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遙陪母親睡下,就出來,見曉萍還在努力學習,就勸說道,「曉萍,時候不早了,快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
「我知道,姐,你先睡吧。我就好了。」她說著又埋頭苦讀起來。
慧遙本想站起來就去睡,可她突然想起來自己之前的一點疑惑,便又坐下了,「曉萍,你要是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
「我,沒什麼事呀。」曉萍抬起頭,「真的沒事,張先生給我安排的很好。」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慧遙抓住她的手,「曉萍,你是不是怕我看見你身上的東西,才不肯跟我一起睡的?」
「我,」曉萍低下頭,「慧遙姐,你怎麼知道的?」
「雖然你不說,可我明白,你晚上總是很晚才睡,而且總是距離我很遠,把自己縮成一團。曉萍,你到現在還沒有安全感嗎?」
「我」,曉萍抽出手,站起來,「慧遙姐,我不是沒有安全感。能有今天的生活,我那時是做夢都沒想到的,只是我——」她抱起雙臂,「我還是怕,怕自己沒辦法融入到你們的群體,怕自己又會回到那種生活,尤其,」她的眼楮又濕潤了,「我沒辦法正視自己身上的印記,它是永遠無法磨滅的印記,這一輩子它會一直纏著我,不會放過我!慧遙姐,我真的很怕,我很想快點忘掉那段日子,可每天晚上,當我看到自己身上,我,除了怕,還是怕!我真的很想勇敢的面對它,可它就像一條毒蛇,緊緊地纏著我的脖子,纏得我沒辦法呼吸。我越是想掙扎,她就纏得越緊。我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
看到曉萍這個樣子,慧遙心中暗想,「看來,她如果沒有擺月兌那些印記,就沒辦法真的重新振作起來。」
「慧遙姐,我怕自己看到,更怕別人看到,我知道你沒有惡意,可我——」她抱住自己的頭,「我真的很難受。」
「好了曉萍,」慧遙拍拍她,安慰道,「別擔心,總會有辦法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你可以戰勝一切的。那麼一段艱難的日子,你都挨過來了,這些,也一定打不倒你。走,先去睡吧。」說著,陪曉萍走到床前,「曉萍,今晚你一個人睡吧。」
「可你」曉萍看看里屋,「干媽,已經睡著了,你別跟她去擠了。」
慧遙笑笑,「你放心,我有辦法。」
「嗯?什麼?」曉萍不明白。
「你看,」慧遙說著將家中高低差不多的椅子凳子紙箱子都拿來,擺開,中間承重的地方都放上堅硬的椅子凳子。凳子,椅子不夠的,就用比較柔軟的紙箱子代替,放在不太承重的地方,擺成一個差不多床的形狀和面積大小,然後鋪上被褥,一個簡單的臨時床就誕生了,「今晚我就睡這兒了。」慧遙說著,躺上去,「真舒服」看看曉萍,「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們快睡吧。」
曉萍瞪大雙眼,這才看明白,她走過來,驚訝地問道,「慧遙姐,你今晚就睡這兒?!」
「對呀,」她很愜意,「哎呀,好久沒睡過椅子床了,好懷念啊。」
「可是,」曉萍看看還是不放心,「這不會擱到你嗎?」
「不會啊,這很舒服的。我小時候,」提起小時候的事,慧遙勉強笑笑,「我小時候,經常睡這種床的,很舒服的。」
「不行,我怎麼能把你趕到一邊睡呢?還是我睡這兒吧,」曉萍說著便要坐下來。
「哎,別——」慧遙來不及制止她,她就一坐了空,因為這個臨時床的邊上是柔軟的紙箱子,中間才是承重的椅子凳子,「你還好吧?」
「沒事,」曉萍爬起來,「這怎麼安全呀,不行,你不能睡這兒。」
「你是沒睡過所以不知道,可我是很有經驗的。所以,」慧遙站起來,推她坐到床邊,「好了,快睡的。我呀,已經很困了,先睡了。」慧遙說著已經躺上自己搭的臨時床,蒙上頭,睡了。
曉萍見慧遙這般,躺下後,除了感動,就是淚了。
見曉萍睡下了,熄了燈,慧遙這才翻開蒙在頭上的被子,淚珠便從她的臉上滑落下來︰臨時床,這是她的創意,可卻是因為跟建玲賭氣才發明的。
那時,她剛剛八歲左右,父親鐘慶山剛剛因公殉職,母親去見他最後一面,晚上,她便被建玲媽媽帶到他們家去睡,跟建玲擠在一起,可她們都是一個人睡慣了,根本不習慣擠在一起。她晚上睡覺老實,可建玲就不老實了,一會兒滾到這兒,一會兒把被子全扯到自己那兒,一會兒又把她擠到床底下。她實在受不了了,就跟建玲互扯,可是接下來就是相互謾罵,兒時一時之氣,她便發誓絕不再跟她擠在一起,于是便下了床,給自己搭建了這樣一張臨時床。說真的,當時她真的很得意自己的創意。
可是,沒過多久,建玲就這樣被那場洪水卷走了了。就在她眼前,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那場無情的洪水吞沒,她卻沒能抓住她。多少年來,她一直自責萬分,建玲的爸爸分明是可以救回自己的女兒的,該被洪水卷走的應該是自己才對。建玲當時那麼相信自己會牢牢地抓住她,不會放下她,可她們緊緊拉在一起的手還是水沖散了。她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無法忘掉那場險些要了自己命的洪水,和建玲無助的叫聲,「爸爸,救我!」
現在,自己躺在這張臨時床上,又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這,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最有深刻的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