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沐之于父母的印象隨著時鐘的擺動一點點消磨殆盡,後來只能根據端放在客廳長桌上的兩張照片來勾畫輪廓。隨著最後那人的病逝,就連照片林沐沐也不願再擺放在那里,畢竟偌大的院落里每日都有三個人的遺照陰測測的、茫無目標的看著前方,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不久後的周末,林沐沐帶著那三張照片去了他們長眠之地,火柴摩擦的聲音,跳躍的火焰,就連最後一點痕跡也不復存在。而他們所能留給林沐沐的不過是一本存折和這座帶著一幢兩層小樓房的院落,存折里多少錢林沐沐沒去看,後來干脆把存折扔到了箱底,至于這出院落卻是林沐沐賴以生存的,無法割舍的。
偌大的院落沒有任何生的氣息一般,只留下林沐沐孤零零的站在梧桐樹下,出神地看著天空,听著即使在周末依舊響起的校園鈴聲。後來,林沐沐干脆在學校的公告欄上貼上了出租啟事。盡管沒兩天啟事就被清理公告欄的阿姨給撕了,林沐沐還是如願招到了幾位房客。幾個男生,都不甚熟悉,盡管那時都飄零在同一個校園里。
四人一間,每學期一百五十,水電限額超支自負。不算寬容的出租條款,但是那些人還是爽快地在林沐沐一份一份寫就的協議上簽上了大名。不過是各取所需,他們要求擺月兌校園宿舍的束縛,而林沐沐則是需要錢。畢竟,她沒有其他的收入來源,一切都須自力更生。
高中的生活緊張快節奏,如同密集的鼓點。而這里卻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因為相對的自由,僅此而已。林沐沐曾經隨著好友李芮去她們宿舍里看了一趟,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間里住了十個人,每個人的物品放在狹小的衣櫃里,要不就放在床下,直讓林沐沐開了眼界。
好在現在還是高一而已,每兩周學校總會大發慈悲給個假期讓上了發條的學生休息一個周末,要是高三的那些,直接是月休一次,在李芮看來簡直是慘無人道!周五的晚自習也因為放假的緣故名存實亡,而李芮一放學也加入了回家「探親」的大軍行列,林沐沐則依舊一個人回到小院。開學將近一個月了,她所穿梭的地方,不過這幾處而已。
「哎,我說徐明,你不回家,伯父伯母不會著急吧?」林沐沐听得出這話雖是有著關心的表象,但是就說話者的語氣和隱約的笑意而言,這人屬于沒事找抽型的。果然……
「秦炎,是哥們你就過來搭把手,再這麼說小心我把你掃地出……」徐明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林沐沐站在門口,忙解釋道︰「房東,這是我一同學,這兩天和家里鬧點矛盾,借住幾天。」
「嗯。」林沐沐看了那個叫秦炎的人一眼,盡管斜倚在梧桐樹下他的個子還是高出自己半頭大多,慵懶的模樣,嘴角掛在懶散的笑意。
「房東?」秦炎突然想起這麼個詞,不由打量了林沐沐幾眼,瘦弱的女孩子,齊肩短發,整個人如同清湯掛面,清清淡淡,不同于以往認識的女孩子,從她眼中看到的滿是疏離與冷漠,不屬于這個年齡女孩的清冷。
林沐沐置若罔聞,徑直走了過去拿出鑰匙開門。
「喂,你們怎麼叫她房東?」秦炎被人冷遇了,模了下鼻子表示自己不在意,繼而又問正在努力洗衣服的徐明。
「這是她家,她不就是房東嗎?」徐明白了秦炎一眼,鄙夷說道。這麼簡單的問題,有什麼可問的?
「哦。」秦炎恍然大悟,得出了兩個答案︰要麼她父母去了外地,要麼她父母去了天堂。只是這問題也不好開口再問,也就一笑了之。
「吃飯了嗎?」林沐嵐在走進狹小的廚房前,突然問道。
「啊?」徐明恍惚了一下,忽然意識到她是在問自己,「還沒。」
「我煮些面條,不介意就一起吃吧。」林沐沐記不起上次和人一起在家里吃飯時什麼時候以前的事了。只是看著院落里的兩個人,又想想自己,鬼使神差的就提出了建議。
「當然不介意,當然,我來幫忙。」秦明搶答道,並自告奮勇的舉起了雙手。
「隨你便。」林沐沐只扔下這麼句話,就走進了廚房。
「秦炎。」秦炎站在門口,看著狹小的空間里來回晃動的身影,不知不覺就說了出來。
「我知道。」林沐沐起初還莫名其妙,怔了一下,看了一下手里的雞蛋忽然明白了,卻也只是個不咸不淡的回答而已。
「出于禮貌,你也該告訴我你的名字吧!」秦炎直呼不公平。
「告訴我,是你的事;不告訴你,是我的事。」林沐沐忙把手里的雞蛋打在瓷碗里,一雙筷子一個勁兒的攪動。
「好吧,有什麼要幫忙的嗎,房東?」秦炎自覺自己還是蠻紳士的,大人不計小人過。
「那里有蔥,幫忙剝一棵。」林沐沐努了一下眼,示意到,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前提是︰你會剝蔥。」
「廢話,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嗎!」秦炎大感被這人一再鄙視,玩笑道。果不其然,林沐沐愣了一下神,爽朗笑了起來,手里一個不穩,濺出些許蛋汁灑在了案台上。
院里徐明听著兩人對話,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這是干什麼?」秦炎也多次進過廚房,當然目的是為了查看一下冰箱是否超負荷,而為其減壓。不過,真真切切的呆在廚房里看人做飯,這倒是第一次。
「煎幾個蛋餅。」林沐沐不指望他能听懂,自顧自的忙活自己手里的活。略微擰動一下煤氣罐的閥門以及灶上的開關,等到鍋里的水都消失無跡,林沐沐將勺里的油沿著鍋沿淋了一圈。
秦炎尚有自知之明,不動聲色的走近了幾步以便看個清楚。
林沐沐起了一小勺蛋汁,沿著鍋沿均勻倒下,恰好構成了一個圓,顯然這個圓是不規則的。看著雞蛋餅的邊沿微微翹起,林沐沐拿起鏟子,扭動手腕將其翻了個個。
「誰將來娶到你,定是他的福氣。」秦炎無不羨慕的說道,自家那個姐姐十指不沾陽春水,也不知將來會禍害誰家。
林沐沐顯然之前沒有察覺秦炎的靠近,只覺得他的聲音就近在耳邊,不自覺地嚇了一跳,左手一松,只听見「 當」一聲,鍋落在了灶上。
「沒事吧?」秦炎顯然沒想到自己的破壞力如此強大,不由問道。
「沒事。」林沐沐借著拿盤子的時機,腳下悄悄移動了幾分,將兩人距離拉開。「這里沒事了,你出去就好。」
秦炎看她沒什麼異樣,也覺得自己不適合在呆在這里,轉身離去,走到門口,忽然想到什麼,沖著林沐沐說道︰「吃飯的時候,叫著我。」可能也感覺到不好意思,秦炎加快了腳步,落荒似的逃離了這里。還沒上樓梯就听到廚房里壓抑的笑聲,秦炎自己想了想也笑了。
果真是清湯掛面,秦炎不由多看了兩眼看著林沐沐。雞蛋餅切得如同細長的寬面條,和碎碎的蔥花一起被灑在了面條上。秦炎左看右看覺得這有點藝術,頗是不忍心吃下去。
林沐沐吃飯很文雅,不會給人一種狼吞虎咽的感覺,相反她是在享受食物所帶來的美味以及樂趣。這是秦炎的看法,當然盯著別人吃飯也是不禮貌的事,所以秦炎是一邊吃著碗里的,一邊看著林沐沐。當然,這些事情後來秦炎都把它當作兩人最初的回憶而和林沐沐交換看法,而林沐沐的看法則是那天她有股沖動想用手里的筷子把秦炎敲昏頭。
夜里,林沐沐不禁想起今天奇異的舉動,不知為何,送走了李芮之後就感覺空落落的院子里自己那般孤獨,所以鬼使神差的就喊著那兩人一起吃飯。
明天是八月初六了,自己的生日。可是這世上,除了自己再無一人記得了。床頭的壁燈發出橘黃色的光芒,映照著整間房屋,沐沐放下手里的書出神地望著天花板……
「喂,都那麼晚了,你家房東還不睡?」秦炎心里有事睡不著覺,拉著徐明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居高臨下地看見院子里的燈光,不由好奇道。
「早睡了,你也不看看幾點了?」鬧鐘上顯示現在已經十一點二十分了,即使晚自習放學後,他們也已經休息了。「她沒有關燈的習慣。」
「為什麼?」秦炎有些好奇,追問了一句。
「誰知道呢?快睡吧,老大。」徐明顯然已經撐不住了,倒在床上就不見動靜了。
「喂,你睡下了,我睡哪里?」秦炎看他佔了大半張床,本來就一米多寬的床就更顯得小了幾分。
徐明顯然還沒睡熟,往里挪了兩下,之後就不見動靜了。秦炎听著徐明發出微微的鼾聲,嘴角噙著一絲微笑,也躺在了床上。單薄的木床顯然承受兩人的重量有些吃力,不滿地發出「吱吱」的響聲,似乎這樣才能滿意一些。
「生日快樂,林沐沐。」林沐沐坐在桌前,照著老舊的銅鏡,對著鏡中人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