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跋提起青瓷酒碗,揚脖喝了一大口,方才笑道︰「殿下,您也知道的,我素來懶散慣了,最厭倦那些官場應酬。只要天天有酒喝,再有知心好友陪伴,如花美眷在側,便是平生樂事了!殿下存心相助的話,入宮後幫我在天王面前美言幾句,讓我做一個無需操心的閑散武官,我便感激不盡了!」
慕容元嘆道︰「我便知道,你這小子還和小時候一樣胸無大志!可是,我又何嘗不想像你這樣閑雲野鶴般逍遙自在,閑時在我的菊園里彈琴吟詩,或品茶鑒酒,只是,身不由己啊!」
我見慣了慕容熙的壯志凌雲,從來便認為大好男兒就該在亂世中建功立業,闖出一片天地來,而眼前這平原公慕容元,言行尊貴端雅,神情溫和有禮,論武功、胸襟、氣度、名望俱不在慕容熙之下,兩人可算是一時瑜亮。
酒宴散後,慕容元喚了一輛馬車,徑直送我回河間王府。
和慕容元分手後,回到瑩心樓時,天色已暝。迎面正踫上小菊滿面焦灼的迎上來,見了我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忙不迭道︰「小姐這一整天跑哪兒去了?可把奴婢急壞了!」
我訝異著︰「怎麼了?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嗎?」
小菊道︰「今日是沈姑娘的生辰,王爺為她在梧桐閣隆重設宴,闔府女眷皆要出席。」
我搖頭道︰「我又不是這王府中人,不想去。」
小菊微笑道︰「剛才沈姑娘已經打發人來催了,說道是請姑娘務必要賞臉出席。」
我本待稱病不去,又想好久不曾見著慕容熙,若是不去,不知何日才能見?嘆口氣,點了點頭讓小菊為自己梳妝。
想著今日宴會上沈初雲必定明艷照人,不欲去和她爭風頭,只穿了身純白素色衣裳,鬢上戴兩支銀色的碎珠發簪,由小菊和丹朱陪著去梧桐閣。
梧桐閣中種植著幾株高大的梧桐,眼看葉子就要落盡了,疏疏朗朗地立于庭中,環著閣室種了幾叢翠竹,雖是秋日,亦泛著清新的碧綠,自成一派清寂幽獨。向陽處排放了許多盆菊花,奼紫嫣紅,更勝秋光。瞧那菊花經霜也不見半點萎靡,料想主人夜間必命人收回一旁的花房里養護。
「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我注視著庭右那棵梧桐,卻想起了那如梧桐一般溫潤寧和、潔淨如雲、蕭蕭磊落的君子——平原公。
入閣時多數女眷已到了,慕容熙尚未出現。這種宴會,隨行的侍女們都在外面等著,不得入內,席間另有專人侍候。殿內溫暖如春,我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先坐下,和身邊的兩位女子淡淡地寒暄了兩句,便無話可說,只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茶。
少時,身著絳紅色閃金團龍長袍的慕容熙攜了沈初雲款步進來,向來素淨打扮的沈初雲此時也換上一身粉霞色的錦襖,上繡了繁復的花紋,系一條粉紅金邊的錦綬藕絲緞裙,髻上一支光彩奪目的金絲攢珠釵,益發嬌媚動人,風華絕代。
眾人忙拜倒行禮,慕容熙笑道︰「都起來!今兒家宴,不必拘這些個虛禮!」
我在人叢中遙遙地望他一眼,恰好他的目光也掃了過來,忽有一抹復雜的神色一閃而逝,似有些愧疚,又似有些冷漠,我心頭亂「怦怦」跳了幾下,上午他和沈初雲那如膠似漆的一幕又宛在眼前,我該怎樣面對那樣撕裂般的痛楚?
慕容熙啊慕容熙,難道你終究,欠我一段最執著最純粹的感情,以及一份永遠無法收獲的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