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午時後,正是最暖和的時段,元無憂推著懷王來到了御花園,只是今天他們休息的亭子里,早一步有人在等著他們。
元無憂停下步子,看了一眼原本坐在亭子里現在站了起來正急匆匆迎上來的顧太妃,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後的侍衛長,冷冷的說了一句︰「下不為例。」
「是。」侍衛長微訝之後恭敬的領命。
「 兒……你們?」急沖沖上前的顧太妃在離懷王還有些許距離時,被小花子和小高子攔住了,顧太妃皺眉的看著攔住她的兩人。
「請太妃娘娘息怒,奴才給太妃娘娘請安。」小花子小高子齊聲請安道。
太妃娘娘?
顧太妃怔然,自她被顧凌迎出湮冷宮後,這皇宮上下,人人尊她太後,現在又重新听到太妃娘娘這稱呼,這是 兒的意思?他就如此恨她?要讓她痛心?
「小李子,你代本王送太妃回宮。」垂低著眸讓人看不清神情的懷王聲音很平淡。
小李子略有些遲疑,但還是恭敬的上前,低聲道︰「娘娘請!」
蘭嬤嬤震驚的看著懷王,月兌口道︰「小王爺……」
顧太妃不敢置信的微微睜眼︰「 …… 兒……你就這樣怨恨娘嗎?」
懷王抬起頭,靜靜的看著她︰「怨恨?不,母妃, 天如今連怨恨都沒有力氣了, 天很累,無能為力承孝膝下,請母妃從此忘了 天吧, 天相信母妃可以做到。」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從顧太妃眼中滑落,她的雙腿虛軟的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
「娘娘。」蘭嬤嬤焦急的上前扶住她,欲言又止的看向懷王,可懷王卻已經低下了頭。
小李子看著傷心欲絕的太妃,暗自搖頭,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王爺是太妃娘娘自己硬推開的,又怪得了誰?
「娘娘請。」
蘭嬤嬤看著母子倆弄成如此僵局,很是為難,但她也知道小姐做的事情是傷了小王爺的心,現在小王爺又在氣頭上,也難免會說些氣話,等小王爺氣消了,他就會原諒小姐了,母子親情是如何也割舍不斷的。
「小姐,奴婢扶您先回宮吧。」
顧太妃一直在看著懷王,眼淚一次又一次的模糊掉了視線,這一刻,她心如刀割。
在顧太妃轉身離開後,懷王抬起了頭,注視著顧太妃遠去的身影,怔怔出神。
「如果此刻,你的心還會痛,那麼就別為難自己。」
懷王收回目光,似是沒听到無憂的話一般,伸出手指了指前面,微笑著道︰「花開的正好,推我去吧,父王可是等著無憂插的花呢?」
元無憂低頭看了他一眼,輕嘆了一聲,不再說什麼,只是推著他去到他指定的地方。
御花園的花開的正盛,百花齊放,爭奇斗艷,美不勝收。
懷王嗅著花的芬香,蒼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愉悅的笑容。
元無憂見他笑的真,這才放下心來,遞給他剪刀,懷王微笑著接過,剪下花枝。
「無憂,我們這算不算辣手摧花?」
元無憂微微彎腰折下一枝正的正盛的花放進身後玉珠的花籃里,笑言︰「父王當知,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懷王喃喃的重復她的話,也笑了,極為贊同︰「無憂說的極是。」
見他笑的輕松無偽,不受剛才的影響,元無憂這才放下心來,唇畔的笑加深。
懷王看著她,眼神柔和下來,無憂的笑顏令在場這些花黯然失色。
見他停下動作,無憂挑眉︰「看我做什麼?是誰說要親自來摘花回去讓我插花的?」
懷王笑了笑,重新剪下花枝,卻心思已經不在這些花枝上面了。
「無憂,周國三皇子明日即可抵達京城。」
元無憂側眸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去折花,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我瞞著無憂讓逃遙給楚國戰王也送了邀請貼,他們已經入了大元國境內,相信在你的登基大典之前,他們會抵達京城。」
元無憂折花的動作一頓,但很快就若無其事的折下花枝,放到玉珠的花籃子里,輕笑道︰「知道了,我會安排的。」這件事她就知道,楚絕進入大元國,木羽早已經傳消息給她了。
……
元無憂站在已經沒有牌匾的聖元宮前,看著那緊閉的大門一寸寸開啟,眼神有些飄浮,她不曾來過這里,這里的一切都只是在記憶里看見過,她對劉瑩華也並沒有所謂的情感,重啟這里,並非是因為劉氏瑩華,而是因為她對那場悲劇里死去的小無憂的奠念罷了。
重開聖元宮,意義何其重大,但元無憂並沒有隆重其事,只是領著玉珠玉翠過來了。
而玉珠玉翠則無可避免的激動和喜悅,兩人鄭重其事的對著宮門跪拜。
「這里是哪里啊?」葉雪難得看穩重的玉珠都這樣激動的淚流滿面,忍不住好奇的出聲問著身邊的侍衛。
侍衛嘴角有些抽,葉校尉會不會太不關心國事了?就算這座宮殿沒有了宮匾,可無憂公主要重啟聖元宮的消息,人人皆知,只不過是看無憂公主不想張揚,這才裝作不知道罷了,哪里像葉校尉,竟然是真的不知道?
「回葉校尉,這里是聖元宮。」侍衛壓低聲音回道。
葉雪恍然大悟,原來這里就是劉後的聖元宮,嗯,雖然沒有宮匾,但從氣勢上,還是可以看得出來當年這里的榮華。
元無憂並沒有進入聖元宮,而是站在宮門外靜看了片刻後,轉身離開。
……
聖陽宮,如今已經改為德元宮,懷王親筆題的字,而大殿的殿名也改成了議政殿。
天色蒙亮,皇宮里的靜謐卻已經打破。
議政殿正是早朝時刻。
在場除了滿朝文武外,還有那些因為還沒有舉行登基大典而暫時還沒有論功封爵的賢臣功將們。
這也使得氣氛有些非比尋常,似乎就連空氣中都浮動著燥動不安,就如同此刻在場這些朝臣們的心情,七上八下,懸浮的緊。
特別是看到身為刑部小小的仵作的廖青雲竟然都出現在早朝之上,又想到今日早朝是懷王鄭重召集的第一次早朝,不少人心里都忍不住猜測,或許今天新帝終于要論功行賞了,不然也不會召集他們上朝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老臣子心里都非常明白。
在看見大殿兩側,站滿了無數的陌生或不陌生、或意氣風發或沉穩內斂的年輕後生們時,他們也知道自己是該識時務了。
後生本就可畏,但今日能站在大殿上的後生,尤其令人畏懼。
他們都是推翻舊帝的重要功臣良將,是即將繼位新帝的心月復近臣,想到這里,站在最前面的那幾排位高資老的大員們再也很難保持鎮定,紛紛交換著眼神,人人眼里都有著無可奈何和苦笑。
林唯棠看著與他並列而站的文無瑕,眼神微閃。
文無瑕朝他微微頜首,低調的很。
正在氣氛越發緊張凝固的時候,終于傳來了︰「無憂殿下駕到,懷王駕到!」的聲音。
所有人都一愣,無憂公主在前,懷王在後?
平睿眼里閃精光後,緩緩笑了,眼角余光瞥向震驚的顧凌。
廖青雲猛地抬頭,漠然的眼楮,霎時有驚有喜有黯然,從一開始,她就不是他所能追得上的,她是天上的雲,合該要高高在上,俯瞰天下的。
也許,能站在這里,日日看到她,已經是上天對他的成全了。
文無瑕和林唯棠這次倒是難得的相視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驚怔和……了然。
驚愕的朝臣們壓下心里洶涌的心思,回頭看著大殿門口。
元無憂推著懷王出現,一步一步走來。
看看行將就木般的懷王,再看看絕代風華尊貴無尚的無憂公主,眾朝臣心里那洶涌的心思像潮水般翻浪。
兩人來到寶階之上,懷王淡眸掃過眾人,落在了欽天監司身上︰「登基大典吉日可出?」
欽天監司監正雷大人渾身一顫,但還是硬著頭皮躬身出列稟道︰「回王爺,吉日已擇出。」說完這一句話,雷監司頭上冷汗直冒,因為現在只有他知道,懷王讓他重新擇選登基吉日,是按無憂公主的時辰八字擇選的,不過,相信今日過後,他就再也用不著因為心存驚世秘密而寢食難安了。
「何時?」
「回稟王爺,三月初三巳時三刻是吉日吉時。」
離現在還有半個月,懷王暗自衡量了一下,想來自己再撐半個月時間應該沒多大的問題的。
「好,就定在三月初三巳時三刻……無憂公主登基為帝。」懷王眼神環視著眾人,緩緩的說出重點。
隨著懷王話音落,整個金鑾大殿都陷入一片死靜里。
元無憂視呆若木雞的朝臣們如無物,美眸一掃,眼波流轉間,令人呼吸為之一緊的強大氣勢令本就死靜一片的大殿里的最後一絲呼吸都似乎顧不上了。
她轉身走向那張至高無上的寶座,轉回身,在眾人的眼簾下,雙臂抬起輕輕一揮,身上寬幅的袖袍和衣袂張揚在半空中,而後隨著她的落坐而盡悉飄落在寶座龍椅中,融和在一起。
「大元國開國至今兩百三十一年,元氏皇族中帝王九任,從今天日,本殿為第十任帝王,國號德元,定于三月初三巳時三刻舉行登基大典。」
平睿靜默過後,突然笑了,深深的看著坐在寶座上的絕美也絕世的女子,撩起衣袍,雙膝跪了下去,以大禮參拜︰「臣平睿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造反,不是因為懷王,是因為她,他相信,只有她,才能懂他。
幾乎是平睿跪下的瞬間,廖青雲、文無瑕、林唯棠、葉雪也都亳不猶豫的跪拜了下去。
齊勝、卓貴、馮征等一眾武將都還有些驚怔和遲疑。
但這時候,一道清亮的聲音從殿門口傳來。
「木羽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隨木羽前來的一眾邊關將領們的喊聲嘹亮驚人。
他們甚至發絲凌亂,風塵僕僕。
齊勝心一橫,跪了下去。
卓貴想著女兒卓越的話,懷王為帝也好,無憂公主為帝也罷,誰當皇帝不是當,雖然讓一個女人當皇帝,的確是有些驚世駭俗!但無憂公主既然敢這樣做,她就有這樣做的資本,他又何須反對?于是他也跪了下去。這些隨著元無憂打下天下的人全都跪了下去,齊聲高呼吾皇萬歲!
朝中過半的官員眼底閃過掙扎後,也慢慢的跪下了過半人。
顧凌怔怔的看著坐在龍椅上的女子,再看向正含笑注視著她的懷王,耳邊一波又一波的震耳欲聾的山呼萬歲聲響起,有些茫然,也有些惘然,此時此刻,他的腦子太亂也太雜,無法正常思考,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雙膝似乎比他的腦子更能思考更有主見,待到他有知覺時,他已經屈膝跪拜了下去。
驚世駭俗也好,匪夷所思也罷,有一點,大殿上不肯表態、從此尊女子為帝的頑固老臣其實都心知肚明,大勢已去!
就憑無憂公主與懷王聯手推翻了慶帝,她就有能力站在寶階之上,她決定要君臨天下,也說明她一定不會因為他們這些人的反對就打消念頭的。
站在大殿的人都是最聰明的人,否則也沒資格站在這里。
既然大勢已去,只能隨波逐流了。
而隨波逐流,他們並不陌生,畢竟,在慶帝當政時,他們就已經習慣了。
只是終究是可惜了,原還想著迎來新帝,終于可以有機會當個上報君下報民的賢臣。
可惜了,可惜了,大元國終究還是要走向滅亡了。
女子為帝……天下大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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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昨天晚上去看望我媽了,帶電腦過去了,沒能碼上字,回來後才靜下心來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