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搬回出版大院後,我們的「青梅竹馬」關系就「退化」到只是在院子里聊天,玩竹馬,藏貓貓了,我就再也沒有到她家去一起學習,听她彈那動听的小鋼琴,看她色彩飛揚地邊跳邊唱「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一個好姑娘」了。
記憶中,好像我就從沒有去過她的新家——那間我們曾居住過的大院「上房」,那套曾經是那樣的親切,那樣熟悉,熟悉到那時我幾乎記得牆上的每一個木紋。
現在那房子漸漸變得非常的陌生而令人敬畏了。我只能遠遠地瞟它一眼,連走近它都感到難受和無名的壓力!
時間,滴滴答答地義無反顧的往前走,「好過,也是過,不好過,也是過!」
時間,象踩在西瓜皮上,一晃,兩年就過去了!
小學畢業前夕的暑假,出版社把所有本社職工的小學生組織在一起暑假學習,搞一些趣味活動。
活動第一天,大大小小十幾個女圭女圭坐在一起,上課的壓力突然沒有了,大家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好不高興!
負責的黃阿姨來了,她宣布了活動安排,並指定了牛思玉為學習班「班長」,就急匆匆的走了。
牛思玉開始行使班長的職權,組織大家玩「擊鼓傳花」的游戲,在這一大群女圭女圭中,六年級的大女圭女圭只有我們兩人,加上自認為我和她的特殊青梅竹馬關系,我心里就自己宣布自己為學習班「副班長」,在十幾個嘻嘻哈哈比我們小的弟弟妹妹面前,指手劃腳,我好得意!
牛思玉講話時,我也不斷地「補充」,有時還打斷她的話,有時還嘻嘻哈哈地與她爭執,我很開心!但我不是很明白,牛思玉看起來就好像並不是那麼開心,我有點奇怪,這是為什麼嘛?!十幾個女圭女圭都听我們的,有哪點不好呢?!
嘻嘻哈哈的一個下午很快就過去了,我一直都玩得興致勃勃,活動開展得也很順利,大家都玩得很愉快。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活動結束回家以前,負責的黃阿姨黑著臉回來了,她很認真地把興高采烈的我叫到一邊,嚴肅地對我說︰
「元二,牛思玉講,你的爸爸是右派,你不可以參加這個學習組,你今後就不要再來了!」
我大吃一驚!
「嗯?什麼?什麼?!……」
「牛思玉講,你爸爸是右派,你不可以參加這個學習組,你就不要再來了!」
「牛思玉說的?!……」
我的媽呀!我父親打成右派後,我自己的感受除我們的家搬來搬去外,這是第一次听到這樣的「決定」,第一次受到「你」「不可以」而成為「另類」的待遇!我完全暈掉了,我這才體會到「右派」是什麼意思!其實也不全懂,總之,感覺自己從此被「隔離」,成了「壞人的孩子」,不知道該怎麼辦,欲哭無淚……
我也萬萬沒有想到青梅竹馬會這樣對我,我們幾乎天天在一起快4年,從沒有紅過一次臉,吵過一次架,還有那麼多金色的回憶……
「冷漠,隔離,防範,害怕半生不熟的人」從此在我幼小的心靈中滋生起來。
我再沒有回去參加這個活動組,也從此再沒有參加過出版社組織的任何集體活動,不再去那個可怕的大機關,也再沒有與牛思玉說過一句話,我從此心里充滿了自卑,害怕,看見出版社的人就躲!
我,沒有資格,我,不配!我低人一等,我害怕他們!
可越到後來,這種事越來越多,因為,從那以後,我慢慢「懂事」了!
我,困惑,我躲避,我掙扎!我自卑,我茫然,我思考,我奮斗!我探索,我夢想……
從此開始艱難地尋求一個別人「可以」,我也「可以」的最高理想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