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吃過晚飯後,叢向陽和王醒陪文一帆一行繞著穿城而過的河岸走了一圈,河兩岸小店鋪和夜宵攤鱗次櫛比,人流涌動,非常熱鬧。
叢向陽對文一帆說︰「這條河叫天河,是雲霧山下來的水,原來是清粼粼的,天河兩岸的人都飲用這里的水。現在河里的水又髒又臭,天河算是毀掉了。」
文一帆說︰「河兩岸有商鋪,特別是餐飲業,就是這種結果。你看看,兩邊河岸有多少生活垃圾。」
「政府有治理天河的規劃,已立了項,最近批準了。上面解決了一部分資金,但還要一部分項目貸款配套。最近,各家銀行都在跟蹤,我們的田行長一直在忙這件事,如果拿下了這個項目,天河支行可以安穩幾年,但我很擔心政府的償債能力。」
「償還能力應該沒有問題,他們會拿土地抵押的,政府也只有土地。我認為,房地產這幾年會持續升溫,土地會升值的,可能還會大幅度升值。鑒于天河縣資源貧乏的現狀,這是一個機遇,我建議你還是全力去搶這個項目吧。這是一件大事,要提升營銷隊伍的層次。」
叢向陽在認真思考文一帆說的話,過了一會,才說︰「文處,你說得很有道理,看來我們真要好好研究一下,調整一下作戰方案,這次營銷,還是由我披掛上陣。」
文一帆笑笑,然後說︰「這僅是我一家之言,至于該項目的可行性,建議叢行長還是听听專業部門的意見。」
大家邊走邊說,談了天河這個項目後,談了工資分配改革這個話題,還談了員工裁員撤點等敏感的話題。
回到支行後,叢向陽說玩一下牌,文一帆說晚上還要開個短會。于是,叢向陽和王醒便告辭而去。三人回到客房後,稍許,華文修和任達智來到文一帆房間,向他匯報了上午的資料查閱情況。
天河支行去年制訂了一個效益工資的計價分配辦法,把市分行核定的效益工資總額切分為三塊,一塊百分之三十,叫崗位工資,正股、副股和一般員工分別按1.5、1.2、1.0的系數計算,每月固定發放;另一塊百分之六十,叫計價工資,業務產品明碼標價,每月計發。機關後台員工按存款一項計價,信貸員按貸款、存款和收息三項計價,營業網點按貸款、存款、收息和不良貸款清收四項計價。還有一塊百分之十,叫獎勵工資,與營業網點存款、貸款、清收和收息四大目標任務掛鉤。這個辦法好的方面是,人人有任務,個個有壓力,基本工資考慮了基本生活、崗位工資考慮了不同崗位責任的差別,計價工資考慮了工作能力,獎勵工資考慮了與市分行同口徑的經營目標任務的大局利益。不足的方面是,個人業績因工作量大,數字經常變化很難統計;業績的真實性很難甄別;價格總量很難與效益工資總額吻合,不是超了,就是用不足;本職工作能力強而市場營銷能力差的員工及部分後台員工在計價工資上明顯吃虧。
文一帆听了兩人的分析,很滿意。他說︰「天河支行這個效益工資計價分配辦法,有超前意識,應該也是今後薪酬分配的方向,盡管不甚完善,但還是很不錯的,畢竟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上午我向尹行長匯報時,他很感興趣,提出來要看看,由此也就爽快地同意追加六萬元工資額度。回行後,達智要參考天河這個辦法,認真思考一下市分行今年的工資分配方案。哦,明天我們的工作內容有兩項,一是上午去看望一下得了尿毒癥的網點主任淦金,就是上午吵工資時消瘦弱小的中年婦女的丈夫。听叢行長說,淦金是個好主任,工作任勞任怨,還是個優秀黨員。慰問金,文修先墊付一下,包個一千塊錢,就算組織部看望基層困難黨員吧。二是去一個農村網點,看看效益工資分配的情況。晚上趕到嶺南縣支行住宿。就這樣,你們辛苦了,早點休息吧。」
華文修和任達智住一個房間。回到房間,洗漱完後,兩人坐在床上聊了起來。
華文修說︰「跟文處下鄉節奏太快,還不太習慣。不是上午出了點事,非叫王醒帶我們出去轉轉,好久沒來天河了。」
「你呀,很像文處,不打牌,不抽煙,是個文化人。」任達智打趣著。又說,「不過,你還是學學打麻將吧,免得一到晚上把自己封閉在家里,朋友都沒有。找女朋友嗎?」
「能有文處那樣就很不錯了。麻將我會打,只是不想打而已,不喜歡那個氛圍。女朋友嘛,目前緣份沒到。」
「哎哎,文處應變能力很強,也很會溝通,今天這個場面真不好處理。你認為今後人事制度改革力度加大,我們也會踫到這種極端的情況嗎?」任達智說。
「肯定會的。到時候你也要挺身而出,力挽狂瀾,爭取立個功,早一點弄個一官半職。」華文修半開玩笑地說。
「彼此彼此吧。這個工資分配方案,你說實行計價能行得通嗎?全行二千多人吃飯的事,叫我先思考,我很擔心會讓文處失望。」
「放心吧,車到的山前必有路,到時候文處會給你詳細指點的。上次叫我寫策劃書,給我點了幾下,我寫起來就輕松多了。」
兩人說說笑笑,好晚才睡。
2
吃過早飯,在叢向陽和王醒的陪同下,文一帆他們去了淦金的家。淦金住在縣城一個網點的樓上,是八十年代的房子。上樓的走道黑呼呼的,台階又陡又窄。小小的兩室一廳,擺設了簡陋的老式木家具。淦金夫婦急忙招呼大家坐下,大家有坐的,也有站的。淦金五十多歲,臉上浮腫蒼白,他氣喘吁吁地說︰「叢行長,真不好意思,這麼忙,還來看我。」叢向陽介紹了文一帆一行。淦金馬上連聲說︰「謝謝。麻煩市行領導。」他的妻子要為大家泡茶,被大家謝絕了,她拘謹地站在一旁,全然沒有了昨天那種潑辣。
淦金說︰「叢行長,我听說我老婆昨天找你鬧去了。真對不起。我昨晚對她說,腳長在你自己身上,怎麼那麼胡涂。沒有黨,沒有長江行,我早就死了,哪能活到今天。不要忘恩負義,不要過河拆橋。我這個老婆呀,就是讀少了書,請叢行長原諒。本來我想等身體好了,再給長江行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在家歇了這麼長時間,沒有少拿一分錢,真不好意思。恨就恨我這個身體總是好不起來。有恩報不了。唉!」說完,他長嘆了一口氣。
淦金一席話,在場的人都很感動。
文一帆說︰「淦主任,你不要想多了,你為長江行作了很多的貢獻,大家都很感謝你。你好好治病,早日康復,就是我們大家最大的願望。有什麼困難可以告訴叢行長,也可以告訴我。今天,我代表市分行黨委組織部來看你,你是一名老黨員,我們有責任幫助你。」說完,示意華文修把錢給他。
文一帆接著說︰「這是黨組織的一點心意,請你收下吧。」
淦金千感萬謝,雙手接過裝有現金的信封。這時,任達智用卡片相機,搶了一個鏡頭。
叢向陽問了一下淦金病情和治療情況。文一帆問了生活起居的事。說了一會話後,叢向陽便說︰「淦主任,好好照顧自己身體,有困難就說,我們會盡力的。不打擾你休息,我們走了。」大家告辭而出。淦金夫婦倆人非要下樓送大家,送到大門外面,還目送了很久才回家。
回到支行後,叢向陽親自陪文一行去雲嶺營業所,因為車子坐不下,王醒沒去。路上,叢向陽介紹了雲嶺營業所的業務狀況,說這個所的主任工作任勞任怨,工作能力比較強,很會處理關系,業務經營情況在全縣算是中上水平。雲嶺營業所離縣城有兩個小時路程,坑坑窪窪,一路顛簸,到雲嶺時已到了吃中飯的時候。中飯安排在一個小店里,營業所江主任和坐班主任早已在門口等候。大家認識了一下,便坐了下來。
江主任說,「叢行長,喝點酒吧?」
叢向陽沒有征求文一帆的意見,直接說︰「就喝點你們這里的糯米酒吧。」
江主任說︰「正好,我這里吊的糯米酒已經有五年了,上次開壇喝了一點,還真香。想起了你,舍不得喝,一直留到現在。「
華文修心想,這個家伙還真會拍馬屁。他看看任達智,兩人會心一笑。
「那還是我們文處長有口福。「叢向陽看著文一帆,奉承地笑道。論級別,叢向陽比文一帆高,但昨天文一帆盡力地幫了他,他的客套話是發自內心的。
文一帆心想,反正在鄉下,營業所一下子也很難接待這麼多人吃飯。不喝點酒又怕叢向陽有看法。還是客隨主便吧。
菜上得很快,都是些野味,煙薰菜、干菜和農村時菜之類,桌上還擺著幾個炭爐子,炖缽里散發著熱氣騰騰的香味。大家的胃口都吊了起來。江主任把酒倒在一個大碗里,里面放著幾個瓷器小勺,每人發了一個容量只有幾錢的小瓷器酒杯,然後用小勺幫每人勺酒。
叢向陽站了起來,說︰「第一杯酒是開席酒,大家站著喝,以後就坐著喝,誰站起來就罰酒。」他看著文一帆說︰「文處長,那我就來開席咯。」
文一帆笑著點了點頭。
叢向陽想了一下,然後端起酒杯說︰「文處長到任後,下鄉工作第一站是我們天河支行,作為基層網點第一站是我們天河的雲嶺營業所。這說明文處長重視我們天河的工作,是對我們的厚愛,也是我們的自豪!今天,我代表天河支行表個態,決不辜負文處長的期望,努力做好工作。同時,我們任何時候都歡迎人事處的同志到天河支行來指導工作。干杯!」
接下來最忙的是江主任,因為酒杯小,大家你來我往,一口一杯,他來回添得不停,大家也是你幫我添,我幫你添,灑得桌上地下**的一片。
這頓飯大家吃得很高興,個把小時一下子就過去了。
吃過飯後,大家緊張地開展了工作。雖然農村網點中午不關門,但也基本上沒有業務。于是,大家就在營業間里和基層員工聊了起來。听文一帆介紹了來意後,江主任很老實,照實匯報了本所效益工資考核分配的情況。
雲嶺營業所七個員工,去年工資最高的是主任,發到手的工資有一萬三千多元,其次就是坐班主任,也有一萬元以上,其他員工八千元左右,大家都差不多。雖然支行要求任務到人,考核到人,拉開分配差距,但江主任拉不開臉面,還是老辦法,任務不到人,效益工資平均分配。主任和坐班主任的工資是支行定的,員工沒有好大意見。員工之間的工資要是拉開差距,沒有好大的依據,比如說,每筆貸款主任都參與了,業績記到哪里信貸員頭上都不合適。存款大多數是櫃台自然增長的,也有主任攬來的,同樣記在哪個頭上也不合適。所以,支行算下來的效益工資基本上平均分配,為了怕支行檢查,每人象征性地拉開幾十元的差距。盡管如此,還要個個做工作,就是這樣,還有個別員工有意見。
叢向陽听了江主任直言不諱的匯報,嚇了一跳。支行辛辛苦苦搞的效益工資計價分配辦法,到基層網點就是這樣執行了。在調動和激勵員工積極性上,根本沒有起到作用。叢向陽臉色一下就不好看了,拉著臉說︰「由此看來,雲嶺的工作做不上去,你這個主任是有責任的。工作是靠大家做的,你一個人逞能有什麼用。你怕得罪人,那好,雲嶺的工作拖全行的後腿,你負責?雲嶺員工收入低,你掏錢?你沒有那麼大本事,你負責不了!要是怕得罪人就別干了!」
面對叢向陽的訓斥,江主任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其他員工都不敢吭聲了,場面很尷尬。
文一帆出來打圓場了,他說「江主任的難處我理解,主要是個人業績難甄別。再加上所里一共幾個人,一個鍋里吃飯,一個屋里睡覺,天天在一起,抹不開面子也很正常。但是,江主任,」文一帆停了一下,看到這個網點主任很感激的樣子,他話鋒一轉,「組織上把你派到雲嶺來負責,不是叫你來平衡關系,是派你來發展業務的。因此,你就要不折不扣地執行上級行的指令,這是個原則問題,也是執行力的問題。你想想,如果其他主任都是你這種畏懼心理,前怕狼後怕虎,都去找自己不能執行指令的理由,我們的工作能發展嗎,最終員工的切身利益是維護不了的。現在你到城里去看看,銀行之間業務競爭是你死我活的。員工壓力很大,那些櫃員,白天辦業務累得腰酸背痛,晚上還要去客戶家里搞存款。不要認為農村網點是世外桃源,暴風雨馬上就要來。我們今天是來調研,只是了解情況。好吧,江主任,今年重新來,按支行要求做好工作。我想,只要自己以身作則,與員工同甘共苦,不搞特殊化,員工是會理解你的。」
江主任在擦汗,叢向陽的臉色也緩了過來。
文一帆看看時間不早了,便與所里的員工一一告別,一行人離開了雲嶺。臨走時,叢向陽頻頻地揮著手指頭,仍在嚴肅地向江主任叮囑什麼。這個網點主任像雞啄米一樣,一直都在不斷地點頭。文一帆理解叢向陽此時的心情,自己的愛將都靠不住,其他的網點就更沒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