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皇後準備的粥,定了定神,平穩了一下情緒,抬腳往外走去。至院中,慶奴看我端著飯,想說什麼,我搖搖頭阻止她,吩咐她帶走所有丫鬟,自己一個人進了正殿。
李煜听見腳步聲,抬頭看著我說︰「流珠,你也……」
我不等他說完,抬手將碗連同飯「啪」地摔在大周後的畫像上。一個玉潔冰清、巧笑嫣然的佳人頓時變得污穢不堪。
李煜的臉色突然鐵青︰「你——」
他渾身哆嗦,卻說不出話來。
我平靜地直視他的眼楮︰「陛下馬上就能見到先後本人了,還看畫像做什麼?」
「流珠,你以為朕不敢責罰你嗎?」好半天,他才咬著牙說。
我別過臉不看他,嘴里卻說︰「陛下是一國之君,您想責罰誰,自然是一句話的事兒。但是——」我忽然跪下,「陛下你莫要忘了,您現在還是皇帝,您不是流珠一個人的皇帝,也不是先後一個人的皇帝,您是南唐千千萬萬子民的皇帝。」我說完,低下頭,默默地跪著,不敢看他。
良久,忽听頭頂一聲深嘆︰「流珠,也只有你——敢這樣。」
我忙抬起頭,繼續說︰「陛下,先後若還在,絕不會願意看到您現在這個樣子。金陵雖已被圍,但金陵百姓的生死還懸于您手中,您不能在這兒坐以待斃!」
「流珠,」李煜伸手過來攙我,把我攬入懷,「你說,朕該怎麼辦?」
「陛下何不微服出宮,听听百姓的意見?」我抱緊他,緩緩說道。
用完早膳,我改扮男裝,堅持跟李煜一起出宮。
我們兩個人,不帶任何隨從,從東門出了皇宮。
走在街道上,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這還是那個熙熙攘攘、歌舞升平的金陵城嗎?臨街店鋪幾乎全部關閉,街上也幾乎沒有行人。冬日的陽光溫和地照耀著大地,卻仿佛只帶來一片沉沉死氣。
李煜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我見對面匆匆忙忙走來一個年邁的老者,忙攔住他︰「老伯伯,這街上怎麼沒有人啊?連店鋪都關了門?」
那老者疑惑地打量我們幾眼︰「年輕人,你們不要命了,還敢在街上大搖大擺地走?不怕被抓了壯丁?」
「抓壯丁?」我也懵了。
「金陵的守衛早就不夠了,這兩天朝廷正抓壯丁呢!你想啊,那北宋的軍隊那麼厲害,要是被抓了壯丁,還能活的成?」老者說罷,嘆了一聲︰「唉——就算沒被抓壯丁,這樣頑抗下去,免不了宋軍進城後,要屠城啊——」老者一邊說,一邊耷拉著腦袋搖著頭走開。
頑抗?……屠城?……我的頭一陣眩暈。
本以為看看百姓誓死保衛金陵的壯舉,可以給李煜增添信心,卻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我抬頭看他。
他面無血色,臉色白得可怕。
我攥緊他的手,輕輕搖他,沒想到他一趔趄,險些栽倒。我伸手想去扶他,卻架了個空。
李煜甩開我的手,折回身徑直往皇宮方向走去。我連忙緊步跟上。
到東門前,他忽然頓住腳,回過頭來看我,雙眼布滿血絲,臉上肌肉「突突」直跳,神情幾近瘋狂。
他這樣的表情讓我害怕得直打顫,哆嗦著輕喚︰「陛下——」。
半天,李煜張嘴,從牙縫中擠出兩個音︰「朕——降——」
兩個字。
晴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