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04(二)
1
從包廂出來之後,沐塵向南,我向北。
這一別,似乎便是永恆。
我走出不到五步,便情不自禁地回頭。而沐塵,竟然也在那一刻回眸。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風,停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我突然覺得好難受,胸口一陣惡心,再也忍不住地吐了出來。
在一旁的依依看得都害怕了,一個勁的問我︰「你沒事吧?沒事吧?……」
「我……沒事……嘔!」
我以為自己沒事的,可是卻一發不可收拾,一直吐到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還在干嘔。
「我送你回去吧?」依依很不放心地說。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真的沒事嗎?」
「沒事的……你放心吧。」
「你不該喝那麼多的。」依依回頭望著沐塵離開的方向,緩緩地說︰
「沐塵,已經走了呢。」。
我豁然抬頭,望著她。
「就這樣……你,甘心嗎?」
依依背對著我,緩緩地吐出了一句。
——呵呵。我……甘……心……嗎?
我轉身離開,或許這是最好的選擇。
「我要回去了。不用送我。」
這幾乎,是在逃離。
「曉——楓——」
依依輕聲呼喊的聲音,在風中拉長,飄遠……
我獨自拖著沉重的步伐,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路上,兩旁凋零的樹葉在風中飄散,像舞倦了的蝴蝶般,飄然遠去……所有關于我年少時的回憶,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煙消雲散了。
回到家之後,我倒在床上便睡著了。夢里,我又在苦苦掙扎,不同的是,這一次,我終于掉了下去,就此沉淪,沉淪……
再次醒來時,已是半夜。
我只覺得口干舌燥,肚子空空的。
一切……都在今天結束了嗎?
夜已深,周圍一片安靜。
這樣的夜晚,我一個人又開始回憶。回憶里,那些細小的東西,一次又一次,沖擊著我的心靈。
我以為我早已忘卻了的,可是,原來我什麼都記得。
遙遠的人哪,你是否也曾,在這樣的夜晚--哭泣?
2
就這樣……你,甘心嗎?
你,甘心嗎?
甘心嗎?
依依的話一直縈繞在我耳邊。
我想,我多年的暗戀,總該有個結局吧?
第二天,我鼓起勇氣打電話給沐塵,約她在一家咖啡店見面。電話里,不知為什麼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而沐塵,竟然很爽快的答應了。
我揣著復雜的心情,走在赴約的路上。
--如今,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我問自己。
當我路過一條弄堂時,突然間閃出了幾個人影。
「嘿嘿~瘋子,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是叉叉,上個月,我和他在「悠游」鬧過些矛盾,當時他吃了點虧。這會兒,該不是來找麻煩的?
「叉叉,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不想和你鬧。你有事咱們改天再說,不要礙我的事。」
「哈哈∼我叉叉最喜歡礙別人的事了,尤其是很重要的事。哈哈哈哈!」叉叉狂妄地笑著說,「今天,咱們陪你好好玩玩。」
可惡!最不該出現的人,最不該出現的事,卻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上!」
他們有五六個人,而我只有一個。
我不能在這里浪費時間,我這樣告訴自己。可是,當我正想跑時,卻發現後路已經被堵了。
我心理閃過一陣恐慌,不是因為眼前的危險,而是為了那個約定。
我從來,都不曾失約,不曾遲到過。只有這一次……
當我拖著疲憊的身軀趕到咖啡店時,沐塵已經不在了。我和她之間,唯一的一次約定,就這樣不幸夭折。
我緊緊地握住雙拳,直到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才感到一絲疼痛。
「叉叉,你會後悔的。」
3
「曉楓,听說……你昨天把沐塵約出來了,怎麼樣?談攏沒有?」螳螂一見我就充滿好奇地問,「咦?你臉上怎麼回事?」。
「你以為去談判啊,談-攏-沒-有?」我一字一頓地說道︰「昨天給叉叉他們半路攔住揍了一頓,害我去不了。」
「什麼!啊!!」螳螂驚跳起來,一句話都分成了兩份。
「那豈不是吃虧了?」
「那倒無所謂的。」
「恩……沒事,可以再約她嘛。」
「至于叉叉嘛~」螳螂略有所思地說,「嘿嘿∼弄死他!逮住他往死里弄!!」
螳螂興奮的說著,仿佛這是他最喜歡做的事情。
「算了吧……」
「什麼?算了?開玩笑!我去準備家伙,晚上就去砍他。這小子犯賤,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哈哈哈!」
螳螂好象沒听明白我的話。
「你等著噢,晚上給你打電話。」
……
螳螂向來說的出,做的到。
那天晚上,我和螳螂設法找到了叉叉,並且狠狠地收拾了他一頓。叉叉哭爹喊娘地叫著,仿佛殺豬一般,最後甚至跪地求饒。然而我正在興頭上,一點沒有要收手的意思。
再後來,叉叉連叫的聲音都發不出了,嘴里只有嗚咽聲。我卻一直沒有停手。
「行了,行了。曉楓。」螳螂要來拉我。
而我卻沒有理他。
「曉楓!」
「喂,喂。你真想把他打死啊?」
「你瘋了啊?」
螳螂拉著我說,「趕快走吧,給人看到就不好了。」
「閃~」
4
沒過多久,派出所調查我們打架的事。雖然叉叉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他傷成那樣,總不能沒有人管。
「螳螂,這下我們闖禍了。」
「我kao,你怕嗎?」螳螂用很夸張的表情說道,「這可不是我認識的曉楓啊?」
「我認識你那麼久,從沒見你怕過。」
螳螂開始正經的說話了,正經得讓我受不了。
「我怕得不是我自己,而是怕……我害了你。」
「哈。」螳螂笑著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可是……」
「沒事的。」螳螂拍拍我的肩膀說。
螳螂說完這話還不到一個星期,我就得到了他被派出所叫去問話的消息。
「為什麼,為什麼只有螳螂?」
我在心里一遍遍的問自己。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當我這樣問螳螂的時候,他很坦然地說︰
「你不是馬上要去當兵了嗎?要是這事被知道了,你就去不成了。況且,這種事多一個不如少一個。只要有人站出來就行了。」
「可是……」
「不要可是了,曉楓。從小到大我就你這麼一個朋友,我不幫你,幫誰?」螳螂平靜地說著,「而且,我一點都不後悔。」
「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不,不是的。」螳螂苦笑著。
他的笑,明明是那麼的蒼白,那麼慘淡。
後來我听大嘴蘭說,螳螂被判了6個月勞教。
「為什麼?」「為什麼?」……
同樣的年少輕狂,同樣的愚昧無知,而付出的代價,為什麼卻截然不同?
為什麼我要落荒而逃,為什麼我總是選擇逃避?
5
當我再去找沐塵時,她已經去了北京念書。
我周圍的人,也一個個的陸續離開這個小鎮。先是沐塵,然後是晴柔,依依……
一個月後,我被正式通知要入伍參軍。
命運真的很作弄人,我活了18年,從沒想過自己會去當兵。而現實是我不得不去了,留在這里,我只會更傷感,更迷茫,也更無奈。
2004年,12月。
我一身戎裝地踏上了北上的列車,揮手告別了這生我養我的地方,也告別了那段虛無飄渺的感情。
再見了,我的故鄉。
再見了,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