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五百一十年,瀾帝駕崩,南越五王爺皇甫止登基,年號昌平,取之國泰民安之意。
蒼穹如墨,玉鉤搖綴,星河明淡,那一池的漆黑似是襲天鋪地而來,籠罩了原本金碧輝煌的宮殿,唯有那階前的長明燈,寂寞地燃著,如是要燒盡最後的繁華。
輕微的腳步聲在這漫長寂靜的夜顯得越發得清晰,一下又一下地,似乎敲擊著心頭的某一處,怎麼也撇散不開,隨著推門的一聲「吱呀」,便隱隱瞧見里頭昏暗的燭光撲閃不定,幾欲燃滅。
「陛下,您已經守了七日了,換奴婢來吧,近來的瑣事也多得很,莫要累壞了身子。」皎月小心地挑了挑燈火,在皇甫止的一旁跪了膝。
「從前我陪著母皇的日子屈指也是可算的,現下我只想好好伴著她。」她淡淡地回著話,指間輕輕滑過那冰涼的木棺,總是這般冷到心坎。
皎月張張嘴,只听得她遂又問著︰「你說,母皇還能找著他嗎?」
她問得很莫名其妙,見皎月不知如何回答,她又似在自語︰「恐怕連母皇自己都不曾曉得,在她最後的日子里,她總迷迷糊糊地喚著那個人的名字,將一個人記在了心坎里,是怎麼也忘卻不了的,這個世界容不了他們,或許那個地方才是適合他們的。」
皎月思索了許久,才弄清她口中的那個人說的便是已故的喻皇後,先帝的皇妃,是第一個在死後被追封為皇後的男子,「那也是幸福的,陛下不是也將先帝與先皇後合葬了嗎,您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是啊,不管怎麼做,總是要死了之後才能完美,不是總是如此的麼……」她的唇邊恍然有一抹黯淡的笑意,卻是如盛了滿滿碎玉一般悲涼。
「也不全然是,若是他們當初願舍棄了一切,後來必也是完美的。」清柔的話音隨至,便有一袂白影飄然,皎月見是無衣來了,便自覺地推了出去,反正她也安慰不了陛下了,也只有無衣公子才有這個本事。
「可你也說若是了,哪有那麼多的若是。」她低低地回著,心口總有道彎,怎麼也走不出去。
「那你也說了,世上沒有那麼多的完美,只要盡力去做便好了,結果是如何並不重要,過程有歡喜過便好。」他白皙的指尖稍稍將她的下顎抬起,叫她與自己對視,攏去遮掩的鬢發,柔聲道︰「不要總想得那麼細碎,有些事,不是我們所能預料的,不然可就不是當初我所見著的那個風落了。」
「那你……」她才到唇邊的話,便被他接下來的語音給深深咽在了喉間︰「明日我便要走了。」
她心下猛然一震,下意識地拽住他的衣擺,原本的那句「我不許」又是卡住,是啊,她有何資格說不許呢?「去哪兒?」
「望風山,小住些日子,曾答應了他人這幾日便會去的,倒是拖了些時間。」他沉靜的眼眉在淡淡月光之下清寂如潭,叫她怎麼也捉模不透其中的情愫。
她細細地咬著唇,半晌憋出句話來︰「小住些日子是有多久?」
他瞧著她一臉認真而糾結的模樣,不由笑意愈深,溫柔如醉,「還不曉得,看怎麼時候調理好了身子便……」他沒有說完,便什麼呢?他也不曉得,便能回來麼?呵,還能嗎……
「要早些回來,我等你,好好調養身子。」她硬是撐起半縷笑顏,卻如夜一般幽深得探不到底。
「好。」他輕輕地應著她的話,在她的頸間小刺了根銀針,她便瞬時合了眼軟軟地倒在他的懷中,「守了七日,也該夠了。」
他一路抱著她,踏過碎石長階,漫漫夜色夾雜著細碎的窸窸窣窣。他將她安置于床榻之上,復蓋好錦被,指月復卻緩緩停留在她的容顏之上,卻只停了片刻,伴著一聲沉嘆,出了宮殿門,又怎瞧見在他離去的那一刻,她早已醒來,扯著被角,看他漸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白袂,悠悠不眠之夜回蕩的是她那句不曾說完的話︰「那你,可有歡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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