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一上午八點半鐘，尹力平帶著梁文舉突查了機關各部室，發現在辦公室吃早點的五人，在電腦上玩游戲的七人，上班半小時以上還沒有到崗的十五人。尹力平十分惱火，下午主持召開了行長辦公會，參加會議的人員有︰市分行黨委副書記、副行長許佳新，辦公室主任武德仁，監察室主任錢正廉，工會副主席全為民，人事處副處長文一帆，辦公室副主任梁文舉。
會上，梁文舉詳細地通報了上午突擊檢查的情況，然後，尹力平作了講話。
尹力平表情嚴肅地說︰「市政府最近要在全市機關整頓機關作風，並成立了幾個督查組到各單位暗訪。我也是對自己的員工放心不下，上午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帶了梁主任到各部室去看了看，結果就是剛才梁主任所說的情況。你看看，十八個部門一百一十六人的機關，竟然會有百分之二十多的人在違反勞動紀律，牽涉到十個部門。而且還有一部分是我們的處長！真是匪夷所思，難以讓人相信。」
尹力平臉上越來越陰沉︰「我們叫了加強機關建設多少年，我們制訂過多少管理辦法，怎麼還是這個現狀？捫心自問，一個這樣懶散的市分行，我們還好意思去對支行發號施令，對在基層苦干的員工指手劃腳。當然，我們這些領導也有責任，抓勞動紀律的部門也要反思。今天如果是被督查組逮住了，將會給長江行在社會上的形象帶來嚴重的負面影響，我們還要不要做業務了！我行業務經營這麼困難，百廢待興，竟還有些同志無動于衷，漠不關心。這說明我們員工隊伍出了問題，也從側面反映了必須要進行人事制度改革，還要徹底的改革！關于機關抓勞動紀律的事，原來有人給我提過‘指紋簽到‘的建議。我不同意，我想，一個市分行機關，領導干部多，人才多，高學歷的多，素質高，大家應該有自覺性，沒有必要學某些企業那一套。現在看來，是我高估了大家。怎麼辦，大家發表意見。」
會議室一片寂靜，大家被尹力平震怒的的語調驚住了，感到事情有些突然，一時間面面相覷，束手無策。
片刻，許佳新帶著一付內疚的表情發了言︰「首先，作為機關黨委書記，勞動紀律沒抓好，我有責任。出現這個問題，是令人痛心的。機關稀稀拉拉的工作作風由來已久，這幾年我們一心抓業務經營，忽視了機關管理。正如剛才尹行長所說的，相信機關干部的素質，相信大家的自覺性。唉，由于相信大家，才出現了‘燈下黑’的問題。我認為，在市分行機關有必要開展一次整頓機關作風的活動，同時，對今天的暗訪情況要進行通報。」
「嗯，大家都說一下。」尹力平還是板著面孔，「這次要下重藥，如果是不痛不癢的簡單處理，好不了幾天，又要復發的。」
錢正廉說︰「光下一個批評通報，有些人無所謂，我認為還要扣發一個季度的效益工資。」
全為民說︰「目前員工工資普遍較低，還是扣一個月效益工資比較妥當。」
武德仁說︰「許行長建議搞活動好是好，但效果很難說。現在總行、省行和地方上安排的活動比較多，恕我直言，基本上是走過場，沒有多少實際效果。我認為還不如制訂一個機關作風建設考核辦法，定期和不定期檢查，每月考核一次，切一塊效益工資，獎勤罰懶。」
文一帆說︰「機關作風松散，究其原因還是人浮于事，人多了。現行的體制是調進容易調出難。我看可不可以參照目前時興的‘末位淘汰’制，形成制度，每年確定淘汰人數，把考核不合格員工的後幾位調出市分行機關，安排在城區行工作。這樣可以同時達到兩個目的，一是敲山震虎，可以整頓機關作風；二是水到渠成，減員不會有很大壓力。」
幾個處長交頭接耳，不太苟同文一帆的主張。
尹力平有點不悅地說︰「哎哎，你們議論什麼，有意見就講吧，不要開小會。」
武德仁和錢正廉看著全為民，示意他講。
全為民無奈，只有說道︰「文處提的這個辦法偏激，執行起來容易激化矛盾，必會搞得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影響機關穩定，也影響工作。我和武主任、錢主任認為，還是要慎重些為好。」他有意地把武德仁和錢正廉拖了進來。
錢正廉馬上接著說︰「我贊同全主席的觀點。僅憑考核排名靠後，沒有違規違章的證據，就把員工調出市分行，有些不妥。考核排名靠後的情況是比較復雜的，如真是表現很差的員工，那倒是如願以償。若是把表現好的或業務骨干淘汰了，那工作就被動了。」
尹力平看著文一帆說︰「文處長，你說的末位淘汰，如何操作？」尹力平有個習慣，在公眾場合，不論對方職務大小，他都叫職務，以示對別人尊重。
「錢主任說得有道理。如要慎重一些，應該有一個規範的評分考量的辦法，」文一帆邊想邊說︰「這樣的話，就要用一段時間來醞釀和成型，那可能要到下半年才能實施。如果現在要實施這種辦法，只有采用員工大會投票測評的方式，現場統票，當場宣布結果。」
大家一片議論。
「我看這樣，」尹力平環視了一下，用堅決的口氣說︰「請梁主任作好記錄，我的講話如大家沒有異議，作為本次行長辦公會的決定，提請黨委會通過後，有關部門組織實施。一，監察室負責的工作，對違規的二十七人再行核實，其中，不按時上班的十五人要嚴肅處理，除天災**、生病住院外，其他不算理由，如要免去責任，必須經我同意。以機關黨委名義發文，起草批評通報，扣發當事人一個月效益工資。吃早點和玩電腦游戲的人，這次暫不實行經濟處罰，在通報上要點名批評。二、辦公室負責的工作，制定機關作風建設考核辦法，以百分制的形式考核，與年終評先和員工經濟利益掛鉤，要細化，有操作性。三、人事教育處負責的工作，召集一次機關員工大會，以無記名的投票形式搞一次末位淘汰，暫定淘汰五人，準備工作要認真細致，有一個書面的策劃書。四、工會負責的工作，協助人事部門搞好這次末位淘汰，向員工做好宣傳解釋工作。機關勞動紀律管理歸口機關黨委，以上所有事項都要向許行長匯報。星期四或星期五抽個時間開黨委會，審定這些工作。末位淘汰這項工作，黨委審定後，由人事部門以黨委的名義書面通告每個處室，使全體員工有一個思想準備和思考的時間。星期五晚上召開機關員工大會。」說完，尹力平掃視了與會人員，問道︰「大家有意見嗎？」
大家都表示同意。于是，尹力平便宣布散會。
2
文一帆回到處里，馬上召開處務會，周穎菲作記錄，人事組織崗的華文修和員工管理崗的馮哲賢列席。文一帆傳達了行長辦公會的精神，就末位淘汰準備工作分了工，包謹中負責會議準備，策劃書由華文修起草，測評票由馮哲賢設計並印制，明天上午再踫頭，下午向許行長匯報。散會後，文一帆留了下華文修。
華文修是省城一首功底，在支行當過辦公室副主任。
華文修說︰「文處，我正想請教，這個策劃書如何寫好？末位淘汰的概念還好一些，具體步驟還真不太清楚。」
「我來說幾個要點，你看看行不？」文一帆帶著商討的口吻說︰「這是一個全過程的策劃書，不是一個會議議程，因而不能太簡單了。一是要有個小導語，說明這件事的重要性。二是指導思想，陳述一下加強機關作風建設，增強員工素質，提高工作效率，促進業務發展之類的話。三是步驟，這部分要細一點，準備工作，會議程序，如何處理都要寫清楚，每個步驟都要有日期、時間。四是工作要求，主要是重要事項的提示。就這麼些。哦，不要寫成方案了，策劃書的對象是工作人員。」
華文修把文一帆說的話記在本子上，暗想，這個文一帆還真有點水平。然後高高興興地走了。
文一帆剛喝了口水，馮哲賢進來了。
馮哲賢也是大專畢業，長相俊逸，身材結實，做事精明，說話嗓門很大，搞過支行辦公室秘書，公文寫作還不錯。
馮哲賢問︰「文處，我回辦公室想了一下，這個測評票的內容是要具體一點，還是簡單一點？」
「還是簡單一點吧，」文一帆想了想說︰「票上一百多人，內容分細了，打票時間會拖得很長，統票更復雜了。」
「那就設兩種選擇，合格和不合格，」馮哲賢談了自己的看法，「不合格只能選五個，多選少選都無效。這樣統票就快了。你看這樣行不行？」
「就這樣吧。」文一帆突然想起︰「還有，測評票最好用一張紙，除開行領導，只有一百來號人，排版緊湊一些，還是夠的。」
馮哲賢剛走，包謹中又來了。他提了幾個問題，開會的通知如何寫，會標如何寫，定哪些人監票統票。文一帆認為，開會通知簡單一點，主要是告之末位淘汰的事，讓大家有個思想準備。會標不寫算了，就是一個測評的內容。監察上、工會和人事上各派一人監票統票。並吩咐包謹中把這些事項跟華文修說一下，寫進策劃書里面。
包謹中臨走時不放心地說︰「測評會不會出現不正常的情況，那些該走的卻留下了，本不該淘汰的卻淘汰了。」
文一帆說︰「不正常的情況不能說沒有，但我們沒有辦法控制，也不能控制，只能順其自然，群眾測評就是這麼回事。唉，不管怎麼說，被淘汰的員工，不說別的，起碼是為人處世差一點吧。」
搞末位淘汰的事，機關員工很快就知道了。機關里一片嘩然，人心惶惶。出于一種本能的反應，先是少數對自己沒有信心的員工開始拉關系了。後來，這種行為像一種急性的傳染病，快速在整個機關傳播和擴散。有信心的人變得沒有信心了，平日里不喜歡交際的人也開始見人拉家常，主動套近乎了，串門的，打電話的，發信息的，中午三個一群，五個一伙到外面吃飯的形成一色，非常熱鬧。人與人之間一下子都拉近了距離，本來是「你防我，我防你」的緊張氣氛，一下子鬼使神差般得變成「你幫我，我幫你」的友愛精神，機關里呈現出前所未見的一片團結和諧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