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的二王府里,客氏王妃替自己最小的兒子披上了氅衣,拍一下兒子的小臉,小聲叮嚀道︰「去了外祖父那里,要听話。」
七歲的小皇孫點了點頭,問客氏王妃說︰「母妃,你什麼時候接榕兒回來?」
「母妃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客氏王妃望著小兒子勉強一笑,說︰「等你父王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母妃就接榕兒回來。」
「那好吧,」白榕對于能出遠門,心里有向往,可也舍不得自己的家人。
「你們一定要護好榕小王爺,」客氏王妃站起身,跟護送白榕走的幾個侍衛道︰「路上不要暴露身份。」
幾個侍衛一起跟客氏王妃領命道︰「是。」
「走吧,」客氏王妃揮一下手。
白榕被一個侍衛抱上了馬。
「要听話,」客氏王妃還是不放心,又叮嚀了白榕一句︰「離了這里,你就不是什麼小王爺了,記住母妃的話了嗎?」
「記住了,」白榕答應客氏王妃道。
侍衛雙腿一夾馬月復,帶著白榕往東城門跑去。
客氏王妃站在王府門前,看著兒子一行人消失在街的拐角處。
「王妃回府吧,」一個客氏王妃身邊的婆子從府中走了出來,站在了客氏王妃的身後,跟客氏王妃小聲說道。
「爺沒有回來,」客氏王妃看著面前空蕩無人的街道,跟伺候自己的這個婆子說道︰「天亮之後就是魏妃娘娘的生辰宴了。」
「王妃,」這個婆子說︰「您不跟爺說一聲,就送走榕小王爺,這樣做好嗎?爺要是怪罪,那您?」
「但願明天之後,我們還能站在這里說話吧,」客氏王妃小聲嘆道。
婆子嚇了一跳。
「要下雨了,」客氏王妃抬頭看了看夜空,轉身進了王府。
婆子抬頭也看天,天空一道閃電滑過天際,似有一只手撕開了天空一般,把婆子嚇得叫了一聲。♀
客氏王氏的腳步一停。
春雷在天空響起,傾盆大雨從天而降。
一柱香的時辰之後,袁章跑到了安錦繡的寢室門前,叫道︰「主子,宮外有消息來了。」
不多一會兒,袁義從寢室里走了出來,問袁章道︰「什麼事?」
袁章打量一下自己的師父。
袁義的眼中有一些血絲,但人看起來很正常,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看自己的小徒弟打量自己,袁義說︰「說話啊,什麼消息?」
袁章掂起腳,跟袁義耳語了幾句。
「你在這兒等我一下,」袁義听了袁章的話後,吩咐了袁章一句後,就又走回到寢室里,隨手就關上了門。
袁章老老實實地等在了門外。
袁義走進了內室,問還在床上躺著的安錦繡道︰「客氏把白榕送出府了,她的手上可能有開城令,白榕會連夜出城,主子,要怎麼辦?」
安錦繡躲在床上眨一下眼。
袁義坐在了床邊上,小聲跟安錦繡道︰「主子,天就要亮了,安排好的事,不做了嗎?」
安錦繡說︰「還有必要做嗎?」
「主子啊,」袁義問道︰「你這樣,將軍的仇你不報了?」
安錦繡手指彎曲著,指甲掐一下自己的手掌心。
袁義說︰「白榕往東門去了。」
「看來白承路是一定會出手了,」安錦繡說道。
「白榕殺是不殺?」袁義問安錦繡。
安錦繡看向了袁義,說︰「我為什麼要讓他活著?」
袁義把頭點了點,站起身道︰「我知道了,我讓袁章去傳令。」
安錦繡看著袁義往屋外走,抬手揪一下自己的眉心,突然又跟袁義道︰「算了,先抓起來吧。♀」
袁義說︰「不是說二王府的人不留嗎?」
安錦繡小聲道︰「看他們明天做到何種地步再說吧。」
袁義「哦」了一聲,走了出去。
安錦繡咬著自己的嘴唇,一想到上官勇也許就在望鄉台上看著自己,安錦繡就不敢讓讓自己的手沾太多的血,別人的目光安錦繡都不在乎,但上官勇不行。自己可以是個惡婦,但在上官勇的眼里,她不可以是個惡婦,安錦繡從床上坐起了身來,看看窗外的天,雨下得很大,看不到一點天要亮的意思。
袁義在寢室外小聲命袁章道︰「把白榕抓了。」
袁章說︰「那關哪兒啊?」
「朱雀大營,」袁義說︰「若是不好抓,那就殺了,不能讓他們跑了。」
「殺了?」袁章看看門里,說︰「師父,主子真要殺皇室中人?」
袁義說︰「你哪兒這麼多話?快點去傳話。」
袁章答應了袁義一聲,轉身就跑走了。
庭院里已經有了一些積水,長了新葉的花木在大雨中東倒西歪,一副不堪風雨的樣子。有雨水被風吹到了袁義的臉上,袁義伸手擦去臉上的雨水,安錦繡對著小孩子犯不下心腸,不代表他狠不下心腸。袁義臉上的表情狠厲,殺人曾經就是他的生活,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袁義不會介意自己的手上多添一個小皇孫的性命。
返身走回到寢室里後,袁義看見安錦繡坐在了梳妝台前,正對鏡描畫著自己的妝容。
「袁章去傳話了?」從銅鏡中看見袁義之後,安錦繡停了手,聲音沙啞地問袁義道。
「是,」袁義走到了安錦繡的身後,小聲道︰「韓約會把事情辦好的,主子不用擔心。」
安錦繡對鏡細細地描畫著自己的妝容,袁義站在一旁看著。寢室內室里散發著香粉的味道,是茉莉花的清香,一時間寢室里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大半夜的傷心,痛苦還有絕望,現在只剩下了沁在茉莉清香里的寂靜。
不久之後,鏡中的女子又是一副嬌好的容顏了,端莊卻也嫵媚。
安錦繡放下了犀牛角的梳子,看著鏡中的自己,跟袁義小聲道︰「我們還得活下去,是不是?」
袁義只點了點頭,他們當然得活下去,沒有了可供自己想念的人,但仇人還活著不是嗎?
安錦繡對鏡笑了一下,陰冷的笑容配著精致的妝容,鏡中的女子詭異到看不出一點生氣,卻意外的還是很美。
護衛著白榕的二王府侍衛用出城令叫開了東城門,帶著白榕出了城。
大雨中的官道上看不到一個行人,修得筆直的官道一路往前沿伸,人往前望去,前路黑沉沉的,看不到盡頭。
幾個侍衛往前跑了快半柱香的時辰後,從他們面前官道的兩旁林中,突然就殺出了十幾人的騎兵。
幾個二王府的侍衛忙勒停了跨下馬。
火把的光亮下,韓約的臉半明半亮,問被自己攔住去路的幾個二王府侍衛道︰「幾位深更半夜的出城,這是要去哪兒?」
「韓約?」侍衛中有認識韓約的人,看清韓約的臉後,叫了起來。
韓約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聲,說︰「沒錯,我是韓約,說說吧,你們這是要去哪里?」
客氏王妃特意囑咐過幾個侍衛,出了京城之後就要隱瞞身份,可是這會兒,幾個侍衛看著韓約,這個人顯然知道他們的身份,他們還要隱瞞什麼?
「把榕小王爺交出來,」韓約指一下被侍衛護在懷里的白榕,說道︰「我饒你們不死。」
「韓約,」護著白榕的侍衛怒斥韓約道︰「你要造反?!」
韓約又笑了一聲,說︰「到底是誰要造反呢?好端端的,你家王妃怎麼想起來把榕小王爺送出城來了?我的耐心有限,動作快點。」
白榕把自己的頭埋進了侍衛的懷里,不敢看自己對面的人。
侍衛們亮了兵器在手里,這個時候他們沖是沖不過去了,也許返回京城是生路。幾個侍衛互看一眼後,不約而同地撥轉了馬頭,往京都城跑去。
韓約沖手下們手往前一指。
十幾個騎兵一起追了上去。
帶著白榕的侍衛跑在最前面,他的身後不斷傳來兄弟們的慘叫和墜馬的聲音,只是這侍衛不敢回頭去看。
「小心啊!」
身後傳來一個兄弟的大喊聲時,這侍衛看見韓約騎馬超過了自己,隨即就橫馬攔住了自己的去路。侍衛的心里一陣絕望,匆忙之間他跟白榕小聲道︰「榕小王爺,一會兒你找機會自己跑,奴才不能再護著您回城了。」
「好,」白榕哭著應了這侍衛一聲。
侍衛馬到了韓約的近前,突然就揮刀砍向了韓約。
韓約橫刀架住了這侍衛的刀,目光瞄得卻是白榕。
「他是皇孫!」侍衛沖韓約大喊,同時將白榕扔下了馬。
騎兵們這時追了上來。
「皇孫,」韓約笑著念了一句,把這個侍衛讓給了自己的手下。
白榕的腿摔得很疼,可小皇孫還是竭力往京城方向跑去。
韓約本來是想下死手的,可是看著七歲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在大雨中逃命的樣子,心里又生出了一些不忍。縱馬到了白榕的跟前,韓約坐在馬上,身子一探,單手就把白榕拎到了自己的手上。
「放開我!」白榕在韓約的手上拼命掙扎。
「再動我就殺了你,」韓約沖白榕喝了一聲。
白榕張嘴,一口咬在了韓約的手上。
「媽的,」韓約被白榕咬得一疼,直接手一松,將白榕掉到了地上。
白榕這一次跌在地上後,半天爬不起來。
韓約看看自己被白榕咬了一口的手,虎口那里硬是被白榕一口咬下去,咬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大人!」有手下在後面喊了韓約一聲。
韓約回頭,就看見一匹二王府侍衛的馬往他這里瘋了一般沖了過來。
「大人小心!」騎兵們大喊。
韓約再想從地上拎起白榕已經來不及了,這馬鮮血淋灕地從韓約的身邊跑了過去。
「殺了,把這馬殺了!」韓約大聲下令道。
騎兵們追著這匹已經受傷的馬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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