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于緩了下來,任她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腰身,一動不動,他怕他極其一個不小心都會讓此人沒能淋灕盡致地大悲大慟。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無助地撲到他懷里如此肆意的哭過,他胸襟濕了一大片,誰也不敢保證,上面除了淚水還有沒有鼻涕。
雨諾離開她懷抱時,想狠狠地把堵在鼻孔的鼻涕往回吸,鼻子已不通氣了,吸氣時耳際脹痛,整個人似乎要暈倒過去。
季雲帆看到這個哭得一塌糊涂的女人,簡直可以把他弄傻了,在他的記憶中印象中她可不是這樣的。他低嘆了一聲,雖無奈,可還是勉為其難不停地遞面巾紙給她擤鼻子。
雨諾感覺情緒穩定的差不多了,就要下床。
季雲帆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要下床,坐在床側的他忙伸手扶住站不穩的她。
雨諾怯聲道︰「我要上廁所。」
她也不明白,掉了那麼多眼淚為,為什麼泌尿系統還是那麼強。
進到衛生間,借著明亮的燈光看著自己臉上凝固了的表情︰冰冷、呆滯、疏離。
這段時間她話也不多一句,臉部肌肉得不到很好的活動,最夸張的表情就是剛才不可收拾的痛哭,其余時間她就是冷著這麼一張臉,連母親父親的葬禮上,她也是這樣一張化石臉。世事這樣突變,她不知道哪里還有她的陽光。所以她笑不出來,找不到笑的理由。
鏡子里的人,眼楮紅得還真是傳說中的「核桃」,紅紅的鼻尖反襯出臉頰的蒼白。她擰了擰臉頰,竟沒有血痕呈現,她輕哼,這張臉真的石化了。
雨諾打開門,季雲帆正在門側站著,看著還是魂魄已然飄逝的她,他不免皺了皺眉,慢條斯理道︰「你病成這樣,要我打個電話給你表姐或其他親人嗎?」
雨諾先是一愣,然後輕顫的睫幕垂得更低,臉色白得不能再白了。良久,她動了動嘴角,發出低啞的聲音︰「不用了,我明天就回學校。」
學校,真是一個久違的名詞了。因為家里發生突變,雨諾已經一個多月沒到學校了。如今家已倒塌,她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只有學校是她的避難所了。
季雲帆當即收起指間玩弄的手機,看著神色淒楚迷離的雨諾,嗓音帶著安撫道︰「身體還不舒服,你就進房間躺著吧,我煮好晚餐再叫你。」
雨諾並沒進客房,只是來到客廳坐下,端起桌上的檸檬水一喝見底。這是季雲帆下午做的,喝了兩口擱在桌上忘了喝。
季雲帆見她沒有再交流的意思,就進了廚房。
一直在這幫他收拾房間,做飯的鐘點工鐘阿姨要請一周的假,他這幾天本來也不想往這邊跑,只是前晚帶個小醉鬼回家,而昨晚他覺得加班太晚了,不便回家打擾家人的休息。
他在心里慶幸自己昨晚回這邊來,要不後果還真的不堪設想。
晚餐很快就做好了,季雲帆叫了聲「吃飯了」。
雨諾來到餐桌上,看見只是簡單的兩個菜,一個清炒菠菜,一個青椒炒牛肉。還有一鍋熱氣騰騰的白米粥。
季雲帆邊舀粥邊解釋道︰「你身體剛好,醫生說不能大補,還是吃清淡些好。」
「這樣就很好了,我現在怕油膩的東西。」雨諾的聲音還是很沙啞,讓人听起來感覺含糊不清。
季雲帆吃完,就拿出電腦在客房敲打著,雨諾見他竟進了她睡的房間,她就傻愣著站在門口。
他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可她就怎麼不明白他的用意呢?
「你白天睡了那麼長的時間,我怕你晚上睡不著,更怕你做惡夢,半夜又哭又鬧的,吵得我心神不寧,所以我在這里等你睡著了再過去。」
雨諾爬上床準備乖乖的睡一覺,可真是應了他的前一句,她睡飽眼了,怎麼也睡不著。
季雲帆見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又憋著不敢弄出聲響,就開玩笑道︰「你不會還真是個小孩子吧?需不需要我哄你睡?」
雨諾坐起來狡辯道︰「我今天喝了一天粥,尿頻睡不著。」
季雲帆看著電腦不看她︰「這我可幫不了你了。」
雨諾當然知道他幫不了她,可她就有理由跑去衛生間好好呼吸了。
她不知道昨晚她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她只記得她跑了好幾次廁所,之後才黯然入睡。她也不知道季雲帆什麼時候離開的。
第二天剛六點,雨諾就听到了敲門聲,她搔著蓬亂的頭發,半眯著眼楮開門道︰「誰呀?」
季雲帆站在門口真是無語了,這孩子住在人家家里還問他是誰,欠抽的。
雨諾看到季雲帆,眼楮瞪大了,瞬間記起很多很多的事。
季雲帆急急忙忙地拋出話來︰「你不是說你今天要回學校嗎?那麻煩你快點,我還要趕九點的飛機。」
見他轉身,她就急急忙忙地刷牙洗臉,換上季雲帆昨天為她買的一套粉紅色運動服。出來時,看見客廳的餐桌上已放著兩片面包和一杯牛女乃。
從衛生間探出頭來的季雲帆下巴沾著雪白的泡泡,他正忙著刮胡子,看見她還傻愣愣的就道︰「你快點吃早餐呀,我送你到學校還要回家收拾行李呢。」
初冬的早晨,天高露濃,一彎月牙兒還隱隱在天邊掛著。
太早了,還沒睡飽眼,哈欠連連的,雨諾邊跟季雲帆下樓,邊掩著嘴,邊是瞌睡蟲發出的聲音。
最近這天氣還真是多變,看到天上有殘月,雨諾想,今天可能要秋高氣爽艷陽高照了。
上了車,季雲帆問雨諾在哪個學校讀書,雨諾告訴他,她現在是W**學系大四的學生。
季雲帆沒想到她這個小女子竟是法學系的學生,不禁產生了一絲好奇︰「你們學院的女生應是法學系特種稀缺資源吧?」
雨諾一怔,隨即回眸向他一笑,沒有「百媚生」,但和春日的和煦是有得一拼的。她多久沒笑了,能露出這樣坦然的微笑,真的就像冬日里暖陽一樣難得,也是稀缺資源。
「法學系的女生確實少得可以凋零了。」雨諾是潤潤嗓門才說了這句話,聲音動听了許多,「所以法學系的男生如果長相一般學習一般家世一般,他們的大學生涯只能平凡只能一般。」
「哦?你們學院男生的生活真如你說的那麼了無生氣?」
「因為他們到圖書館讀的書都很老,課堂上鮮有老師有動人之處,他們大多喜歡逃課睡覺,英語十塌減了九還有一塌糊涂,有些連國家四級英語都沒通過。這樣只會讓法學系的稀世珍寶完全把他們從眼中忽略掉。」
「那意思反過來,你們女生的生活很豐富多彩了?」
一說到這,雨諾倒真來勁了︰「那還用說,如果這世界的男女比例如我們學院,哈,那這世界還真沒剩女的了,只有聖女。而且,據我了解,我們學院不管多丑的女生,似乎都有男朋友。」
「那你的呢?」
「我暫時沒有。」
季雲帆不相信道︰「不可能。」
「你知道在我們學院哪兩種人可以做滅絕師太嗎?」
「哪兩種?」
「嘿嘿,其實我也不知道。」
暈死了,這丫頭竟然會吊他的胃口。
季雲帆見雨諾話多了起來,而且語言表述得那麼有水平,嘴角不由地噙著笑意,這是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
雨諾倒也意外,怎麼就和這個陌生男人捅開了話簍子?是因為他救自己一命嗎?還是??????還是這兩天他還算體貼入微的照顧拉近他們間的距離?更或者是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水味蠱惑了自己?
季雲帆的住處距離W大學後門也只是二十來分鐘的路程,雨諾說了幾句後,覺得沒必要跟一個今後不可能再見面的人聊過多的廢話,特別是現在她沒這個心情。沉默幾分鐘,車就開到學校後門。雖然此時才七點鐘,然而本市也有些天之驕子載著家人的私家車過來了,當然也有些是到外留宿過夜的女生,坐著「男朋友」的名車來裝點這校園的早晨。
雨諾下了車,向季雲帆揮揮手,沒說聲謝謝就走了。
季雲帆看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嘴里吐出一句︰「沒良心的小家伙。」
其實之前雨諾坐小車來上學的也是經常的事,繼父只要一有空,幾乎都是他親自坐車送她來。
雨諾之所以不報考外省大學,一個是因為母親的病,另一個就是繼父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生活,可是現在,她被迫孤零零一個人過日子,以前的很多東西都不復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