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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海岸」的「星河苑」包廂里,文一帆他們正喝得談得熱氣騰騰。
洪少君在部隊是團政委,能說會道,酒量也不小,爽快地接受每個人的敬酒。與廖海濤聊起部隊的事,兩人樂此不疲。洪少君在部隊進修過馬克思主義哲學,與封鈴的談話也顯得很專業,馬克思主義哲學十九個基本原理和四大功能還能湊得起來。封鈴不得不佩服媲。
周穎菲知道洪少君是桑陽區財政局副局長後,心里一動,便主動下位來敬洪少君的酒,「洪局長,今天看見您,有一種小常寶看見解放軍那種喜悅,有一種勞苦大眾終于盼來大救星那樣的激動。我敬您一杯酒。丫」
大家都靜下來看著周穎菲,文一帆心里明白,暗暗一笑。
洪少君被她認真的樣子逗得直想笑,也調侃著︰「你小小年紀也看過《智取威虎山》?小常寶,有什麼苦楚你就說吧,我們是解放軍剿匪小分隊,叔叔為你作主。」
「有一個困難,我不好啟齒,今天文處給您接風,我怕掃了您的興。」鐘穎菲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
「說吧,沒事的。」洪少君心里要笑。
「那我就說了,我們人事處有點存款任務完不成,您能撥一筆錢存在長江行嗎?」
洪少君大笑起來,「難怪小常寶、解放軍的,想我的錢啦。要多少?不會是個天文數字吧。」
「不多,四百六十萬元,每個季末存一下就可以,如果能放著不動那就更好咯。」
「數字倒不大,不知好不好操作?我了解一下,如合規,我就救救小常寶吧。」
「不是光救我,還救了您朋友文處的人事處吶。」
「你們機關的干部都有存款任務,看來銀行這碗飯也不好吃。」洪少君看著文一帆說。
文一帆說︰「機關里員工很少分存款任務,這一次是全行任務差得太多,想通過機關帶個頭,促進一下。財政局只要在我們的網點開一個臨時賬戶,放點資金就可以了。我部門十一個人,否則,他們就要到處去化緣了。完成不了任務要扣工資,還要挨批評。」
廖海濤看著周穎菲,笑著說︰「小周,我佩服你大局觀念和集體主義精神,如剿匪小分隊有困難,你可以找我吶。小菜一碟。」
大家都是說庫區辦也是一個有錢的部門,廖海濤也是位財神爺。周穎菲樂顛顛地敬了廖海濤一杯酒。
文一帆說︰「老洪來了後,在北港我們又多了一個朋友。噢,嫂子在哪工作?」
洪少君說︰「她一直在寧溪,不肯隨軍。我啊,也和你一樣,也算是一個交流干部。」
範樹華說︰「交流干部好哇,不是有句順口溜嘛︰交流干部實在好,家中瑣事煩不倒,吃喝玩樂自由行,金屋藏嬌無人曉。」
文一帆笑著說︰「交流干部沒有那麼瀟灑,要有也是個別現象。其實交流干部是辛苦的。有順口溜為證︰交流干部真是苦,生活起居無定所,生病喝醉無人管,夜深人靜好孤獨。」
大家都說好詩,笑著又喝開了。
洪少君與文一帆不是一般的同學關系。文一帆在縣城上高中三年,兩人因為愛好相同,性格相仿,玩得相當好,周末不是你在我家,就是我在你家,或是約幾個同學,找個地方玩玩籃球,打打乒乓球。
文一帆與洪少君連喝了好幾杯,兩人津津樂道地談了一些往事,範樹華時不時也插上幾句。比如上英語課去打籃球,把漂亮的年輕女老師氣得眼淚汪汪。比如晚上在寢室里,大家躺在被窩里輪流唱歌,那時候流行唱電影插曲和外國歌曲,一首一首唱到深夜,隔壁房間的學生被吵得睡不著覺,稱「夜半鬼聲」,向文一帽他們的班主任告狀,結果挨了批。比如說大家在稱呼上都不叫名字,喜歡在姓前加個老字,一次,文一帆在洪少君的窗外叫「老洪」,洪少君當官的父親探出頭應了聲,文一帆倉皇逃竄。比如說那時候流行吹口琴,為了練習吹和弦,嘴唇都磨破了,舌頭都挺腫了。比如說男同學在校不與女同學說話,班主任利用這種現象,整頓課堂紀律,男女搭配安排座位,效果顯著。但成績不好的男同學由此受益非淺,每逢測驗考試時,同桌的女同學會心照不宣地把卷子放靠男同學的桌邊,裝作不知道,讓他大抄一頓。
吃完飯後,大家便去了樓上的KTV唱歌。洪少君和廖海濤拼命地唱著軍歌,範樹華和周穎菲,文一帆和封鈴便不停地跳著舞,漫無邊際地扯著閑話。封鈴說她做大夫的愛人在非洲援外還有兩個多月就要回來了,孤獨的日子終于快熬到頭了。文一帆說他妻子調動的事沒有進展,女兒來北港讀書的事比較困難,自己經常下鄉,照顧不了。兩人還說了大學時一些有趣的事情,封鈴迷迷地看著文一帆,身體慢慢地貼靠他。文一帆很久沒回家了,借著酒興,心里有一種渴望,特別是摟抱著在大學里有過一段戀情的情眼朦朧,柔情綽態的封鈴。就在越摟越緊,馬上就要靠上封鈴那吐氣如蘭的小嘴唇時,他突然想起了在家辛勤地帶著文靜的葉之萍,剎那間,心里一冷。他漸漸地松開了摟著封鈴柔軟腰肢的雙手,恢復了平靜,笑著給封鈴講了一個段子。封鈴心里一陣失望,但不顯聲色,露出淺淺的微笑靜靜地听著。
文一帆說︰「某市一首成人教育學校開辦首屆函授教育本科班時,一批科、處級干部成功入學。大部分干部基礎較差,只讀過初中或高中,而且還是wg期間的。第一學期考試前集中授課時,老師突擊劃了和講了各科考試重點。班主任考慮年紀大的領導干部的實際情況,在排座上,把年青的基礎好一點的學員進行了搭配。考試時,其他課程都算過了,但頭痛的是英語,年青的學員自己也過不了。于是,監考老師只有偷偷地把答案寫在黑板上。選擇題和判斷題還好一點,但單詞就難了,很難照葫蘆劃樣。有一個四十多歲肥頭大耳的學員滿頭大汗,站起來大叫,我說老師呀,我只認識「勾圈刻尖」(JQKA),你寫得那麼潦草,叫我怎麼抄。」
封鈴听後,抿嘴一笑,然後假作生氣地說︰「你這是惡意編造,敗壞成人教育。我要投訴你。」
範樹華在寧溪縣支行兼法律顧問,多少了解一些銀行的事情,尤其是對銀行不良貸款的成因有一定的研究,與周穎菲交談不至于冷場。周穎菲似听非听,心里一直惦記著四百六十萬元存款。
4
周二,文一帆听取包謹中和鐘山喬的工作匯報。
包謹中說︰「先說互助金吧,省行規定一年工齡補助費上限為二千元,我問了幾個市分行,他們走上限,我估計其他市分行也會走上限,我們也走了上限吧。儲蓄合同工因為在前兩項補助中與長期合同工有很大的差別,在互助金上就不打折扣了。如果考慮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和住房公積金,今後勞動糾紛就少一點,但自謀職業人員就要扣除一部分補助費。」
「能舉個例子嗎?」文一帆問。
「可以,」包謹中慢條斯理地說︰「假設我離法定退休年齡還有十二年,工齡三十年,我的補助費總額應該有是十四萬元,如按百分之二十八的養老保險繳費比例,百分之十的醫療保險繳費比例和每月五十元的住房基金,剩余款只有七萬元多一點,如果同樣的條件下的早五年退休的女性,剩余款則有十萬元。」
文一帆看了看鐘山喬,說︰「山喬,你也談點看法吧。」
「我認為,養老保險代扣代繳操作起來比較復雜,自謀職業的人未必會樂意。」鐘山喬若有所思地說,「養老保險是按年度繳納的,不能預繳,我們代繳或是中介機構代繳很難操作。我們從自謀職業人員的經濟補助上扣下部分資金,又不能一次***社保,存在我們這里或存在中介機構,既不合規,在管理上也會有漏洞,弄得不好還會出事。我的意見,我們繳到自謀職業批準後當月為止,便辦理封存。由他們自己去與中介機構協商,解封啟保。醫療保險更不要代繳了,在縣城居住的人不可能到北港來看病,中介機構還要到每個縣去繳費,工作量太大,他們不會干的。我看還是由他們自己去辦吧,醫療保險既有社會保險,還有商業保險,他們可以靈活選擇。住房公積金,單位等額補助,對他們也是一個小小的福利,是好事,但有個問題不得不考慮,如在職員工住房公積金提高了標準,他們能不能享受,如不能享受,便又有糾紛,如能享受,差額部分怎樣扣他們的錢,單位承擔的部分,財務上能不能出賬?」
包謹中想了一下,感到鐘山喬說得在理,便說︰「我同意鐘處的意見,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還是讓他們自己辦吧,解除了勞動合同,我們也沒有這個責任了,否則會吃力不討好的,很容易引起勞動糾紛。住房公積金要不就算了,確實也扯不得,都不是長江行的人了,財務上肯定不允許。是宋楓霞她們說金額又不大,可以體現一點關懷。哦,那個勞動仲裁的事,我們與仲裁辦的關主任見了面,搞清楚了身份置換的概念。身份置換是指職工身份的置換,即職工通過變更、解除勞動合同,由全民所有制職工置換為社會的從業人員,由企業人變為市場人。置換以後,原來的身份都不存在了,也就是華文修說的干部編制變成了工人編制。關主任說身份置換的前提是國有企業職工,並有經濟補償,說金融系統職工自謀職業適應于身份置換,他給其他銀行也辦過。關主任很熱情,哪天請他過來坐坐。」
文一帆說︰「我同意你們的意見,員工既然選擇了自謀職業,便與銀行解除了勞動關系,就是一個社會人了,一切經濟往來該斷的都要斷,如果藕斷絲連,我們還代辦一些事務,上級行不會同意的,弄得不好,還會官司纏身。委托一個正規的中介機構進行管理和服務,只要他們主動配合,慢慢會適應的。好吧,這件事就這樣。下面請山喬說說中介機構的事吧。」
鐘山喬說︰「勞動局和人事局兩家中介機構我們都去了,並且認真地談了。管理費都是一樣的,每人每月十元管理費,勞動局那家只保管檔案,如要代繳養老保險的話,還要加錢。人事局那家同意代繳養老保險,目前不要加錢,可能是出于競爭吧,黨組織關系他們也同意接收。我們反復比較了一下,認為還是人事局的人才交流中心比較合適。關于管理費用的問題,我個人的意見,我們一次性承擔每人五百元的管理費,今後就讓他們自己交,一可以體現一下對這些員工的關懷,二可以為我們第一次順利辦理好員工自謀職業加點佐料,大家皆大歡喜。」
「可以,我去向尹行長匯報。如沒有問題,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安排時間去談細節問題,早日簽個協議吧。」文一帆轉身對包謹中說︰「包處,我們要大致測算一下自謀職業的總費用,以一百人為例吧,測算出走費用要多少錢,走工資要多少錢。」
包謹中說︰「可以,下午給你。」
兩人剛走,文一帆的電話響了。
那邊是洪少君的聲音︰「嗨,老文,你那天的酒,我還認為是感情酒,感動了一番。媽的,原來是鴻門宴,你那個女部下也太會公關了。你的事,我不敢怠慢,也不讓你小看我,事情辦妥了,給你六百萬,時間不能保證,這筆錢是流動的,但季末在賬上沒有問題,如錢不夠,提前給我打電話就可以了。」
「哎啊,真要感謝你,幫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朋友就是朋友,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但我必須申明,我那個部下的行為我真不知道,我要宰你,也不會選在十多年後第一次重逢。下次我帶上幾個美女好好地陪陪你。那我叫小周現在就去找你,方便嗎?」
「可以,你把我的電話告訴她,叫她來找我。」
文一帆放下電話,去了周穎菲辦公室,宋楓霞說周穎菲在任達智那里。
文一帆便去了任達智的辦公室,果然,周穎菲正在與任達智他們說著存款任務的事。
周穎菲故弄玄虛地說︰「存款任務嘛,我不急,我找到了一個大財主。你們的任務嘛,要看你們的表現,誰表現好,就包在我身上,只要我一高興,也許大家的任務我一塊解決了。」
華文修大喜過望,「穎菲呀,要是有辦法,就幫我們弄吧。弄成了,你就是我們的大恩人,我們一定好好孝敬孝敬你老人家。」
「談具體點,不要打馬虎眼。」周穎菲哼了哼。
「我們每人請你去‘仙客來’喝點小酒。這樣總可以吧。「任達智試探地說。
看見文一帆進來,大家都不吭聲了。
文一帆笑著說︰「大家請周穎菲喝酒,別忘了我們幾個處長。穎菲,剛才洪局長來電話,存款的事落實好了,你和任達智去一趟桑陽財政局,找洪局長,他答應了六百萬。客氣禮貌一點,代表我,好好感謝他。」
大家听後一楞,猛然欣喜若狂,把周穎菲當作英雄拼命地贊美。
周穎菲更是高興,謙虛地說︰「是文處鋪好了路,我僅是跑跑腿,大家要謝就謝文處。」
文一帆說︰「功勞是周穎菲的,大家好好感謝她吧。晚上我請大家喝酒,祝賀一下吧。」
「文處,晚上喝酒還考不考酒詩,我已經把李白的《將進酒》背得滾瓜爛熟,現在我不怕了。」馮哲賢笑著說。
華文修說︰「我說哲賢你呀,一根筋。背一首詩有什麼用,據我了解,《將進酒》,大家都背了下來。一人一句,就去掉十一句。第二巡,你還不是罰酒。這是要靠平時積累的,基礎很要緊咯,臨陣磨刀是沒有用的。」
「去你的,上次你不也死了,無非比我們多活了一下,其實也是在受折磨。哎哎,這一次,你可以向文處建議來愛情詩歌吧,這倒是你的長項。嗯嗯,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我在這頭,鳳兒在那頭。」馮哲賢拖腔拉調,學了起來。
大家嘻嘻哈哈地都笑了起來,文一帆也笑得很開心。周穎菲和任達智當天就把存款轉成了,放在田秋敏的鏡心湖分理處,田秋敏很高興。
文一帆轉正的時候,大家一直吵著要他請客,文一帆今天總算兌了現。晚上,文一帆叫上了雷啟明,任達智叫上了田秋敏,一起去了「藍色海岸」。
次日,文一帆將員工自謀職業的工作向尹力平作了匯報。第二天,召開了黨委會,審定通過了人力資源部提出來的工作議題。接下來,文一帆召開了本部的員工會,敲定了各項具體細節。
從此,員工自謀職業的減員分流形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