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星期六的早上,踏進校門就感到校園氣氛怪怪的,學生老師到處聚成大堆小堆鬼鬼祟祟地在說什麼。我三步並成兩步走進教室,金挺樹早等在那里了。今天,她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兩根紅頭繩,把兩個小辮子扎得往上翹,一張紅彤彤因兩只眼角上翹而顯得奇特的臉竟然變得生動活潑,俊美瀟灑︰
「元二,怎麼才來?學校有特大號外你知不知道?」
「羅鍋有消息了嗎?」
「不是那個小鍋,是另一口大鍋。」
「大鍋?羅鍋又偷了一口大鍋?他不是已住醫院了嗎?還偷?偷醫院的鍋?」
「哈哈哈哈,不是不是,」
用倒拐子戳了我一下,她得意時那輕浮的美色,有點象革命電影中的妓女。
「是敲鐘的‘因邊花’違法亂紀被公安局抓了。」
我嚇了一跳︰
「就是那個大圓臉,平時老實吧嘰,見人就苦笑的邊花[1]老頭?」
「是,你知道他都干了些什麼?他在自由市場上賣假煙被抓!他把別人喝過的茶葉撿來曬干,當煙絲卷在紙里在‘自由市場’當煙賣。」
那年頭,物質匱缺到極致,穿衣要布票,一人全年的布票只能做兩只衣袖,抽煙要煙票,我們一家人5口人的煙票全部給老爸,只夠他抽一星期,所以象因邊花那種工藝「制造」的「煙」,在市場上也能賣掉!
金同學又壓低聲音加上一句︰
「听說這孤老頭本身就是一個‘一貫道’,又說他很可能是一個台灣潛伏特務!賣假煙籌集暴亂經費!」
想起在什麼電影里,搖搖晃晃陰暗的燈光下,一個滿臉橫肉,面帶凶光的大漢在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黨旗前面,腰佩手槍,磨刀霍霍的樣子,
「哇,好險呀!好得把他抓出來了!」
「大家得小心啊,‘他們人還在心不死’,階級敵人就在我們身邊!」
這一天,學校沒人敲鐘,有的同學老師嚇得沒來上課,有的听完故事就嚇得溜回家去了。但也有人議論,說那老頭造假煙賣可能實際還不是與羅鍋一樣,為了買饅頭吃。我雲里霧里,各信一半。
那年代,講心里話,誰不願為一個香噴噴,吃在肚子里實實在在的饅頭「折腰」呢,只是有那「賊心」,沒那「賊膽」而已!
慢,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沒有那賊膽,我想起來了,由于物質的誘惑,我們這些入學不到一年的初中生中瞬間已涌現出一批賊膽包天的「毛賊」——三只手,「早熟」而動,自己的鼻涕都還擦不干淨就加入了狼群,沖向社會去「索取」了!
[1]邊花,地方土話,就是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