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庭樹提出的「理想」話題,被我的那一通大實話講得偏離了方向後,就突然改變主意,吞吞吐吐不講了。她的臉上紅潮泛起,有時眼楮會定定地望著我,這使我想起這些年走在街上時,常常會感覺到臉上,耳朵上有越來越多的異性的眼光,有點熱乎乎,粘粘稠稠的感覺,想甩都甩不掉!
「你為什麼不打一盆水,把你的耳根和頸項好好洗干淨?!」
「我的媽呀,你這是什麼理想啊!?」
我尷尬地笑笑。我知道,幾乎所有的男同學都有同樣的問題,因為久沒有洗澡,整個身上都有斑駁象蛇皮一樣的一層。每天洗臉時,我們就好像貓洗臉,只在臉上和耳朵上畫圈圈,到頸項和耳根就是邊界。這種耳根和頸項的衛生問題幾乎每一個男生都有,只不過可能我的「邊界」寬了點,被我的同桌看得過意不去,隱忍不住「問責」。
她可能還聞到了什麼氣味!因為自從她媽嫁入那位吃小灶的高官家後,她現在每天已經洗得白白淨淨的了,哪象原來她家住在南門城牆窯洞里時,她的臉上,身上也象我們一樣,有一層「蛇皮」,酸臭酸臭的,那時她就聞不到這種氣味。現在的她和她的鼻子都變得有些高雅和過分敏感了。
「你媽幫你洗澡嗎?」
我答非所問,以守為攻掩蓋自己的狼狽。
「我家有一個廁所,我可以自己在里面洗。」
哇!我的媽!她一家人就有一個廁所!我吃了一驚。
因為我們那6家人住的院子連一個廁所都沒有呢!這院子原來倒是有一個小到剛剛蹲得下一個人的公用廁所,可房主早把它改建成了一個「廚房」,連同後院的一個小房間並成「一套」賣給了我家。
最近,我父親突然從雲南會理右派勞*改農場回家,沒地方住,我媽就把「廚房」搬到過道上,把那間寶貝的「原廁所現廚房」改成了一個只擠得下一張小床的桶子間,給父親居住。
父親遠道回來,本來正應該與母親睡一個床,近些,親熱親熱,也和睡在同一個小房間里,床靠床的我和弟弟,屋角里,一年四季永遠躲在蚊帳里的外婆親近一些,講講雲南會理右派勞*改農場的趣聞軼事什麼的,他卻堅決不和母親睡一床,而去折騰著把廚房改了,獨自一人去睡那「廁所+廚房+臥室」的桶子間的原因我大概也知道︰
因為他和老媽之間爆發了「大戰」!正激烈交火。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上周四下午,我的期末化學考試前一天。
那天下午,我在西玉龍街「陳麻婆豆腐」店對門的馬路邊擺路攤賣明信片。
那時,為了解饞,我的小腦瓜子就經常捉模家里還有什麼東西能賣到一點錢。什麼報紙雜志呀,任何帶金屬的東西啊,甚至不用的舊床啊,什麼偷偷都拿出去賣。這些明信片是小時在四川人民出版社「拿」出來的,是一些灌縣離堆公園風景照什麼的,一套十張,我保存了好幾套。現在肚子餓得咕咕咕,我病急亂投醫,就想拿出來換點錢。可是,我已經坐了整整一下午,竟然沒有一人問津!
好在那好幾個小時,我沒有在那里白坐,都在復習功課,因為明天有化學期末考試。
書背的久了,眼發花,頭發暈,我不經意地抬起頭,竟然晃到街對面有一個異常熟悉的身影,正行色匆匆。我定楮一看,竟然是我的父親!在雲南右派勞*改農場的父親!他什麼時候回來了?怎麼我們全家人都不知道?
他沒有看見我,自顧自往前走,因為隔得遠,估計即使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叫喚他也听不到。我急忙胡亂地收了我的「攤子」,拼命追上去,可是父親已經走遠。我就一口氣一直追到家里,可是,沒有人。
老媽下班後一听說我在街上見到老爸,瘦削的臉上立即泛出些些紅暈和露齒的笑容,還顯得有些緊張,是啊!一晃全家人又是好幾年沒見面了!
老媽不知從什麼地方找出一點點珍藏的臘肉,特別炒了一個菜等父親回來吃。因為太少,我們只能問問香。
可是,一等,二等,三等!父親當晚卻始終沒有回家!這還了得!我媽質疑︰是你看錯人了嗎?我回答很干脆︰這絕不可能!
可是這父親千里迢迢回到家鄉,竟然不回家,他到哪里去了呢?!
我媽氣的幾乎發瘋!一夜沒睡!就氣氣咻咻地把老爸公子般的丑事一件件地抖落了出來……
「你們現在漸漸大了,也該懂事了,今後長大後決不能學你爸!你爸是狗改不了吃屎!成都解放前昔,我們背叛地主家庭,參加革命,在18兵團胡耀邦領導下的川北行署的機關報——川北日報工作。那時,你爸喜歡跳舞,你們三個都已經出生了,你老爸還喜歡和新參加工作的小記者跳舞,每個周末都跳到夜不歸!開始是好言相勸,後來是打打鬧鬧,直到我一氣之下就和他離婚去了上海。後來,還是舍不得你們幾個孩子,才又回到南充恢復關系。那知道解放後,50年代初在省文化局那些年,每個星期六,出版社又開始跳舞,他又舊病復發,成了公子哥兒,不顧自己家有老婆,還有三個孩子,又去找剛參加工作的小姑娘跳舞!,……害得我東抓西抓,結果抓到你爸和我家請的保姆在床上!……你爸好糊涂!居然又說要與那個保姆結婚,丟下你們三個孩子不管!……最後還是我花錢去把那個保姆打發走了,才從上海把你外婆接過來帶你們!……」
「唉!那會兒他是13級干部玩女人,可是現在已經當了右派還玩女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