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一陣快速響亮的鐵板鐘聲把我從沉思中驚醒，單眼皮的化學老師江潔麗走上講台，她「一不小心」抬頭就看見了坐在靠門前三排的我，眉毛突然揚起，鳳眼眨巴了一下，滿臉孤疑地走上講台。
「我的出現一定嚇著她了？」
江老師，20多歲，身材苗條，白皮膚，櫻桃小嘴單鳳眼，愛好文藝，正籌劃一個業余舞蹈小組，教學生跳新疆舞，準備明年「10.1」向黨獻禮，我和張胖子是男生主演，半月前，剛練了一次，我就被班主任宣布為「新生投機倒把份子」，然後就一直消失了2周多，……
「今天講水分子結構……」
她始終微微皺著眉頭，一副憂國憂民憂天下的樣子，使人很容易聯想起聖母瑪利亞……
「元二！元二！！」
江老師講課的聲音象一架保護傘一樣剛一打開，就傳來金庭樹很焦急的聲音，我急忙低下頭，迫不及待地與她恢復了中斷了半月多的對話，
「嘿！嘿！謝謝你的饅頭！你哪來的饅頭呢？」
我和其他男生一樣，從來不好意思叫女生的名字，都一律叫「嘿！嘿！」，
「元二，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媽走運了，在和一個當官的談對象！好像是一個什麼區委書記！」
「啊！真的啊？區委書記？管成都市的一個區，好像比一個校長的官還大呢！你見過他嗎？」
「見過一次，他到我們家來過，那饅頭就是他帶來的！我偷了一個，準備偷偷送給你，被媽發現了，好在他是第一次來，當他的面，媽不好發作！他對我媽滿臉堆笑，一副討好的樣子，完全不像一個當官的！我就趁機跑掉，心里掛著你呢！餓狠了吧？！好得來了，發現你躺在那里干熬，你家里肯定都不知道！我才想起從陝西回來後，我還保存著你的家庭地址，藏在我睡覺的枕頭里，就趕快給你家里寫信去，好嚇人啊！好在你家里收到了！……」
「……你也是，早就該回家去嘛！學校里，誰管你啊！」
「啊！是……」
我吞吞吐吐，其實我猜，那時我的內心深處肯定在想︰
「唉，學校里還有金庭樹啊，萬一怎樣，她總不會不管我啊！」
溜出嘴的話卻是︰
「是，好可怕！也只有你能幫我了！」
她的眼圈紅了，我的眼眶濕潤了，我感覺她的方向竟不時傳來陣陣輕輕的啜泣，……
我連忙改變話題︰
「現在好了，你有饅頭吃了！？那位當官的還那麼客氣？」
「一個老頭子！害怕我媽不願意嘛，他也太老了！」
「啊？老頭子？！有多老啊？」
「我媽說比她大20多30歲，都60多歲了！」
「氫和氧，無論以什麼方式結合，就生成水——燃燒也好，爆炸也好，催化劑也好。它的分子式……」
江老師用粉筆在黑板上清清晰晰地寫︰H2O，對下面同學們嘁嘁喳喳的談話聲音，她似乎很理解，很包容，而自己永遠是那麼認認真真，從從容容，充滿熱情，充滿期望地講課，給人以強烈的感染力。她那帶有磁性的聲音始終象一根細細的魚線，勾住了我的心，一會拉，一會扯，我都不知不覺始終跟著……
不用懷疑，她也是我上課時，「抬頭率」最高的老師。
「H2O，H和O，氫氧結合，就生成水……好了！管他的！一切都過去了！反正金庭樹不用再去當三只手了，我也再不會去干那種投機倒把，違法亂紀，拿小小生命開玩笑的事了！」
臉上露出笑容，心田里吹過一陣春風，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墮落的年代終于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