那麼執著的,絕然的,一步一步顫巍巍的走向瞳瞳,伸出冰冷發白的指尖,輕輕撫上瞳瞳的蒼白小臉。
「好。」眉宇緊蹙,江漠北沉默的看著暖心片刻,沒再列舉諸多理由阻止。
「能不能救的回來還未知,我們會盡力的。」醫生冷漠的說完,抽回那張手術同意書就折身回手術室。
病床之上,雪白的被子掀開,瞳瞳躺臥著,小小的身子在奮力扭動,可是大腿之下空蕩蕩的,被血染紅的厚厚紗布是那麼的刺人眼球。
江漠北頷首,相比較暖心而言,從頭到尾他都表現的比較冷靜,「謝謝醫生。」保住性命就好,要不然他真不知道暖心會做出什麼事來傷害她自己。
暖心麻木的站著,看著江漠北顫抖著手接過手術同意書,她的寶貝瞳瞳,馬上要失去雙腿了,不……可是她的喉嚨被堵住了,連反對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暖心掙扎著從江漠北懷里下地,不顧江漠北的反對,推開他的攙扶,一步一瘸的走近病床,目光絕望悲涼的看著瞳瞳蒼白沒有血色的小臉,心中絞痛不已。
近在咫尺,連呼吸都那麼清晰,可是懷里的女人眼中已經完全沒有了他的影子。
江漠北震住了,心痛,不敢置信,壓抑,一切負面的情緒朝他涌來,可是他是理智的克制住了,轉頭看了一眼旁邊冷靜淡漠的有些不正常的暖心,沙啞著的嗓音開口,「醫生,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先給我兒子止血,用最好最貴的藥,錢不是問題,止住血我們可以再想……」
暖心茫然的盯著天花板,短暫的安靜之後突然猛地坐起身,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嘴里還急切狂亂的大喊,「瞳瞳,我的瞳瞳……」
原來,真的有眼淚流盡的一刻,心是這樣的傷,這樣的無助,這樣的絕望。
晚晴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站在懸崖邊的石頭旁,手上綁著繩索,面前是江漠北詭異的笑著,帶著瞳瞳一起跳下懸崖。她急的大喊,大聲的求饒,窒悶無力的喘不過氣來,而繩索卻纏著她的手,怎麼都掙月兌不得,情急之下她伸腿去踢身後的石頭,一直踢到血肉模糊,劇痛讓她癲狂。
一向清澈美麗的眼楮此時紅腫著,眼眶干澀,心中有無數的不舍、心疼、難過、痛苦……卻一下子壓在心頭,想哭,眼淚卻流不出來。
暖心茫然渙散的眼神對上江漠北英俊嚴肅的臉,漸漸的清明起來,她反手抓住江漠北的手臂,著急惶恐道,「瞳瞳,瞳瞳呢?我的瞳瞳……」他是不是還活著?
「你的腳暫時不能……」江漠北皺眉,英俊完美的臉上滿是對暖心頑固的不贊同。
原本扣緊她十指的手,猝然的抽開,暖心听到了一聲嘶啞而憂心的詢問︰zVXC。
救護車很快到了醫院,醫生和護士快速趕來,暖心心力交瘁,拖著沉重的雙腿跟著,木然的听著醫生在講話,可是看著那一張一合的嘴巴,暖心一個字都听不進去,耳朵里有魔鬼在叫囂,震得耳膜鼓鼓作痛。
這一刻,暖心甚至覺得,如果瞳瞳不在了,那麼她也一定會跟著孩子離開的。瞳瞳是她的全部,是她生命里僅有的一縷陽光,沒有了瞳瞳,她已經生無可戀。
「醫生……」暖心開口,急切的想要知道瞳瞳的情況,卻又止住,她害怕,結果不並不是她所期盼的,那樣她會無法承受。
病床上,瞳瞳緊閉著雙眸,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甚至可以看到皮下青色的血管,小小的身子一動不動的躺著,了無生機的樣子,身體上蓋著雪白的被子。
「暖心,怎麼回事?瞳瞳怎麼了?」得到消息趕來的江漠北,一把抓住茫然無措的暖心,一向冷硬的俊臉閃過著急和擔憂。
明明渾身發冷,一點力氣都沒有,可是膝蓋以下已經毫無知覺,就連扭傷的右腳踝都絲毫感覺不到痛。
為什麼,等他驀然轉身,想要好好珍惜這個執著深愛他的女人時,愛已遍尋不著?
「媽媽,媽媽……瞳瞳痛,好痛……瞳瞳的雙腿呢?」瞳瞳聲嘶力竭的哭著問。
「瞳瞳……」江漠北看暖心這樣的反應,不由的遲疑一下才開口,「他還沒有出手術室,你的右腳踝里有鋼質碎片,做了個小手術,現在才過了兩個多小時,瞳瞳還在手術室。」
瞳瞳的病床很快被送到特級加護病房,暖心由江漠北抱著,右腳纏著厚厚的紗布,目光緊緊追隨著病床上昏睡的小小人兒。
暖心就這麼一直茫然心痛的等著瞳瞳醒來,不斷的想著,她的瞳瞳失去了雙腿以後該怎麼辦?他還那麼小,對未來有那麼多的憧憬,人生甚至還沒有開始……可是他失去了雙腿,因為她的憤怒,仇恨,因為她的種種,而被無辜受累,失去了雙腿。
一到病房,餃接好儀器,做完檢查的醫生護士都離開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漫長的如同每一刻都是酷刑,暖心站在那里,愣愣的,無法思考。
等著,等一個結果,生與死的結果。
「放心吧,孩子的命保住了,等他度過危險期確認不會感染之後我們再研究裝義肢的問題。」醫生嚴肅的臉上透著一絲疲態,畢竟十幾個小時的時間已經讓他體力透支。
他們之間隔了太多太多的無奈,可是……
暖心只感覺到暈暈沉沉,右腳踝霍霍的劇痛,卻又讓她感覺到疲憊的睜不開眼楮。似乎有人在搬動她的身體,暖心感覺暈的更厲害了,全身虛浮無力。
「帶我去手術室,我要去那里守著,我要瞳瞳出來第一時間就能見到我,不然他會害怕。」暖心啞著嗓子淒厲的哀求江漠北,聲音是聲嘶力竭之後的干啞低沉,仿佛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但是依舊只能發出極其微弱的聲音。
暖心一下子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大腦一片空白,僵立的原地,瞪大一雙無神的眸子,想要看清楚卻什麼也看不到,想要說話安慰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瞳瞳別動,會拉傷傷口,感染了就更麻煩了。」听到哭聲沖進來的江漠北沉聲制止瞳瞳瘋狂害怕的舉動。
暖心心里無聲的哭泣,「對不起孩子,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是媽媽害了你,都是媽媽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