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師你覺得好在何處？」這段時間以來，兩人雖有交談可卻都是些沒邊沒際的話，很少有關于思想上的交流。而思想上的交流，最是深通內心，也正因為此林沐沐才會把徐少波引為藍顏知己。
「郭靖楊過都有奇遇，其實令狐沖也有，可是令狐沖的灑月兌卻是金庸筆下最為傳神的。張無忌多情，楊過痴情，郭靖專情，令狐沖呢，用灑月兌一詞大概最為合適了。」
「可是，令狐沖一直喜歡著岳靈珊，也是痴情之人。」林沐沐辯說道。青梅竹馬的小師妹，自己視若珍寶的小師妹，偏偏在遇到林平之後，自己就潰不成軍，輸得體無完膚，即使心高氣傲如令狐沖，即使灑月兌如令狐沖，怕也一時半會兒也邁不過這道坎兒吧！
陳蕭放下了筷子，笑著說道︰「人物的性情不是一成不變的，就如同令狐沖對于岳不群從之前的敬若天神，到後來的師徒決裂，不也是在變化著嗎？當令狐沖拿到《笑傲江湖》的曲譜之時，他對于正邪的分辨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名門子弟墨守陳規的看法了。他的心中並沒有完全的正邪之分，因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世事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我所欣賞的他的灑月兌，並非是在感情上，而是他對于功名地位這些身外之物的看待。」
左冷禪一心想圖謀武林霸主的地位，岳不群徹頭徹尾的一個偽君子，任我行也是不甘心自己的地位被篡奪……而令狐沖，他從來都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功名利祿于他不過是包袱而已，怎比得上一曲清音，一壇美酒來得自在逍遙？
林沐沐贊同陳蕭的說法，可是禁不住的一些話就月兌口而出，「那感情呢，老師你又是如何看待的？」
感情，無非男男女女而已。生活離不開，而小說之中更是將其一再升華，好像神聖不可冒犯的一般。這猶如祭壇神祗上感情，你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陳蕭沒料到林沐沐會問這麼個問題，他看了看那還略顯得青稚的面龐，笑著說道︰「你還小，說這些干嘛？」
林沐沐不依不饒，「到底是為人師表，說起話來總是一套一套的。我好像記得前些日子有人曾經說過這麼一段話︰你們如今已經是個小大人了，不能再以孩子的角度去思考問題，要培養自己理性的思維。當然，我也希望你們能保持自己固有的性格，只是為人處事卻要想想這麼一句話——三思而後行。」
陳蕭啞然，這段話的確是自己說的。如今卻讓林沐沐拿自己的話來堵自己的話，這情況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好吧，讓我想想明天再告訴你。」
「不行，今日事今日畢。況且若是你準備好了一番說辭，我明天听到的絕不會是你最本真的回答，那麼這樣的答案我還不如不听。」
林沐沐的倔強讓陳蕭無可奈何，他想了想卻還是說道︰「當初無意間翻到了母親的一本藏書，《張愛玲文集》。後來我看了許多她的書，長篇短篇散文甚至于胡蘭成的《前世今生》……」
林沐沐想起了那個孤絕的女子，一身旗袍顯得她越發瘦骨嶙峋。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這個女子，就連筆觸下都是滿滿的悲哀……
「我母親也是一個倔強的女子，最是喜歡的就是張愛玲。你可明白了？」陳蕭想起了那粉牆黛瓦，那疏雨打梧桐的落寞，一如母親的眉際揮之不去的隱隱的愁怨。
林沐沐本也是個玲瓏的人，怎會猜不出其中一二？可是他卻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可是你呢？」你說的是張愛玲，是你的母親，卻獨獨不是你……
陳蕭苦笑，自己還真頭疼這個小徒弟，讓他無可奈何的小徒弟。
「我所求的只是茫茫人海之中一個知心之人，得之我幸……」是呀，蒼茫人海之中，他所求的不過是一知心之人，一個一生一世相守相伴之人。可是他又不是徐志摩，他不會說出那下半句︰失之我命……
林沐沐知道這句話，三十年代的風流韻事她權當做一場軼事。她沒有林徽因的絕代風華，也不會遇到金岳霖、徐志摩和梁思成那些個優秀男子。只是她沒有料到的是陳蕭如此答案，她盯著陳蕭，卻讀不出他的一絲情緒。
陳蕭臉上掛著苦笑，開始收拾碗筷，「滿意了嗎？」
「那麼老師覺得齊老師是那個人嗎？」林沐沐剛說完，就低下了頭去，這接二連三的問話讓她隱約間明白了一些什麼。
陳蕭看不到林沐沐的表情，卻還是笑著回答︰「齊老師總會找到適合她的人，而我不是。」
「哦。」林沐沐搶過陳蕭手中的碗筷，小跑著去了廚房。
陳蕭看著那匆忙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的心竟被這小丫頭的幾句話擾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