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舟臉上冒出了薄薄的細汗。(她站在高台之上。朝下面的徐子羌勾了勾唇角︰「你們以為。他會來嗎。」
徐子羌微微一笑。聲線陰柔︰「宋姑娘果然聰明。」
「轉告你們皇上。別白費功夫了。我十分了解孟回這個人。我就是死了。他也不可能會現身。你們宣殷皇帝不會愚蠢到以為他會為了我不顧一切吧。」
「宋姑娘等著便是。」
「我這可不是威脅你。我和鐘離鈺青梅竹馬。情誼非凡。他會看著我被你們燒死嗎。他大病初愈。屆時他一來。場面就很難收拾了。」
「殿下不會知道的。宋姑娘不必擔心。」徐子羌依舊一副耐心的模樣。
「宋姑娘好生待著。會有人來救你的。」
「你……」
烈日烘烤下。連舟如是過了三天。沒有人現身。她臉色蒼白消瘦。淺藍色的裙擺皺皺褶褶。像是一朵行將飄零的花。
其實她比任何人都要知道。會有人來救她的。
但是是孟回的概率。非常小。
母親澹台婕不會放任她不管。暗中派人來是十之八九的事。
而宋家軍如果有余黨。也會救她于水火。
三天過去。她的唇瓣已經開始龜裂。死皮翻卷。白皙水女敕的皮膚曬得通紅。
已是夏天。高溫天氣持續。知了出難耐的申吟聲。池塘的荷花被烈日曬得日漸萎懨。天高而遠。仰頭望去。蔚藍得沒有一朵白雲。
明明是酷暑難耐。連舟突然覺。周身竟詭異地寒。
其實。也不一定有人來救她的。
澹台婕地位蒸蒸日上。『雅*文*言*情*首*』被唐映澴寵愛有加。她不一定會為了前夫之女冒風險。
而宋家軍。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存活下來的人。
孟回。連舟想到這兩個字。萬般情緒化作苦笑。他太隱忍太理智。太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負。她怎能期待。他會丟下一切前來救她。
「來人。給宋姑娘喂點水。」
第四天清晨的時候。徐子羌命人站上高台。給連舟喂水。
水僅在連舟的口腔內轉了一小周圈。就被連舟吐出來。徐子羌看著一臉倔強的少女。微微有些訝異。連舟環視著拿著火把的侍衛。低下修長如玉的脖子。渙散的眸子望著徐子羌。從喉嚨里硬生生擠出聲音︰「既然準備燒死我。怎麼還不快點動手。」
精致如瓷女圭女圭的臉上。竟然掛著淡淡微笑。從容。安靜。倔強得不動聲色。
「宋姑娘好氣魄。」
徐子羌笑著。眼里卻閃現森寒之氣︰「來人。點火。」
連舟閉上眼楮。輕輕喃︰「是真的有點累了呢。」
四天的時間。任誰都無比清楚。若是想救。早就來了。
他不來。她便死路一條。
他來。她也要死的。
無關掛念。只是不想欠他的。只是不想被他感動。只是不想再度受傷害。
孟回。你看呢。其實你就是一個魔咒。我深陷于此。逃不掉。卻也不願再為你。低到塵埃里。
只是嘆。本以為可以山山水水紅塵走遍。本以為就算做不到徹底的灑月兌。也可以安安心心地生活。
奈何命運。
**。火霎時撲滿了連舟周邊。
連舟忽然笑了。
其實他也為她奮不顧身過。在凌陽的寨子里。他也曾穿越火海。微笑朝她奔赴而來。
這就夠了吧。
記住生命中值得感動的瞬間。記住戀情中的美好。記住曾經給過自己希望的那個人。哪怕山水相隔。哪怕不再相見。
也感謝。他曾許給自己。一段溫潤如詩的記憶。
黑色的濃煙滾滾漫上天際。灰燼揚塵。片片旋飛。宛如漠中沙石。又似高原灑雪。
連舟閉上眼楮。心慢慢地冷起來。
「徐公公。你的膽子還不是一般的大呢。」
聲線銳利。有如刀劍劃破冰面。生生磨礪出一痕洞天。
來人一身玄色衣袍。身如碧樹。面猶白玉。眼若星辰。唇色淡薄。嘴角若有似無勾出一抹冷淡微笑。下頜微微揚起。廣袖翩翩好似桀驁孤鷹。
隨著男子這句話出口。已有黑衣侍衛飛身前往刑場中央。將臉色蒼白的少女救了下來。
「殿下這是何意。」
大火在徐子羌身後 啪地響。漸有沖天之勢。
鐘離鈺未有回答。轉過身將連舟抱進懷里。焦急詢問︰「有沒有事。」
連舟有氣無力地倒在鐘離鈺懷里︰「你怎麼來了。」
鐘離鈺將連舟打橫抱起。唇貼近她的耳畔︰「撐著點。我就帶你回去。」接著就要往外面沖去。
「殿下。老奴勸你。還是把宋姑娘放下來的好。」鐘離鈺理都沒有理。徑直往外走去。
「這可是皇上的旨意。」
鐘離鈺停滯了一下步伐︰「轉告父皇。別的我都可以遵從。就這事不成。」
「殿下這是要違抗聖意了。」
鐘離鈺沒有回答。在身邊一眾親衛的簇擁下。快速朝外走去。
男子的懷里很干淨。沒有一點點味道。英俊的臉上染了細汗。鬢角的絲被濡濕。唇緊緊地抿著。眼神深邃。偶爾低下頭來望向連舟。
連舟躺在他的懷里。听著他的心跳聲。砰。砰。砰。一聲又一聲。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听到心跳聲就會感覺很安心呢。
他抱著她。衣擺掃過太液池的風。蓮花欲舉。景致如畫。
「真是朕的好兒子啊。」
「父皇……」眼前是一身高貴明黃的鐘離玄燁。皇後權韻白站在右側。在他們的身後有一眾太監和侍衛。在左側一步開外的地方。站著一個深藍華服的男子。嘴角斜斜挑起。眼帶莫測笑意望向鐘離鈺。
鐘離鈺眉頭一皺。沉沉地吸了口氣。
連舟抓著鐘離鈺的衣擺。緊緊的。帶點求助。
死一次不怕。怕的是死兩次。
以為必死無疑。于是不想期望什麼。然而他又救了她。而在她以為平安月兌險的時候。又出現這樣劍拔弩張的戲碼。
鐘離鈺低頭注視著她。安撫道︰「別怕。」
連舟驟然睜大雙眼。眼眶漸漸泛紅。
拽住他衣擺的手。漸漸松開。
「鈺兒。你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麼身份嗎。」皇後權韻白上前一步。「她是煙花之地的女子啊。你堂堂宣殷太子。怎能為她如此。」她循循善誘。「放她下來。給你父皇認個錯。你父皇會明白你是被她誘惑。不得已的。」
印象中。母後一直都是莊重高雅的。話並不多。如今這般徐徐誘導。鐘離鈺自然知道事態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