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這對父子帶著菊花一起來看立雄的亡妻，維仁的亡母。立雄看到老婆的墓碑，本來並沒有太多的感想，可是想起兒子昨天嘰嘰喳喳地說的那些，不覺讓他現在徒增許多回憶和悔意。
「老媽，今天是在您下葬之後，我和老爸第一次一起來看你，您現在開心了吧。」維仁放下手里的菊花，「媽，你最喜歡的。」他站起來，望望四周無邊的寂寥，「嗨，放在這氣氛也對！」回過頭，看看老爸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塑。「爸，你不給媽說說話嗎？」
「你跟你媽說完了？」他依舊面不改色。
「我能給她說什麼？」他捋了捋額頭上的頭發，「她想听的，是你說的。」
立雄又陷入沉默，凝視了那菊花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陪她呆一會兒。」立雄嘆口氣，摘下眼鏡，那些隱逸的憂傷總算顯現出來了。維仁似乎明白了什麼，也不多話直接就走。
「媽，他總算願意留下來陪陪你了。雖然，哼，也好，再晚也比不來強。」說罷離開了。
待兒子遠去，立雄再仔細端詳著老婆的墓碑，慢慢地蹲下了，模著上面的蒼勁的字跡，滿懷的悔意總算溢現出來，「你恨我吧？其實你真不該遇見我的。沒見過你這麼傻的女人，明明知道我跟你不過是逢場作戲，我心里有別的女人，而且是兩個，是兩個放不下的女人，你干嘛非要闖進我的生活？非要甘心給我生兒子，我不值得你這樣做的。」他抬頭望望深沉地天空，「是啊，你總算還是後悔了，在最後一刻，後悔這輩子遇到我了，你總算沒白活。」他坐下來，看著那菊花，朵朵冷艷，暗香侵鼻，「真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喜歡這讓人晦氣的菊花，我說過，」他終于忍不住留下了眼淚，「我說過，菊花永遠代替不了我的蘭花，可你為什麼一定要把它帶進佳蘭園，那里只適合蘭花和木槿生存！」他擦了擦眼淚，「我真不願意為你流一滴眼淚，可是，哼，真難為你難過了，你竟然讓我違反了自己的想法！不管怎樣，我還是承認你是我的老婆，我的第三個老婆，這樣你好受點了吧。」他抹抹臉上的淚痕，想起兒子，「你在天上都看見了吧，你的兒子現在也大了，我也不想再繼續找那個無緣的兒子了。以後，我的一切都會給你的兒子，你應該心滿意足了吧。好了，不說了，你就在這好好休息吧，未來我會跟你合葬，哼，我恐怕也只能跟你合葬了。你如果還有靈，就讓維仁早點出息吧。我改天再來看你。」他站起來，戴上眼鏡，再回頭看看它，慢慢的離開了。
他開著車漫無目的走著，不知不覺來已經到了「佳蘭園」，看著那幾個字，歲月的蹉跎已經讓它有點變形了，字跡也不那麼醒目耀眼了。他打開門，看著那些蘭花一朵朵芬芳滿園，木槿也已經曝出了春芽，不禁一陣空蕩蕩感覺襲上心頭，「是該有些菊花了。」
他忙了一整天，幾乎把佳蘭園翻了個遍，在蘭花中摻種了些菊花，又把「佳蘭園」換成了「佳蘭菊」，做完這些，他才滿意的擦擦額頭的汗珠，開著車回去了。
今天兒子還好，沒有出去花天酒地，乖乖的呆在家里等他回來吃飯，這讓他格外歡喜，「今天怎麼變了樣了？」
「哪個兒子在母親忌日這天還出去胡混的？百善孝為先，為這個，我也要齋戒三日。」
「那你倒是還很孝順，要是做得再好一點，我也就更放心了。」
「算了吧，爸，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你讓我以後怎麼辦都行，可一些毛病可能是一輩子都改不掉了。改掉了，那就不是我了。」
「你不試著做怎麼知道改不掉，以前的我，也相信自己心里如果還能住下第三個女人也一定不是我，可事實上，我還是敗給你媽了。」他拿起酒杯喝了一杯酒，又倒了一杯，澆在了地上，「老婆，這杯敬你。」放下酒杯，看看兒子，「維仁呀，我以前犯過很多錯誤，在身邊的時候，不懂得珍惜，心里總是只追逐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等到有一天連身邊的也失去了，才開始後悔。這樣的錯誤犯多了，有時候覺得自己都成傻子了。到最後，身邊什麼也沒留下。」
維仁也拿起酒杯喝了一杯，「爸爸，你是以自己為樣，教我對感情要專一嗎？如果這是這樣，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做不到，要我一輩子只鐘愛一個女人，我寧願出家當和尚。」
「我不是要你一定要一生一世只愛一個女人，我只是要你不要總是這麼花心，你玩的太過了。我活了這把年紀，要我看，人的感情真的不是絕對的，那只是精神上的依托和道德的規範在相互權衡。在這一刻，雙方都在身邊時，精神上就有了托付，因為相互信任，讓彼此疲憊的靈魂有了暫時休息和發泄的場所。等到有一天兩個中的一個不在時，另一個就失去了這個場所，在不停的追憶過去的同時，更在不自覺的尋覓下一個場所。這是天性，任何一對恩愛的夫妻，在面臨生離死別時，都不能自私的要求另一半要為他終身不再娶不再嫁。維仁，我只是想讓你明白，在你有了這個精神依托的場所時，就要對她忠心愛護，不要三心兩意。」
「爸，如果人一定是要踫了釘子才會學乖，我寧願那樣。否則，人生就少了一門課了。你感悟到是你的，不是我的，你就是撬開我的腦袋把你的理論裝進去，我也很快就把它拉出來，根本消化不了。」
「兒子，憑我年輕時干了那麼多荒唐事，現在要求你做的要多完美，說實在，真的很沒資格。但是不能要你做的完美，你總不能比我還混蛋吧。听我的，收斂收斂吧，爸爸不想你就這麼毀了。最起碼，你要找一個，讓你回到家里可以依靠的肩膀呀。」
看到父親幾乎用懇求的語氣給自己說話，維仁的心里也硬不起來了，「爸爸，再給我一年時間，就一年，我還想好好在玩玩。一年後，我一定找一個你滿意的媳婦回來。」
「維仁，」听到這話，王立雄心里真是氣得沒話說，「你怎麼就是說不通呢？！」
「爸，你玩了大半輩子，一年的時間，你也不肯給我嗎？」
「一年，你說一年就一年呀，一年過後你是不是還要下一年！？直到我死了，永遠都管不了你了，你就可以自由自在，醉死在酒色里了。你要是有心要改，就馬上給我收斂！」
「現在我做不到。」
「你說什麼！」立雄氣得掀了桌子，「你再說一遍！」
「爸，你用不著拿這些東西出氣，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也不騙你，至少現在做不到。」
「好好好，你敢跟我這麼說，」老爸氣得面紅耳赤，想找東西教訓他，卻隨手抄起了兒子母親的相片，頓時又沒了脾氣，「很好，你沒騙我，證明你還有救。你現在做不到是吧，那我就幫你做。以後，晚上十一點之前必須回家！」
「爸，你這樣有意思嗎？」
「哼，你把我的話好好的放在心上！」說完放下相片，生氣的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