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有一天,媽媽專門回家一趟,帶回特大好消息,她們總機廠偷偷辦的農場豐收了,明天分豬肉!哇塞!對我來講,那好消息帶來的「興奮」可以兌換成現在我老婆中了一個小彩票,價值10萬美元!
老媽的手有傷不能提重,叫我和「鹽酸」第二天去她們單位取。
我們三兄弟興奮得一夜沒合眼,好幾月都沒沾油腥了,終于又有了「望」。
第二天好容易等到午飯後,我和鹽酸興沖沖的「進城」了,這是學校放假後第一次。
穿過「機干校」,路過校門收發室時,我們都習慣性地望收發室里瞟一眼,看有沒有我們的信,我們住的「開園」沒有地址,連郵遞員都不來!猜想是因為「開園」原本屬這個學校,因種種原因賣給了四川人民出版社,所以我家的信就在那里取。說是看有沒有信,其實是看一眼老爸「在不」,對我們三兄弟來講,老爸現在就是一「信」,我們也不知道他「充軍」的雲南會理究竟在天涯的何處,但從這里每月一封的信里,我們能听到他的申吟和喃喃自語。一般在每月10號前能盼到收信,可是,今天已經是15號了!
這一瞟不打緊,我們看到,那里還真有一信!
信被我搶在手里一看,卻大吃一驚,寫在信封上的不是老爸那流利的「新聞草體」(那時職業記者作家沒有電腦,都有一手閃電般的新聞草體—「速記」的功夫。)卻好似一個初中生用抓不穩的筆歪歪斜斜地畫了︰
「袁守一收」!
我的媽呀!那信是寫給我的?!我可從來沒有收到過什麼「信」!也斷不知收信的滋味!我差一點被那信「雷」得暈死過去!一看「鹽酸」,他的小嘴竟因吃驚而張得太大一時都合不攏來!
「那是誰寫給我的呢?我沒有任何「社交」,難道是同桌金挺樹?分手前她表情怪怪的,難道她偷人皮包被抓,被老陝賣到陝西,要我去‘英雄救美’?」……
我的心紛亂不安,不敢拆信,腦袋里即刻充滿了各種奇思怪想。幾乎忘了身邊的鹽酸。
走出「開園」,穿過機干校,我們二人都低著頭,不料正要跨過那座長滿青苔的小橋時,卻突然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和弟弟的小名︰
「二毛,二毛,三毛……」
懵懵懂懂,覺得真有一異常熟悉的聲音在呼喚,
「二毛,二毛,三毛……」
「像是是老爸!」
我猛抬起頭,大吃一驚,真是老爸!站在橋那邊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個能講話的人!怎麼回事?難道老爸突然從雲南大理「穿越」回來了?這怎麼可能?!我們兄弟倆揉揉眼楮,我們朝思暮想的是一封有著你的新聞草體封面的,帶濃烈煙味的信,而不是你,一個人!
老爸說話了︰
「你們上街添盤子了嗎?」
這就更奇怪了,這是哪國語言?怎麼不問︰你們吃過早飯或午飯了嗎?卻問︰你們添過盤子了嗎?
「當車工啊?還沒有……」
「有」字拖得很長,我和兄弟一起回答。
幸甚,我們在老媽,外婆的羽翼下,非常幸運地「還」沒有上街去當「車工」!我班的確有好幾個同學選擇了「業余愛好」當「車工」,那簡直和乞丐差不多,放學後沒事就上街去「侯」在飯館門前,等別人吃完後就溜進去兩手抓住盤子熱烈地「親」,使勁地旋,毫不客氣地「添」,我們成都人風趣地叫他們「車工」,「車」是旋轉的意思,那是很形象,很有水平的「添」。
但「車工」在成都還並不「流行」,被同學們輕賤。
「當車工啊?還沒有……」
我們回答的時候,底氣並不足,因為我們也只是「還」沒有,也不知哪天會不會去,也不知那天即使不當車工,卻干了其它的比當「車工」更見不得人的事情,比如象那「小偷驚小偷」的夜晚,我們只是運氣還好,沒有被抓住而已。
老爸好幾年沒有見到自己的兒子,好容易見面,竟只有那麼一句對話!可以想象,他的日子過得更加不容易啊!他被「流放」的會理縣人民「糧食關」一定過得比成都還艱難啊!
見老爸木呆呆的,說不出什麼,我連忙說︰
「爸爸,你回來了,我們快去告訴媽媽!」
老爸也不說什麼,擺了擺手︰
「快去快去!」
人說「禍不單行,好事成仨」,還真是!你說我們這都有好幾月沒吃肉,沒沾一點「油腥」了,吃肉就在今天!這一輩子我從未收到過信,這第一封信也在今天!這老爸更是好多年沒見面了,怎麼也是今天,他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怎麼這三件好事就在同一天發生了呢?!這冥冥之中的玄機,有誰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