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元無憂立威之下,韓士禮及其麾下諸將士畏于其背後的皇權不得不退讓了三分,但心里卻都對元無憂說她能帶領兵士抵御來勢洶猛的叛軍之言,嗤之以鼻的同時對皇上派一個黃毛丫頭前來奪他們的軍權之事很是不滿。
在元無憂領虎營軍進駐營地後,鎮淮軍上至將領下至兵士,都出現軍心燥動的情緒。
元無憂對這些,視而不見,沉著布署她的計劃,好在經過那一鬧,虎營軍諸將領倒是願意听她調遣。
而韓士禮則在一旁冷眼看著元無憂布署兵防!
他並不意外無憂公主啟用的都是她能掌令的虎營軍,讓他的鎮淮軍在一旁冷眼旁觀。
如今戰勢並不樂觀,攻陷淮平是明王啟動全面征戰的最重要的突圍戰,只有攻陷了淮平這道屏障,天下才會大亂,而只有徹底大亂了,主動權才會掌握在了明王手中,他也有可能攻進京北甚至是京城。
正因為如此重要,所以征戰淮平,對明王來說,可謂是重中之重,雖不足三萬的兵力,卻是明王親自領兵,姜是老的辣,更何況明王當年可是所有的王爺中,最具有領兵能力的人。
而且此番明王親征前來,麾下的大將都是項氏一族中挑選出來的,雖然沒有實際上戰場經驗,但架不住明王的老辣,饒是他,都吃了好幾次大虧,損兵折將。
他不相信無憂公主有能力能抵抗明王。
直到——
「報!啟稟公主殿下,董將軍率領的五千分隊被敵圍困。」
听聞這話,營帳中坐著的鎮淮平諸將領都緊皺眉頭看向坐在首位上的元無憂,眼里有著敢怒不敢言的情緒和隱隱的輕鄙和嘲諷。
韓士禮也皺起了眉,卻不是因為董良吃了這敗仗,而是他覺得怪異。
不等他細想,又有戰況來稟。
「報,啟稟公主殿下,左營三副將領兵三千,小勝回營。」
韓士禮眼楮微閃,看向元無憂,卻見她波瀾不驚,心思不由的一動,難道……
「報!」
「報!」
……接下來,一系列的軍情呈報,讓在坐的諸將士由原來的冷嘲、隱怒和隱諷都變成驚訝和若有所思。
因為,除了董良帶領的五千分隊被困之外,其余的四支分隊都完成任務,打的敵方一個措手不及。
而這戰策兵防完全是由無憂公主一人布署!這無疑是一個好的開始,也彰示著無憂公主不負皇上所土封,她的確有軍師之能!
營帳中,寂靜無聲,在座的人都想到了這一層。
元無憂面色依舊淡靜,只是若有似無掃過眾人的目光卻冷冽懾人,卻久久沒有出聲。
營帳里的氣氛因為她的靜默和目光,慚慚凝固起來。
韓士禮在想通最深的那一層後,背上沁出冷汗,心里一涼,卻扔是有著掙扎,他當然明白無憂公主的靜默是在等他開口,可……他不想開這個口,一旦開口,就意味著他將失去軍令權。
可董良及五千將士被困,他若眼睜睜的見死不救,日後,他吃不了兜著走,皇上也絕不會輕饒他。
難怪皇上一意孤意,不理朝臣之意,不顧百姓惶恐,兒戲般的恩準三皇子領兵,命無憂公主為虎營軍隨軍軍師。
她一出手,對付叛軍是假,恐怕奪他的權,收他的兵是真。
皇上,恐怕已經不信任他了。
想到這里,韓士禮心中有些悲涼,他早該想到的。
他不否認,明王是想方設法想誘他歸順相助于他,條件也由剛開始的高官厚祿到如今的封疆封侯,可是他都從不敢動心過。
不是不動心,而是不敢動心,因為不只是他的妻兒子女,還有他的家族都在京城,一旦他有異心,他的家族必將滅亡。
這個代價,他付不起。
想到這里,韓士禮面如死灰,咬咬牙,恭敬請命。
「啟稟公主,末將願領兵增援董將軍。」
此話一出,如鐵錘落地一般落在了在場將領心上,所有人都抬起頭,震驚的望著韓士禮。
「將軍。」
「將軍。」
韓士禮揮手制止了他們出言,望著元無憂的目光里流露出視死如歸的堅毅。
一直靜默的坐在首位的元無憂緩緩笑了︰「好,本公主相信韓將軍必能解救董將軍出困。」
接下來,元無憂順理成章的啟用了鎮淮軍的調兵權。
在場諸將心里雖有不服,可韓士禮的表態讓他們不服也得服。
……
夜色沉沉,繁星點點,主帥營帳內,元無憂把玩著手里的兩塊兵符,無聲一笑。
韓士禮倒是個識時務的人!
逃遙悄聲走進來,附首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元無憂眼色微沉,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互利一事已結束,本公主無懼無畏,本公主不介意和他們真刀真槍的上戰場。」她當然不會以為明王這是真的在威脅她,而是在試探,而對她而言,試探也不行。
「屬下明白。」逃遙很了解她。
「那關于李氏的要求?」
元無憂眼色稍緩,略一思索後,說道︰「待穩定淮平戰事後,本公主自會見他,讓第五照再添一把火,告訴那些氏族,想獨善其身已經是不可能了。」
「是。」逃遙悄然無聲的隱沒了下去。
元無憂將手里把玩著的兵符收好,站起身,淡聲道︰「隨本公主去巡視傷兵。」
「是。」
……
冀東戰地,氣候悶熱,偶爾一絲風吹來,都帶著濃濃的血腥色。
在一處高高的山坡上,元絡迎風而立,望著被她們逼退到了山下的朝廷大軍方向。
「參見將軍。」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元絡出神的思緒回籠,她回頭看著朝她走來的兄長,眼神微黯,兄長……的確是可惜了。
「大哥。」
元暮順著她剛才的目光望向敵軍方向,銀色面具下的一雙眼楮發著嗜血的光,他要一寸一寸帶的這些人後退,沖出去,殺進京北,攻進京城,將那狗皇帝一劍穿心……
「大哥,事情如我所料,父王至今沒能攻下淮平。」
元暮抬眸看向她,沉默了片刻後,淡道︰「元無憂的確是留不得了。」
元絡輕嘆一聲︰「是啊,此人留不得了,有她在,淮平我們攻陷不了,而這里又有大軍抗衡,雖然看似節節敗退,但我們經不起長期對峙。」
「你心有不舍?」元暮冷冷出聲。
元絡沉默了許久才幽幽出聲︰「她是唯一一個讓我心服口服的人,只是可惜,她無心效力于我們,顯然,她和懷王選擇扶植三皇子。」
元暮沒出聲,三皇子在這樣的時局下現身,又有元無憂相伴,一目了然。
「三皇子在淮平城內養傷,元無憂掌了虎營和鎮淮軍軍權,不得不說,他們好算計,元浩天恐怕就算心有猜疑,如今時局下,他也只能是賭這一把了。」元無憂最大的本事就是將元浩天的心性看透了,所以她做起事來才事半功倍。
坦白說,如果她是元無憂,她也會選擇扶植三皇子,而不是歸順她們這一言方。
「好了,你別為此上心了,父王會看著辦的。」元暮對元無憂的印象也很深刻,某些方面而言,他甚至佩服她,可是這些和他心里的仇恨和夢想相比,再深刻的人,只要擋了他們前進的路,也該要除掉。
元絡听著他冷森的話語,自從兄長清塵入懷王府為妾後,整個人就再也找不出一絲一放的人氣。
有時候,她都忍不住為其擔心。
依靠著對元浩天的仇恨而撐起來的兄長,若是等到那一天,他們殺進了京城,奪了元浩天的皇位,取了他的命,那時候的兄長該用什麼來支撐?
……
夏日的定陽河岸是一年四季中最為繁華熱鬧的時節,在眾多花舫中,原本河柳青青的河岸邊上出現一棟華麗的樓閣。
上面有著顯眼的招牌︰醉紅樓。
雖然河上花舫依舊成排,可河岸上的醉紅樓也受到了追棒,儼然成為頭牌。
在二樓敞亮華麗的廂房內,第五照橫躺在錦榻上,懷里依附著一名妖嬈無骨的女子。
兩人時不時的把酒狎玩,廂房里的氣氛令人面紅耳赤。
正當廂房里的氣氛越見高漲時,廂房外傳來了騷動。
「放開我……」
熟悉的聲音傳進來,依附在第五照懷里面色艷紅微喘的女子抬起頭來,捂唇嬌笑︰「照少爺,顥公子這個奴才倒是很忠心呢?」
「嗯。」第五照微闔著眼輕應了一聲。
「放開我,我要見照少爺。」門外傳來小良子憤怒的喊叫聲,似是刻意要讓里面的人听見的音量。
第五照啟唇吞下懷里女子喂哺進去的美酒,半闔的眼簾掀起,一雙邪佞的眸瞳讓他懷里的女子都忍不住的身子一顫,在如今的定陽,誰都知道第五照才是真正的土皇帝,他行事乖張,手段邪惡,對付反抗他的人和不服他的手段,令人發指。
第五家,如今被他盡掌于手,他架空了第五家的家主,任第五顥空有名而無權,逼的第五家的人都不得不縮起頭當烏龜,看見他大氣都不敢喘,在他下令封鎖河運後,就連知府大人如今看見他,都得點頭哈腰,誠惶誠恐。
「讓他進來。」
隨著第五照的話音落,在門外大喊大叫的小良子被猛不防的推了進來,摔在了地主。
第五照看著他,挑了挑眉。
小良子爬起來,抬頭看著橫臥在軟榻上的照少爺,心里有著憤恨,面上卻不敢顯露出來,只得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阿諛的道︰「奴才給照少爺請安。」
第五照懷里的女子眼角余光好奇的打量著小良子,她知道這名小廝其實不是小廝,而是第五家大宅第五顥身邊的大總管。
可是在第五照面前,他毫無總管之勢,反而卑微的如同小廝。
「小良子,你來見我,就是來給我請安的。」
小良子臉脹的通紅,躬著的身子也低的越發低了,語氣里甚至帶上了一絲乞求︰「照少爺,公子讓奴才將您請回去。」
「是嗎?」
「是。」
「有什麼事嗎?」第五照問的雲淡風輕。
小良子嘴動了動,勉強一笑︰「奴才不知道。」照少爺根本就裝聾作啞,他就不信照少爺不知道城中情況?
「那就等你知道了再來通知一聲本少爺吧,本少爺累了,下去吧。」
「可……可是……」小良子很是為難,他好不容易才等到照少爺心情好的時候肯見他,要是他不回去,他怎麼向主子交差?
「來人,送良總管出去。」見他杵著不走,第五照很好心的出聲。
小良子渾身打了個哆嗦,連忙道︰「不勞不勞,奴才自己可以走,可以走。」
第五照懶洋洋的瞥他一眼,無趣的閉上了眼楮。
小良子看著他這樣,恨的牙癢癢,照少爺實在是太囂張可惡了,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不要說他,放眼整個第五家,無論里外上下,誰都知道,真正掌權的人是第五照,而非他家公子。
他家公子早就被照少爺架空了,如今照少爺一意孤行的勒定暫停河運,第五家損失慘重不說,就連城中商賈也紛紛不滿,全都向第五家施壓。
可他們的不滿卻不敢向照少爺申斥,而是將苗頭直指向了公子,指責公子無能,不配當第五家的家主。
這才有了他三番五次來醉紅樓來求見照少爺,卻被照少爺當猴戲的事。
而在小良子離開後,一抹人影悄然出現在正盡情狎玩的男女廂房里。
第五照一把推開了身上的女子,坐了起來,冷聲道︰「出去。」
女子沒留意到房里有人,還以為自己惹得照少爺不高興,一張臉都嚇的慘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正想哀求的時候,卻身子一軟,歪倒在地上。
第五照不復原來的輕松和囂張,他雖然坐著,神情卻恭謹的接過來人遞來的書信,當面拆開,閱讀之後他將信伸向燭燈,直到信件燒成了灰燼,他才沉聲道︰「轉告主子,第五照一定不負所望。」
來人悄無聲息的來,又悄無聲息的離開,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一言。
第五照慢慢的倚回到軟榻上,神色凝重,他知道自己效力的人正在做什麼事,也知道這件事很危險,但是,他心里卻並沒有懼意,反而很是期盼結果會如何?
成功了,他固然高興,失敗了,也不過是他第五氏誅滅九族罷了。
而他第五照,如今已經不怕死,人一生該嘗的不該嘗的,該做的不該做的,他都經歷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至于第五氏族人如何下場,他從來都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與他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