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銀夫糟糠夫(下) 第三十八章

作者 ︰ 千尋

這陣子外頭鬧得很,許多大臣因涉嫌貪腐,被抄了家,更有許多作賊心虛的朝臣紛紛上奏折告老還鄉,就算這些事與將軍府無關,董府上上下下還是人心惶惶,就怕這把火燒到自己頭上。

這時候,林氏、莊氏樂了,董亦橋被派到外地任縣官,遠離朝堂禍亂,董昱回軍中操練,貪污之事打不到他頭上,而董亦勛沒人知道他在忙些什麼,只曉得他人不在京中。

不管怎樣,在這種動蕩的時刻,能夠不沾惹一身騷,便是好事。

太夫人嚴令府中閉門謝客,家里的夫人們都不準外出宴客,雖眼前事不關家里的男人,但避著躲著自然安穩些。

太夫人說︰「可別男人在外頭忙活,女人卻在內宅里燒火,若是沾上半丁點兒麻煩,誰都不輕饒。」

董亦勛沒有回來,而郁以喬不哭不鬧,她在等著一個答案,雖然答案已經晾在眼前,翻不了案。

只是她不鬧,另一頭未必就不鬧,林氏、莊氏婆媳倆逮到機會就到耕勤院里探望鄭允娘。表面是說話談心,事實上卻是句句明示暗喻、好意提醒,提醒她大房的女主子心機深、嫉妒重,事事要防著、緊著,別漫不經心,若是落了身子,再哭再怨尤也後悔莫及。

紫荷、紅菱何嘗不明白這些是挑撥,可她們不過是奴婢,能多說什麼?

紫荷曾趁隙進郁以喬房里,讓她過去和鄭允娘攀交情,但對著她樵悴的面容,這個建議卻說不出口。

她明白紫荷的好心,明白家和萬事興,只是她怎麼能夠容許自己婚姻里有不明人士進駐?

她不只一次告訴自己別害怕,可事實上是,她很害怕,害怕得不得了。

她說睡一覺就好,只是……哪能呢?心亂,怎睡得著?

她努力把日子過得無水無痕,可,真難。

董肆一趟趟進耕勤院,送來數不盡的禮物,食衣住行樣樣有,好似她會苛待鄭允娘似的。

而且她還真沒猜錯,除了紫荷、紅菱,董參又親自挑選四個下人到鄭允娘跟前伺候,她的吃穿用度,都有專門的人負責,而且還有暗衛在,他們日夜分工,將耕勤院守得滴水不漏。

如果這些還無法表現出董亦勛對鄭允娘的看重,那麼董參三番兩次示意她過去和鄭允娘建立關系,就可以充分表現了吧。

可惜她不願意,不願意讓自己糟心,不願意委屈自己,不願意去想象自己和鄭允娘在董亦勛的心目中,誰高誰低。

所以……她等著,等一個董亦勛的親口答案。

「媳婦啊,莫怪婆婆偏心,鄭氏就是一副玲瓏心肝,琴棋書畫樣樣通不說,見識也與咱們這種養在深閨的女子不同,若非父親遭誣、家道中落,怎肯紆尊降貴當亦勛的妾?她那樣的人品,便是當王妃也綽綽有余。」

林氏口氣帶著幾分喜、幾分樂,幾分看好戲的期待心情。

郁以喬理解,這是明明白白的挑釁。

同樣的話她已听過無數次,鄭允娘的出身、鄭允娘的品性、鄭允娘的才干與能力,無一不將她比下去,一個永遠的失敗者是不會想去和勝利者攀比的,她並不否認,世上有一種越挫越勇的人,但她不是,她是那種知道古巴隊很強,就會希望比賽抽簽時,中華隊永遠別對上古巴的人。

畏縮?她承認,有一點。

前輩子,她讓環境逼成女強人,這一生,在三個娘親的疼惜下,她養出了幾分怯懦性子,能夠躲在旁人身後,她就不會想要強出頭。

所以她不想與鄭允娘面對面,不管是好意或惡意的勸解。

揉揉發澀的眼楮,她強抑著胸中如岩漿般沸騰翻滾的情緒,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以及麻木感竄上心頭。

莊氏進門,在看見她的那刻,立刻拉起夸張笑容,說︰「母親,大伯對鄭氏可真是好,禮物一件件往那邊屋里送,件件都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看得我真是眼紅吶。」

林氏笑道︰「還不是送些衣服藥材,懷了孩子的女人,是該好好養著,將來孩子生下來健健壯壯的,父母親才能少操些心。」

「不不不,母親您弄錯了,這回送的衣料是雲蘿紗,那可是貢品,一般不輕易得的,而且那些個個金釧玉石,質地可不一般,樣樣件件都是上乘的好貨,就說那根瓖著珠子的發簪好了,顆顆珍珠有拇指那麼大呢。」

莊氏一面說,一面偷眼瞄向郁以喬,但她沒搭話,只是一口口慢慢地啜飲杯中茶水,茶水在舌間滑過,品不出香,只品出滿嘴苦澀。

「一個妾竟用這般好東西,這就是亦勛的不對了,我都沒見過大媳婦穿戴這麼昂貴的飾物,不行,這家里還是有規矩的,就算男人不懂事,鄭氏也得明白,即便男人再喜歡,一個妾也不能越過正妻頭上。媳婦,走!我陪你去說說。」林氏一把拉起她。

郁以喬輕輕地將她的手拂開。「謝謝母親的好意,既是王爺送的,自然就該她得的,媳婦怎能多說什麼。」

撩撥不起她對鄭允娘的嫉妒憤怒,便想撩撥她們起沖突?

不確定這對婆媳有沒有在鄭允娘面前說過些什麼,她不想探听、亦不當旁人的槍桿子,她的感情事,關起門來處理就夠。

更何況,鄭允娘都聰明地不去做多余動作,她傻乎乎地上門當妒婦,豈非落入下乘?她已經輸她輸得很可憐,何必再把膚淺端到別人跟前,旁人看不起自己已是痛徹心扉,她何必再教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沒錯,她依然驕傲,依然不想輸,就算婚姻感情沒了,她也要抬頭挺胸。

「嫂子,這可不是裝賢德的時候,你就不怕那邊越來越過分,硬生生把你給壓下去?嫂子,您得學學我,想進門,沒問題,可人得攥在自己手里,免得她飛了天,讓大伯眼里只看得見那個女人。」莊氏慫恿著她去理論。

郁以喬清楚,鄭允娘若能壓得過自己,原因只有一個——董亦勛樂意她當贏家,否則就算有孩子替鄭允娘撐腰,她也沒這個膽識。

她去理論,打的不是鄭允娘的顏面,而是董亦勛,就算對他心中有再多不滿,她也無意與他作對,好聚好散,是她前世今生始終奉行的原則。

她默不作聲,只是似笑非笑的望向莊氏,不說話,卻充分表明,自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這是董亦勛教過她的「莫測高深」,他說這會讓對方多忌憚自己幾分。

想起他,胸口又是一陣疼痛。

「嫂嫂,你這是怎麼回事?我是替你出頭吶。」

「多謝弟妹為我著想,不過幾日相處,鄭氏就如母親所言,是個懂事明理的,就算王爺送回來的禮物踰越規矩,也不是她的錯,倘若我上門尋釁,卻出了個好歹萬一,這不僅僅是給王爺打臉,還是教親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不管如何,太夫人說了,子嗣最重要,眼前什麼都別多說,等鄭氏將孩子生下來再講。」

林氏見她半分不受煽動,攥緊拳頭、冷笑一聲道︰「好個大度有容的媳婦,既知如此,當時讓你抬舉屋里人,你怎不肯?若是你當時肯給幾個陪嫁丫頭開臉,也不至于替自己找來這麼強勁的對手。」

勸說不成便翻臉?假戲演不真便丟掉面具?

郁以喬微微一笑。林氏也不過如此呵,說有心計,不過是普遍級,也許手段凶惡點,卻也不難對付,既然如此,董亦勛那些妻妾又怎會一個個死于非命?

原因是,他從未對她們上心吧。

那麼,有了鄭允娘,是不是代表,他的心已自她身上移去?

她不願意妄自菲薄,可她多少看得出事實,即便她口口聲聲不願輸,其實早就輸得徹底。

她問︰「母親,替丈夫找來一堆女人,就真的能將男人拴在身旁?為搏得一個賢德名聲,將自己的丈夫拱手讓人,真的值得嗎?」

她這話同時刺激到兩個女人,林氏為搏賢名,身邊有幾分長相的婢女全開了臉,可又如何,董將軍就算長年在外征戰,從外頭帶回來的女人還少過?

而莊氏善妒,董亦橋身邊的女人一個修理過一個,依然無法把丈夫的心留住,只搞得自己惶惶不可終日,疑東疑西、脾氣暴躁。

林氏惱羞成怒,一拍桌子,忿忿道︰「狗咬呂洞賓,好啊,我倒想看看你有什麼手段把丈夫的心拴住!」

見林氏起身,莊氏也認為自己該講個兩句話,替婆婆壯大聲勢,她說︰「你既無婦德,又不懂得孝順婆婆,你早晚要得報應的。」

郁以喬沒反應,只是靜靜地看著桌面上的冷茶水。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兩婆媳進門那麼久,銀喜連茶水都沒奉上,果然,換了人就不合用,若是紫荷,茶水待客這種事根本無須她提醒。

可是,換的不過是一個婢女,那麼若換的是男人,她能用得順手順風?

她把剩下的冷茶水全吞下,苦澀緩緩從喉間落入月復里,她說不清楚那是什麼滋味。細細的寒風從她的毛孔里一點一點滲了進去,把她的知覺侵蝕出千瘡百孔。窗外,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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