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擔任了十六年開封府尹,根深蒂固、權傾朝野的趙光義在天下人驚訝的目光中由晉王搖身變成了皇帝,改名趙炅,並更換年號為太平興國元年。
對于改名,我很理解。歷朝帝王都喜歡用冷僻字為名,以使位卑者免除避諱之難。其實叫什麼,對于他來講,已經沒有什麼不同了。既已登臨天下最高的那個位置,以後還會有誰敢直呼其名呢?恐怕以後除了史官,趙炅這兩個字的組合,連紙上也不會有人再寫了。我不禁想起小時候看《宰相劉羅鍋》,年邁的劉墉陪乾隆洗澡,直呼乾隆「弘歷」,乾隆居然已經忘了那是自己的名字。以前還覺得可笑,現在卻是深深的可悲。「高處不勝寒」不只是地理位置,更是權力位置、人心位置。在權力的巔峰,不再有人叫你的名字,你就不再有朋友,甚至沒有親人和愛人,只有猜測、爭斗、陰謀和背叛。想到這兒,我的心冷得發抖。
讓我沒想到的是,看起來成熟穩重的趙光義,竟然會如此沉不住氣,把剩下不到兩個月的「開寶九年」改為「興國元年」。如此迫不及待地為自己「正名」,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朝堂上權力風暴中心的暗潮洶涌、腥風血雨,甚至是先帝趙匡胤吊唁發喪的一切事宜都不再與我有關,因為我被囚禁于西宮一個偏僻的院落里不見天日。「花蕊夫人」就像宮廷樂章里一個無足輕重的休止符,被輕而易舉地抹殺掉,不留一絲痕跡。
先帝駕崩,新帝登基,照例,後妃要麼遵遺旨殉葬,要麼搬往西宮養老。可是因為趙匡胤並未留下任何遺旨,當然也不可能留下遺旨,所以新帝下令,先朝後妃凡有所出者,遷來西宮,無所出者,昭儀以上,全部殉葬。這個消息是慶奴帶回來的,我面無表情地听著,心里一陣陣抽搐。就這麼簡簡單單一句話,多少青春妙齡的女子,就要無端端受死,她們之中,有的人甚至連皇帝的面都沒有見過。
那麼我呢?我又算什麼?先朝的一個妃子,雖然在後宮中深居簡出,卻仍得先帝寵愛,甚至以一首露骨的歌曲艷驚皇族的「花蕊夫人」,就這樣被幽禁在八尺見方的小院中,不人不鬼、不死不活嗎?
趙光義,你究竟想要怎樣?
慶奴當然並不知道其中的種種曲折,每日都惶恐不安,外面有任何風吹草動,她都警惕地出去探視,生怕有人來逼我殉葬。
每天在院門口取一日三餐,她都要不停地向送飯的人打听宮里的情況。送飯的太監大約平日也找不到人說話,加上覺得這偏院兒被侍衛圍得里外三層,雖不知里面被囚的是什麼人,卻也絕對出不去,所以都很樂意跟慶奴說自己的所見所聞,有的甚至滔滔不絕、皇帝妃子的品頭論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