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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府內.一點燭焰驅散了一室的黑暗.
莫煦文剔亮油燈的火焰.將油燈放在桌案上.
「夜大叔.你暫且在這里安置下來.這里是傷藥.我幫你換藥吧.」莫煦文對站立的陰影中的人說道.
陰影中的人走上前.顯出面容.昂藏的身形.裹住一襲樸素的粗布藍衫.銳利的眼眸.頭發已經梳理整齊.胡子也修剪過.隱約顯出剛毅俊朗的容貌.是夜靖南.夜瘋刀.
夜瘋刀點了點頭.將時刻抱著懷里寶貝大刀橫放在桌案上.端坐在桌案旁.靜默如山.
莫煦文拿起藥瓶.要幫夜瘋刀換藥.卻被夜瘋刀攔住.沙啞的聲音在靜謐的室內響起.「我自己來就好.」
夜瘋刀接過藥瓶.不讓莫煦文踫觸自己.他自己扯開衣襟.露出一道四五寸長的傷口.還滲著血跡.
夜瘋刀艱難的上著藥.莫煦文坐在另一旁.油燈的火焰明明滅滅.
莫煦文是在後山發現夜瘋刀的.倚靠在一株盛開正艷的桃花樹下.四周是散落的武林人打扮的尸體.
夜瘋刀倚在桃花樹下.身上衣物打理整潔.面目一派安然.這顯然是赴死之態.莫煦文將他救起.才發現夜瘋刀受了重傷.便暗自安排他來到莫府養傷了.
夜瘋刀上完藥.收好衣襟.沉默片刻.說道.「我會在你結婚的日子之前離開.不給你帶來麻煩.」
「沒關系的.夜前輩.」莫煦文急忙勸阻.視線踫觸到夜瘋刀銳利的深沉眼眸時.莫煦文偏頭一轉.咧開一道無聲的笑容.「這場婚禮……」
莫煦文沒有說下去.夜瘋刀已然明了.思緒回轉到當然自己的那場婚禮上.滿目的大紅綢布.滿院的刺目血色……
夜瘋刀的眼神開始有癲狂之態.莫煦文的聲音漸漸闖進他的耳朵.拉回夜瘋刀已經到達危險邊界的思緒.
「夜前輩.夜前輩.」
夜瘋刀收回思緒.眼神也回復清明.
夜瘋刀銳利的眼眸直視莫煦文.「我的事情.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莫煦文點了點頭.
夜瘋刀暗啞的喉嚨說道.「小子.在武林後起之輩中你是個不錯的後生.我作為過來人.奉勸你一句.切莫坐下讓自己後悔終生的事情.」
莫煦文一怔.望向夜瘋刀.昏暗的燈焰照不清夜瘋刀的表情.唯有夜瘋刀一雙銳利的眼眸在燭光中鋒利、透亮.
「我……我別無選擇.」
「哼.狗屁.」夜瘋刀一聲重喝.說道.「什麼別無選擇.因為他是魔教的.這個世道上.黑黑白白是正是邪.分的清楚嗎.我看那小子就不錯.待你更是真.」
「夜前輩.」莫煦文一驚.瞪大眼眸望著夜瘋刀.「你……你知道他.還知道他是魔教的.」
「嗯.我曾經見過那小子.十幾年前了.虎頭虎腦的.很可愛的小家伙兒.」
夜瘋刀似回憶起什麼.深邃的眼眸溫柔之色充盈.
「在武林大會的時候.再見到他.他和小時候變化很大.還拿著扇子裝樣子.但是我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小子.」夜瘋刀的話語中竟然透露出.前輩對于晚輩的夸贊之意.
夜瘋刀問莫煦文.「他得給你說了我的事情了吧.」
「嗯.」莫煦文點頭.將當時章台菩說的話重復而出.「他說.你負了不該負的人.要娶不該娶的女人.」
「是.負了不該負的.」夜瘋刀低語.明顯陷入了回憶.
「她是我夜靖南最愛的女人.是這天底下最美麗的女人.當年.她一襲瀲灩水紅桃花衫裙驚艷整個武林.她的名字也很美.人稱‘瀲灩芳華’.螢飛.」
「我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正是桃花三月里.她帶著一個小男孩被幾十個武林人圍攻.一道瀲灩紅幔舞的驚艷天地.她的一招一式.精彩絕妙.就是桃花紛飛的舞蹈.她畢竟是個女子.在這麼多人的圍攻下.漸漸體力難支.露出敗勢.我看不過去.就出來為她解了圍.帶走了她和那個小男孩.」
「那個男孩子就是章台菩.當時他不過十歲左右的年紀.性子卻是倔得很.」夜瘋刀想起當初那個男孩子對自己一臉敵意的樣子.不禁露出一抹笑意.夜瘋刀繼續說道.「相處幾日.我才了解.她是嫌棄師父對小男孩要求太過嚴苛.帶著小男孩逃了出來.玩耍.玩耍.她不過是雙十年華.性子也歡月兌.就這樣帶著小章台逃了出來.」
「我告訴她.若是她們回去.小章台不是得被罰的更慘嗎.她當時驚慌的樣子.呵呵.」夜靖南沉沉而笑.溫柔的眼眸注視著室內一片昏暗中.
听到章台的名字.莫煦文沉默不語.心思卻是不知道有百轉幾回.
「我當時並不知道她是凌霄崖上的人.那次後她便帶著小章台回去了.再見她時都時隔半年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她.當年只是驚鴻一瞥的記憶.家里給定下了親事.便也應允了.便是東紫家族天聖女——東紫韻婷.只是再見到她的時候才明白.有些人.你見到了.她便住進了你的心里.就是一輩子.」
「我愛她.我自愛她.再見到她的時候.她給我說小章台被罰的很慘.她也被師父罰下山崖.讓她在江湖中行走歷練.」
「這時候我才知道她是凌霄崖的人.可是我不在乎.正邪所判.在乎于人心.她是個好女子.那段時間很快樂.我帶著她行走江湖.不在乎彼此的立場.我甚至都忘記我已經有了婚配.可是東紫家族的人怎會善罷甘休.人人稱頌敬仰的善良純潔的天聖之女.竟然設計透露出她的身份.甚至還設計陷害她.」
夜瘋刀滿目狠厲.而後陷入懊悔之中.「我誤會了她.誤會了她.做下了不該原諒的事情.傷透了她的心.」
「于是她就離開了.所以你會在婚禮當日發瘋.甚至時至今日都在找她.」莫煦文問道.
夜瘋刀卻是緩緩的搖了搖頭.「不.我在婚禮上發瘋.是東紫韻婷做下的.她有了更好的去處.」
夜瘋刀冷漠的說道.只是眼眸卻是透出徹骨的恨意.
「我說那段時間很快樂.卻不是最幸福的.最幸福的是我陷入癲狂後神志不清的一段時間.」
「神志不清的時候最幸福.」莫煦文詫異出聲.
「嗯.」夜瘋刀點頭.神色因為回憶而溫柔.「婚禮過後.我被正道中人追殺.神智愈加癲狂.知道身邊出現的熟悉的氣息.是她.她又回到我的身邊.我以為她原諒了我.那段時間我們在偏僻鄉野處一間茅草屋中生活.像普通的夫妻一樣.平靜.安和.雖然我日日被頭疼折磨的神志不清.可是那段時日的確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了.
「可是不是我想的這樣的.」夜瘋刀抬手遮住額頭.遮擋住眉目間痛苦的神色.「她並沒有原諒我.在我的癲狂之癥能有所控制之後.她便離開了.沒有一絲留戀的離開了……」
「她沒有原諒我.我把她的心傷透了.她不會原諒我的.」夜瘋刀痛苦的低喃.
「我找了她近二十年了.可是至今找不到.找不到.我在桃林的時候.就想要不然放棄吧.那一瞬間我真的想著解月兌.可是你救了我.呵呵.我還真不想死.我想見她一面.對她說一句.‘對不起’.再說一句我愛她.呵呵.」
夜瘋刀苦笑出聲.
「在武林大會的時候.那個叫桃花小夫人的女孩和她當年真的很像.相似的容顏.相似的招式武功.可是她卻說她的娘親去了.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
夜瘋刀聲音由低到高.在抬眸時.眼眸已經陷入癲狂之態.
「啊.」夜瘋刀伸手去抓刀.卻被發覺的莫煦文早佔先機.莫煦文一把按住長刀.伸指迅速點中夜瘋刀的穴道.夜瘋刀一下坐在椅子上.莫煦文捏下一把冷汗.幸虧夜瘋刀身上有傷.否則的話自己可是制不住發狂的夜瘋刀的.
待夜瘋刀情緒平靜.眼眸恢復清明之後.莫煦文為他解開穴道.並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他的面前.
夜瘋刀沉默的飲下茶水.
莫煦文開口問道.「你.真的沒有一絲的後悔嗎.你因為她失去了一切.你的家族.你的俠譽.甚至是你的一生.你為了她癲狂了一生.」
「後悔.怎麼可能.她是那麼好的女人.」
夜瘋刀認真的看著莫煦文說道.「對于心中的那個人.可以為她生.為她死.我絕不後悔.」
「煦文.我喚你一聲名字吧.」
「當然可以.」莫煦文應道.
「煦文.章台菩和我的性子有些相似的地方.便是對于感情的忠貞和執著.你對于這場婚事.要好好的思量思量.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夜瘋刀眼眸誠摯.
莫煦文點了點頭.
拜別夜瘋刀.莫煦文走出房門.天邊一輪蒼茫皓月.幾縷薄雲飄渺.
耳旁忽然听到一聲輕喚.「小煦……」莫煦文轉頭.卻只見蒼茫的夜色.
眼前是岫瑯山上翻飛的錦袍血染.是山腰亭中少女飛揚的裙擺露出的明黃.鮮紅的血色.刺目的明黃.在眼前交替.莫煦文痛苦的掩住眼眸.唇中低低的喚出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三年來自己不願去回憶的名字.
「章台菩……」